我從沒想過有生之年會在看守所渡過一個晚上,待遇不錯,單間。媽的,因為我是重罪嫌疑犯麼?唉,今天上午還有刑事訴訟法課呢,得,不用上了,我自己來實踐了,回去有的吹了,而且我堅信今年期末考試,即使不用天眼通,刑訴法我也照樣能拿高分,這次印象太深刻了。對於我現在的境況,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們一定是搞錯了吧?血跡可能是他們在打鬥中濺到我身上的,可我的指紋怎麼可能在死者身上?而且那場面,任誰看都能斷定是內訌吧,幾個人互相鬥毆而死,幹嘛對我一個喝醉酒的這麼懷疑?
這裡太無聊了,每天除了在我的單間牢房裡望天,我無事可做。也不知道老謝知道我的情況沒?他有沒有告訴我老爸老媽,唉,老爸還好些,要是老媽知道了,想都不用想,鐵定來劫獄,一般警力還真擋不住他。司徒雪知道麼?怎麼他們都不來看我呢?對了,現在是偵查階段,不能會見的,那委託個律師來看看我總行吧,再說了,以老謝的法力,想聯繫我還不是小菜一碟?是拘留通知書沒送到?這裡伙食也不怎麼樣,基本沒啥油水,吃了三頓的白菜豆腐,吃得我都想跟豬睡在一塊了。當然,我倒並不太擔心我的處境,我沒做過,自然心裡有底,早晚會放我出去的。
我的樂觀沒有維持多久,就像我從沒想過有生之年會在看守所渡過一夜一樣,我也從沒想過,當我好不容易睡去,再睜開眼時,我可能會睡在一群犯人旁邊。第二天,我被轉到一間八人牢房。
轉移過程中我跟押送那個哥們套詞,他告訴我說是牢房特緊張。
每個重罪嫌疑人能享受一天單間就不錯了。單人牢房和集體號離得不遠,可是走在轉移的路上我就有點打怵,如果不是兩邊高牆塔樓上各站著兩名狙擊手,我只怕會考慮越獄了。真的不是我膽小,雖然沒親身進來過,可是電影裡裡見得多了,雖然這裡只是看守所,看押的除了我這樣的嫌疑犯之外,還有些輕罪刑期短的,不像監獄。關押的都是重犯和無期徒刑之類的,可是這裡邊的恐怖程度也可以想像了。每個號裡都有老大,新來的有什麼好東西都得孝敬上去,吃飯時候不准吃,或者只准吃個半飽,菜要孝敬給老大的,只能啃窩頭拳打腳踢是常有的事。最恐怖的是長的白淨點的如我輩,搞不好會被老大看上的,寒。我當時看電影時候覺得很可笑,難以想像會有人為了幾口白菜燉豆腐大打出手,可是昨兒吃了一天號飯之後,我完全能理解了,沒有油水的東西,根本就不飽人,到點就餓得慌。
獄警把我帶到一處牢房前停下,我一看大鐵門上掛著310的門牌號。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我跟老謝的辦公室就是310啊。
管這片的獄警過來,打開門,一股酸臭的氣息傳來,我看了看。裡邊已經有七位了,年紀有大有小,有的躺著有的坐著,我一進來,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但是有兩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個是個滿臉橫肉的大胖子坐在床邊。光著膀子,露出黑黑的胸毛。此刻正把腳擔在對面床上,讓對面一個小個子給捏腳,甭問,這就是老大了吧。另一個人本來不會引起我注意的,唯一的原因在於當我進來時候,所有人都望向我,只有他,站在窗前,不曾回頭,一直背對著我,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看那背影居然說不出的孤單寂寞,而且,最奇怪的是我看著他的背影,竟然有一丁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獄警一指*窗戶的上鋪:「那是你的舖位。」
門光噹一聲在後邊鎖上了,餘下幾根鐵條間的縫隙,作為我跟外界聯繫的唯一通道,我只心裡一陣委屈,昨天在單人間還好些,因為畢竟是自己一個人住,沒這麼深刻的體會,現在設身處地在一群犯人當中,當真是說不出的心酸,心裡開始期盼著老媽快來劫獄吧。
我不知道我得在這鬼地方呆多久,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啊,我也算過江湖拜過碼頭的,當下徑直走到那大胖子面前,清了清嗓子,想說幾句場面話,類似「初到貴寶地,見過大哥」或者「小弟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大哥多多關照」之類的話。
奇怪的是,我往裡邊一走,明顯氣氛變得緊張起來,那大胖子把他的粗腿也收回來了,瞪著一雙牛鈴一樣的眼睛看著我,胸膛不住起伏著,這架勢嚇得我夠嗆,原來想好的話也忘了怎麼說了。我一生講過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也經歷過很多恐怖離奇的事件,可是進監獄這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我站在他面前,一時手足無措,有點發愣,直勾勾的看著他的眼睛。
我們對峙了大概一分鐘左右吧,他霍得站起身來,好傢伙,比我高出一個頭有餘,寬度更不用說了,我真怕他一抬腿給我一腳,保證筋斷骨折,到時候啥茅山秘法都來不及使了。
他猛地一抬雙手,嚇得我嚇得我騰騰騰倒退了三步,只見他雙手抱拳,大聲道:「老大!」
啥?!
「你的事跡兄弟們都聽說了,從今兒起你就是咱310的老大了。」
我的事跡?
我還沒醒過神來,旁邊有個戴眼鏡的看起來羸弱不堪的老頭插話說:「是啊,您老身上八條人命,別說在咱這號裡,在整個H市看守所和監獄你都是老大了。」
我倒,敢情他們也以為我是殺人魔王呢,另外幾個看出強弱已分紛紛*攏過來,有的扶著我讓我在床上坐下,有得端過杯水來,那大胖子更不知道從哪墊摸出根皺皺巴巴的煙來:「老大,您抽煙。」
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反應的,還是窗口那位,自始至終好像都不曾動過一樣。
我在床上坐下,心裡暗暗長出口氣,不管怎麼說,至少我在這兒的幾天裡是不會挨欺負了,看這樣子,他們覺得我不欺負他們就不錯了。我終於相信以前聽到的一鱗半爪的傳聞,在號裡罪行越重,地位越高,搶劫的比盜竊的牛,殺人的比搶劫的牛,殺兩個的比殺一個的牛,最沒地位的要數**犯,在號裡是絕對沒有任何地位了。
我一邊竊喜著如今的地位,一邊卻又忍不住的擔心,連他們都知道了,難道我已經是鐵證如山?馬志他們沒有這麼不*譜吧。
這時候有個人過去把窗口那位一把揪過來:「啞巴,還不來見見老大。」
他一扭過來我就看到他臉上鼻青臉腫的,顯然是挨了不少打。看年紀跟我差不多大,長的眉清目秀,只是好像腦子有點問題,一雙灰白色的瞳仁呆滯的看著前方,看不出任何感情,彷彿直接把我穿透看作空氣一般,我能理解為啥他會挨揍了。
大胖子當的一腳踹在他腿窩上,他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只聽那大胖子說:「這是咱新老大,別跟個死人似的,說話!。」
那年輕人還是無動於衷,彷彿那腳不是踹在他身上,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竟然可以毫無反應,我於心不忍,伸手扶了他一下,身體接觸的剎那,我分明覺得他渾身一震,而我,也只覺得心沒來由的突的跳了一下,跳得人心慌意亂的。這時候我赫然看到他麻木的眼神裡終於有了反應,那是一種堅冰融化的感覺,又像是一潭死水中忽然被投入一顆大石,雖然稍縱即逝,但給我印象很深刻,我隱隱覺得這哥們不是那麼簡單。
我深深吸了口氣來平息自己的心跳,然後道:「以後別打他了。」
個人齊聲答應。
大胖子道:「這小子比老大您早來一天,一進來就跟死人似的,也不說話,怎麼打他也不吭氣,最可氣的您知道吧,他那眼神根本就不看你,媽的。」
我擺擺手:「總之以後不要再打他。」
大胖子很不情願的答應了。過了一會有獄警送來洗漱用品啥的,我估計是馬志交待的吧,謝天謝地他還沒忘了我啊。
號裡的時間過得很慢,慢得讓你去數自己的心跳。
最可怕的並不是寂寞,也不是知道自己可能要在這裡呆多少年,最可怕的是你透過粗粗的鐵條看著窗外的藍天,卻沒有辦法走出去。
自由,我終於首次知道它的可貴。當我有這大把時間有著大把自由,可以隨心所以消磨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由是如此的可貴,更無從想像失去自由的滋味,現在我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飄過的雲朵,心裡的滋味真不是語言所能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