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說話,本來已經快隱入土中的彩卉驀地大喊道:「你騙我!」接著陰風四起,一陣讓人撕心裂肺的哭號聲裡,周圍壓力驟然而增,大得超乎想像,想要把人擠扁揉碎一般。我想出口辯解已經遲了,四周的壓力把我擠得說不出話來。我連忙學前些日子老謝在H大對抗嚙魂珠時的樣子,盤膝坐下,手捏法訣,祭起天罡御法陣,這陣法我還是後來在醫院閒著無聊時候翻來看看的,也不知道記得對不對,希望能頂點用場吧。如果是我自己倒會好辦些,問題是現在還有馮四在身旁,我躲開了只怕馮四就要遭殃了,這陣法我本就不純熟,此刻卻沒有別的辦法了。
陣法發動,一團光華從我指間泛起,堪堪抵住週遭的壓力,我卻根本輕鬆不下來,我不光要罩著自己,還得顧著身邊的馮四,所以必須集中全部念力,最要命的是,伴隨著彩卉淒厲的哭喊聲,週遭的壓力還在不斷增強,我怕不知道我還能挺多久。
他這時候有點緩過神來了,也覺得有點不對:「一把拉住我,出啥事了?這什麼東西叫喚啊?」
我已經無暇跟他解釋或者計較,抵擋住這冤鬼已經用上我全部力氣了,我眉頭緊皺,以目示意他在我旁邊坐下不要亂走,接著閉上雙目,專心對抗周圍彷彿無窮無盡般湧來的壓力……
壓力越來越大,慢慢的,我所祭起的圈子被擠得越來越小,最後只能堪堪罩住我和馮四,彩卉仍然沒有罷手的意思,看樣子非要把我們擠扁不可。
不能再這麼被動挨打了,我把心一橫,奮力運起全身念力,大喊一聲,破!
陡然間陣芒劇增,趁著這個功夫,我伸手從襯衫口袋裡掏出一張六甲符來,啪的一聲帖在馮四頭頂,朝他大喊:「到棺材後邊躲著去!」
馮四雖然看不到正在那邊張牙舞爪的女鬼,可也能感覺到事情緊急,乖乖的一貓腰,蹲到了棺材後邊。
這六甲符是老謝手制的,防禦之力最強,看他行動上毫無阻礙的躲到了棺材後邊,我就知道這六甲符應該可以幫馮四抵擋一時。可惜我的包落在上邊了,襯衫口袋裡就裝了這麼一張六甲符,還有幾張日常應用的符咒,此刻也派不上用場。
不過看馮四暫時安全,我的心也放下一半了,當下我抖起精神,腳踏七星,手捏法訣,念道:「東陽震神,雷電真尊,符召元帥,元始玉文,救護群品,來降巽門。急急如律令!」
這五雷咒我原本是不會的,當日在殭屍言家斗那些喪屍夜梟的時候,我就發現我所會的這些茅山法術大都是小巧玩意,尋個人指個路啊,要不就是驅個邪捉個鬼啥的,卻一直沒練過什麼大殺傷力的法術,所以回來之後特意選了一個五雷咒來反覆操練,此乃茅山秘法,據說到了最高階段能引動九天神雷,誅鬼斬妖所向披靡。當然我沒那麼大本事了,不過對付一介女鬼應該還能奏效吧。
其實這五雷咒的全本法訣是這樣的:「東陽震神,雷電真尊,呼風啞歎,咄鳩羅真,狼牙猛吏,火車火輪,欻火伯溫,霹靂前奔,威光瞰吼,震動乾坤,元帥大將,破魔伏神,能晴能雨,伐廟斬精,升天裂地,威震斗靈,耀靈太華,聖光妙靈,四溟洞陽,來降吾壇,三清敕下,玉樞令行,五嶽之尊,撼山驅雨,倒海奔雲,符召元帥,元始玉文,救護群品,來降巽門。急急如律令。」不過情勢緊急,估計要等我念完全本,只怕死都不知道咋死的了,姑且念個頭尾,只盼茅山列祖列宗九天神仙在上,不要怪我偷工減料,照樣把神雷發出來。
隨著我話音剛落,喀喇喇半空兩聲巨響,原本就烏雲滾滾的天上,彷彿忽然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接著光芒耀眼,一道雷光直擊下來,正擊在彩卉頭頂,光芒閃處,她一聲慘叫,身形跌入土層不見了。
我長出一口氣,抹了把汗,好險啊。奇怪,按說應該是五道神雷的,就算我偷工減料,發個兩三道也行嘛,而且方才明明聽到兩聲響動,怎麼就來一個,唉,不管了,反正有一個管用的就行了。
轉頭去看馮四,他已經嚇傻了,估計是給剛才那個神雷震的呵。
我走過去,伸手把他頭上的六甲符揭下來,仔細一看,發現上邊的硃砂已經有些模糊的跡象了,這是法力消褪的徵兆,等到這符咒在女鬼的怨力之下消磨的字跡盡褪,那就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馮四站起身來,四下看看:「沒事了吧七哥?」
「沒事了。」我一屁股坐在棺材上:「好險啊,你瞎嚷嚷啥,本來我談得挺好的。」
「談啥?」馮四一頭霧水。
一言難盡啊,我簡單跟馮四說了經過,馮四也氣壞了,不住的大罵王胖子。末了站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問:「這女鬼不會再來了吧?」
我點點頭:「放心,被神雷擊中的,非死即傷。」沒想到我這刪減版的咒法也管用了啊,只是這女鬼有如此大的怨念,可見心中所含的冤屈之深,我暗自歎了口氣,心下也覺得十分不忍,若非她突然發難,我也不會用神雷打她了,只盼她早日投胎,再入輪迴,莫再如此苦命了。歸根到都怪那個王胖子,M,呆會上去讓我逮著他,非扒了他的皮。
我一邊調息一邊正在瞎琢磨,忽然間馮四張口結舌,用手指著我。
「咋了四哥?」我納悶道,忽然心裡一哆嗦,這傢伙一這樣準沒好事,前次這樣就把我倆陷進墳坑了,這次又咋了?
他沒回答,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不對,是看著我深厚的土壁,我悚然一驚,猛地扭身想回頭看去,卻赫然發現在哪一剎那,脖子不聽使喚了,我根本沒法轉過頭去。
餘光瞥處,一隻白森森的手掌搭在我的脖子上,沒等我伸手架開,只覺脖子一緊,硬生生被那隻鬼手提到半空……
馮四到底看到什麼,我是不得而知了。可能是他跟我呆久了靈光乍現,忽然看到了去而復返的彩卉,又或者是看到彩卉在土牆裡鑽出來時候牆壁的變化……
反正我能看到的是我兩個給人一手一個,掐著脖子提在半,任憑我怎樣掙扎,足蹬腳踢,也無法動彈分毫,喉嚨給掐的死死的,發不出半點聲響,結了法訣也不起作用,難道天亡我也……
唉,照理她沒這麼快復原的,我太大意了,竟然沒主意到她又回來了,唉,看來刪減版的符咒效果也會打折扣啊……
老爸老媽,俺不孝啊,沒能把茅山派發揚光大,枉費了你們的教導……
嚙魂珠,陰陽玉,唉,你們在我體內除了增加體重,就沒點別的作用麼?
我開始覺得神智模糊起來,這就是死亡的前兆麼?看來也沒那麼恐怖,只不過我就要葬身在這荒涼的所在了麼?忽然有些傷感,不知道哪根筋被觸動,強從喉嚨縫裡擠出一句話來:「四哥,再……再給我唱唱你那調子吧……」
缺氧之下,我目光已經模糊,看不見馮四的所在,卻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居然也能從喉嚨裡擠出個沙啞的調子來: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在……難留,手拉著……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門口。
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話兒留……,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馬多來……解憂愁……緊……緊地拉著哥哥……的袖,汪汪的淚水……肚裡流……」
唉,司徒雪,你在幹什麼呢?
恍然間,我彷彿回到了浮丘山,入眼是一片鬱鬱蒼蒼,有佳人著綠衣,赤足,款款走來……
神情恍惚間,我彷彿聽到馮四蒼涼的歌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流暢了……
這一定是幻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