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且開口,真金就是鬧到父汗那裡,也得給你辦下來。」真金胸脯拍得是震天響。
「那好。」文天祥沉吟了一下,道:「我想見下王默的夫人。」
真金一聽,不由張大了嘴巴,一時居然無言。
眾所周知,在決定了文天祥命運的那個朝會上,王默被文天祥一頓斥責後,竟然一頭撞死在大殿上,也正是因此,震怒的忽必烈才下定了最後決心,要處死文天祥,而文天祥回到大牢後,也是幾天幾夜沒有說話,不必說自然心中很不是滋味。
可是,文天祥罵死降臣的消息,卻迅速傳遍了大江南北,那王默畢竟德性有虧,因此百姓們也都拍手叫好,可是說起來,王默也是因為愛妻被韃子抓住,以凌辱相脅,無奈才投降了,而且雖然掛著官職,卻也沒有給韃子賣命,因此坊間,也是有不少同情之聲。只是這一下,那些漢臣們對於文天祥那就是恨得牙癢癢了,關於文天祥的死刑問題,叫的最歡實的,就是他們。
叛徒,永遠是任何社會任何價值體系都無法容忍,卻也無法消滅乾淨的,那麼沒有選擇,對於叛徒,只能肉體消滅,輿論批臭,最大限度的提高當叛徒的成本,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見真金面露難色,文天祥淡淡說道:「怎麼?有難度嗎?」
真金乾笑一下,道:「先生。s那李氏……李氏這幾年來雖然名義上還是王默的妻子,其實他們早就不一屋子睡了。這是先生你也知道地,不過王默死了以後,那李氏先是大笑,後是大哭,據報,她已經表示,要把王默的屍首送回老家,說如今王默已經可以遷葬桑梓了,當然還是進不得祖墳,為此……父汗很是生氣。」
原來那李氏倒也剛烈。對於王默為了她而投降,一方面從感情來說她自然感激,可偏生這李氏也是讀過書地人,倒不是真正迂腐到認為王默應該寧可她死被輪姦也不投降,而是覺得因為自己的緣故,壞了夫君的氣節,因此過度愧疚。而如今王默死了,一方面丈夫死去她自然傷心,不過另一方面,卻也是一種解脫呢。
畢竟,在正統士大夫看來,某種程度上李氏就是禍水,如果沒有她王默自然不會投降,也就不會鬱鬱不得志,更不會和恩師文天祥鬧翻,那麼也就不會被文天祥呵斥。就不會羞愧自殺了。
就像沒有妹喜夏桀就會勵精圖治,沒有妲己商紂就會是千古明君,沒有褒姒就不會有烽火戲諸侯,然後天下就太平了。
誠然歷史是無數個偶然構成,可是能把千鈞重擔都壓到女人身上,並且恬不知恥的把自己洗刷乾淨,當婊子自己爽了,還要立塊大大的牌坊,這事情也只有中國人,尤其是在中國掌握了話語權。手握資源,有最大的能量的人才好意思幹的出來的!
文天祥見真金滿臉為難,心知這事情確實難做,因此只得苦笑一聲,道:「既如此。讓閣下難做了。那麼,就請真金太子親自去趟王家。只需帶一句話,成嗎?」
「這先生可以放心,真金一定帶到,呆會子就去。」這一次真金再無遲疑,這點事情,他是完全有能力辦到的。
文天祥笑笑,道:「其實這話很簡單,真金太子只需告訴李氏,王默地事情是王默的,與她無干,女人,本就不該背負上這麼多。」
「就這句話?」真金猶豫片刻,有些驚詫的問道。
「不錯,就是這句話,希望真金太子務必帶到。」文天祥肯定說道。
「那……好吧。」真金點頭,起身,道:「先生,別的也不說了,都說的夠多了,只是希望先生,一路走好!」
說罷,真金對著文天祥深深一揖,神色甚為恭敬,而文天祥也微笑著看著真金行禮,神色頗為矜持。
完畢,真金深深看了文天祥一眼,滿是訣別之色,轉身欲走,沒想到文天祥卻突然說道:「真金,稍待片刻。」真金回頭,有些奇怪說道:「先生還有何教誨?」
文天祥猶豫一下,道:「真金太子,五年來太子對文天祥多有照拂,無奈文天祥不能回報,今日既是訣別,文天祥有一言,不知當講與否?」
真金洒然一笑,道:「有何不當?先生但請直說,真金洗耳恭聽。」
「那好,太子殿下。」這是文天祥第一次稱其為殿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文天祥是將死之人,本不該再多說,只是太子,乃是元廷裡少數幾個,讓文某佩服的人,太子之氣度胸襟,也是一時之選,尤其是太子心向中華文化,這一點,更是難得,可是太子自己也知道,殿下的前路,並不平坦。」
真金地神情也嚴肅起來,道:「先生請賜教。」
文天祥猶豫了一下,才道:「太子殿下,你面臨的最大威脅,絕不會是阿合馬。」
在真金滿臉的詫異,隨後又突然無比凝重的注視下,文天祥卻像沒事一般,自顧自的回到榻上躺下,面朝牆壁,顯然是不願再說了。
真金咬咬下唇,又是一揖,道:「真金明白了,先生吉言,真金永銘在心。」
說罷,真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牢,只是文天祥,卻是一聲歎息。
「你本人傑,無奈,我主卻是不世出之人君,唉……」文天祥的話裡,有歎息,有無奈,有遺憾,有自豪,只是不知道,若是沒有蕭統的存在,文天祥有沒有歸附真金的可能呢?歷史,真的不好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