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悲憤的是,這留夢炎,其實還曾經是譽滿神州的一代大儒,乃是三十多年前名滿天下的狀元郎,而且其人詩詞歌賦,醫卜星算無一不通,騎射音律也是無所不精,可以說單單在才學上,留夢炎無可挑剔。
可是正是這樣一個人,卻被紙醉金迷給弄混了頭腦,泯滅了良知,除了官場頭幾年還有點讀書人的風骨,和權貴們硬槓了一陣兒後,卻像所有企圖激濁揚清,改變世道的人一樣撞得頭破血流,可是,他卻沒有數十年如一日的堅韌,也沒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心,很快就被金錢美人的誘惑和強權的壓迫給收拾的服服帖帖,自此以後,留夢炎便義無反顧的投入到從史彌遠到賈似道這綿延數十年的奸臣集團裡去了。可是,雖然這樣,那留夢炎卻從來沒有留下真正能讓人抓住的污點,加上偶爾也心血來潮的為民請命,仗義執言,因此四十年來聲名不墜,一直在士林和民間有不小的威望。
這留夢炎為人機敏,精明強幹,尤其是口舌鋒利,從小小的官宗正少卿起家,一路陞遷,歷任秘閣修撰,福建提舉,吏部右侍郎,累官宣奉大夫,端明殿學士,終於,五年前,在山河破碎,大軍壓境之際,留夢炎被任命為同知樞密院兼參知政事,並拜為右丞相兼樞密使,總督諸路軍馬。可是這留夢炎卻還惺惺作態,稱病不出,非要造成一種「斯人不出,天下奈何」的情勢。直到全太后親自登門拜訪,那留夢炎才「不得不」帶病出山,臨朝後,留夢炎於金殿之上慷慨陳詞,痛斥呂文煥,劉整等人誤國,動員天下士民百姓勤王,佈告天下,向臣民們宣佈抵抗到底,寧死不降的決心,啟用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等人,並且派人誅殺已經流放漳州的賈似道,一時間聲名鵲起,朝野聲氣為之一振。留夢炎也一度被認為是中興名相,很多堅持抗元的志士們,彷彿又看見了曙光。
只可惜,等到伯顏真正兵臨城下時,第一個跳出來,力主投降的卻還是這個留夢炎,而且當眾呵斥文天祥等人要求背城決戰的請求!臨安不戰而降,留夢炎可以說居功至偉!也難怪有些後世的專家還說留夢炎避免了臨安兵連禍結,也算一件歷史功績呢!
投降元廷後,留夢炎也算聽話,處處逢迎,逢人笑臉,因此和蒙古人和色目人相處的也算不差,阿合馬等人也與之相交甚篤,只是,那太子真金等人,一直對留夢炎甚為不屑,原因,就是那稍後被俘的文天祥!
從忽必烈到真金,一直都對文天祥奉為上賓,極盡優容,無奈文天祥總是誓死不降,後來忽必烈聽說,文天祥還算是留夢炎的門生,就派留夢炎前往勸降,卻沒想到文天祥絲毫不念昔日交情,連留夢炎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一陣呵斥後,還送給他一首名為《為或人賦》的詩,曰:
悠悠成敗百年中,
笑看柯山局未終,
金馬勝游成舊雨,
銅駝遺恨付西風。
黑頭爾自誇江總,
冷齒人能說褚公。
龍首黃扉真一夢,
夢迴何面見江東。
這首詩寫的可以說辛辣之極,留夢炎一時間竟然愣住,不知如何反駁,勸降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可是不知為何,很快這首詩就傳遍天下,一時間被無數力圖恢復的仁人志士們四處傳頌,而原本還有一絲絲名聲,還有不少人相信是去曲線救國的留夢炎也一下子謗滿天下,臭不可聞。
惱羞成怒的留夢炎,曾當眾指天誓曰「必殺此人以洩恨」,而且他還公開在南宋降臣堆裡說「若存文天祥,則其必復號召江南,置吾十人於何地?」,也就是說,留夢炎深知,如果文天祥還在,他們作為叛國者,作為漢奸的罪名,就一日昭彰於世,為了一時之快,連千古罵名也顧不得了,必須迅速誅殺文天祥。
而如今,留夢炎等人顯然是已經串通好了,一下子十幾位南宋降臣都站了出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非要讓忽必烈當即下旨,賜死文天祥。
而很顯然,文天祥寧死不屈的氣節,也讓很多蒙古王公甚為不悅,如今既然是漢人出頭了,他們自然樂得,於是乎蒙古和色目官僚也有不少人站出來附議,要求立殺文天祥。
「文天祥一日不死,江南一日不寧啊。」
「文天祥一死,那些只讀書不交稅的讀書人也就老實了,大汗,殺了他吧,沒什麼可惜的。」
「是啊,大汗,反正他一心想當忠臣,那就成全了他吧,給他一刀,也算給他個痛快。」
眼見殺文天祥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真金有些急了,一來從個人感情來說,他很欽佩文天祥,也是真心希望他能放下民族成見,來幫助他,二來他也認為,即使能爭取文天祥不再勵志恢復,不再號召江南,也比殺了他強很多,想到這裡,他不由再次站了出來,大聲道:「諸位且聽真金一言。」
太子放話,帳內稍安,真金掃視了群臣一眼,緩緩說道:「諸位,如今我朝大患,一則是漠北諸王不聽法度,二則是宋朝遺民不服管束,可是,你們難道忘了,那宋朝的皇帝雖然流亡海外,可是他還在呢!還在一個小島上當著皇帝呢!你們,你們這些南人如果要表忠心,為什麼不自請去流求把趙昺小兒給父皇抓回來,倒在那裡和一個已經是死囚的文天祥過不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