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可是,山東河南一帶,卻是人聲鼎沸,先前的一場大水,讓當地的百姓根本沒過好年,不消說有不少人沒有躲過這次水災,此時正是村村戴孝之時,一路走來,可以說哭聲不斷。
無奈地方官心知責任重大,忙出動軍隊維持地方秩序,且朝廷曾經嚴令不得激發民變,因此難得的,一向凶悍的元軍士卒,居然沒有在民間惹事生非欺男霸女,倒也讓早早躲進深山的災民們有些意外。
應該說,元廷還是有點責任心的,雖然遲是遲滯了些,可是先期上路的賑災糧還是快要到了,而且,春播日子也越發進了,如果山東河南之地沒有了收成,那後果是極其可怕的,饒是元廷內部政爭再激烈,這一點上還是不敢含糊。
冬日的陽光雖然不夠火辣,可是和煦的照在人的身上,暖烘烘的感覺,讓趕路的民夫們也感到疲憊稍解。
在奔赴陳留的一隻運糧隊裡,兩側的護送軍隊難得是漢人降軍,因此對於民夫也都客氣了許多,並沒有以前韃子兵那樣,動輒鞭笞,口中叫罵,路上還常常去輪姦個民女什麼的,讓這些熱血卻又無奈的漢子們敢怒不敢言,倒是有真正血氣的去和他們理論,卻往往被自殺。
這一次,這支五百多人的運糧隊,帶著十萬擔白米,將要送往陳留縣衙,這是戶部專門從濟倉調來,用於賑濟陳留災民的糧食。
只是,讓民夫們覺得很奇怪的是,沿路以來,運糧隊不知為何,沿路總是特別沉寂,雖然也有人像過去一樣,說點帶葷的笑話,琢磨一下女人的奶子,想趁機調動氣氛,可是,這一次雖然依然能聽見笑聲,卻多半是他們自己的。無他,運糧這事畢竟不是常態,那徵調的民夫也不是固定的人選,基本上只有幾個人是互相熟悉的,這樣一來,數百人的運輸隊,也就自然的分成了數十個小團體,不過這也是常態,並沒有什麼人太過在意。
深夜,當凜冽的寒風呼呼吹著簡陋的帳篷時,十多個人突然爬了起來,小心的看看周圍,確定沒有人醒著以後,然後匯聚到了一座石山的後面。
雖然運糧隊走的是官道,可是由於加緊趕路的緣故,這一次偏巧在兩個驛站中間,再向前還有十多里路,退回去又不合算,因此在和護軍等人商議後,決定就地露宿,這也是這次旅途中的第一次。
等到十多個人全部到了以後,坐在最中間的那個大鬍子數了下人數,然後道:「鳳舉。」
「凰鳴。」
「鵬振。」
「鶴翱。」
「鷺翔。」
「鵲起。」
……
他們赫然是說著暗號,不過口令卻全是帶鳥的。
等到十四個人全部到齊,大鬍子,也就是鳳字頭的,顯然他是領袖,確認了口令無誤,大鬍子沉聲說道:「這一次行動很是危險,如今距離陳留還有不到八十里,最遲大後天就會到地頭了,所以,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閣主既然信任了我,信任了鷹堂,我們就必須辦成。」
見眾人都是神色嚴肅,都在認真聽著,大鬍子低聲道:「具體的得失,我已經和大家說清楚了,此時此刻,決不能有婦人之仁,決不能出任何差錯,如果現在誰後悔了,還來得及。」
說罷,大鬍子冷冷的掃了剩餘十三個人一眼,見他們的眼神裡都是堅毅,才微微鬆口氣,不過嘴上還是說道:「如果後悔的,可以退出,我保證你們在台灣的家小不會受到牽連,這是最後的機會。」
沒有人退出。
「那麼好,開始行動,最多一個半時辰,這次蒙汗藥是加了料的,大家可以放心,放著膽子去做,反正我們沿路加藥,韃子們都已經習慣了。」大鬍子揮揮手,示意開始。
為了防止糧食出問題,所有的糧車都被聚集在一起,由數十值夜的士卒看護,不過此時,那些彪悍的士卒們卻各個都倚在糧車上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些什麼。
可是,為了保險起見,「鵬振」和「鵲起」二人,還是拿出一塊麻布,挨個的在那些昏睡的士卒們的口鼻處捂了一下,這才放心。想必這些人應該能一覺睡到大天亮,說不定還能夢到點什麼呢。
至於在帳篷裡的士卒,則完全不必擔心,甚至連他們的馬,都被加了東西,此時哪裡顧得上別人做什麼。
「鳳舉」帶著剩下的人闖入糧車附近,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開始吧。」
……
大都的朝堂上。
當元廷百官聽完舍人念完的奏章後,一時寂靜的說不出話來,機靈點的都悄悄瞅著端坐其上的忽必烈,想看看他的表情如何,再做判斷。可是,這時候忽必烈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狹長的雙眼微微瞇著,可是銳利的眼神依然在掃視著下面的臣子,讓人琢磨不透。
至於另一個焦點人物阿合馬,則是面色鐵青,很明顯一副不爽的樣子,看起來,在太子真金不顧阿合馬主動示誠的舉動後,阿合馬是要回擊了。
不過,出乎群臣意料的是,首先說話的,竟是太子少師,昭文館大學士竇默。這人乃是一代大儒,名醫,乃是北方翰林的領袖人物,又是太子真金的老師,在文臣裡,尤其是漢臣裡有著非同一般的號召力,如今他居然不顧平素來一直堅持的中立,要公開捲入政爭了嗎?
已經八十四的竇默,雖然白髮蒼蒼,卻依然精神矍鑠,只見他行過禮後,開口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陛下,微臣奏請,立即發兵,渡海擊台。」
群臣當即大嘩。可是,隨著竇默的出場,朝中的翰林御史們,以及其他中低級漢官,卻幾乎全部站出來,表態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