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知道黃河決堤時,正在和阿合馬商量新稅的事情,那阿合馬最令忽必烈欣賞的,就是他對金錢的異常敏感,幾乎隨時隨地,都能找出新的財源,迅速讓本來即將枯竭的府庫充盈起來,這也是最讓忽必烈欣賞的地方。眼下,阿合馬又提出對於農具,牲畜,帳篷,以及很多必須的生產資料,如石材,木材都要專營,而對於珠寶玉器,也要加大稅率,而正因為北征而感到財政困窘的忽必烈,自然很是開懷。
元廷對於急件傳送,有多種規制,視事情的緊急程度,傳送級別而定,而這一次,擔任中書令的太子真金,因故不能理事,而過年期間,朝廷官員也大多放假,中書省幾乎處於真空狀態,而阿合馬如今兼著平章,因此這一次河南江北,江浙行省,以及中書省直轄的所謂「腹裡」之地,均飛章告變時,為了省事,也就直接送進來了,可以想見,情況該是有些嚴重了。
打開羊皮泥封,對上印鑒,忽必烈皺著眉頭掀開銀帛紙,只是一看正文,原本還喜笑顏開的忽必烈臉色就沉了下來。
「大汗,可是南方有變?」阿合馬小心的問道。
「黃河決口了,去年剛修的大堤一共破損十三處,如今淮南一線已經一片澤國,百姓死傷無數,地方上怕是已經沒法子了。」忽必烈長呼一口氣,微微低下頭去,雙手使勁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不管怎樣,馬上傳諭天下衙門,兩都明天起開始辦公,其他的……收到公文起,立即開印。」忽必烈有氣無力的說道。
「阿合馬知道了。」
阿合馬見忽必烈像是瞬間老了很多的樣子,心中也不是滋味,不過,那又怎麼樣呢?他還是接著問道:「可曾查明原因?」
「奏章上都沒有說,不過,看來是工部那群混蛋偷工減料,敷衍了事,如若不然,怎會耗鈔百萬,依然決口?!」忽必烈的聲音突然變得猙獰,他握緊了拳頭,就像受傷的野獸一樣一般,阿合馬憑經驗知道,如果這時候沒人勸解或是有其他事情的話,忽必烈八成是要殺人洩憤了。
在心裡默默搖頭,嘴上阿合馬卻試探的說道:「阿合馬看這事情,卻並不簡單,恐怕黃河決口只是其次,而後面,怕是暗潮洶湧啊。」
「哦?」忽必烈來了興趣,不由直起身子說道。
「是」,阿合馬欠欠身,他是少數幾個能一直坐著和忽必烈說話的人,「去年太子力主修河,群臣雖然反對較多,甚至阿合馬也反對,但是,阿合馬卻和他們不同,他們是擔心修河費帑過多,工程浩大,而臣所擔心的,卻是太子的方案,也就是『一是修築北堤,以制橫潰』,在臣看來,固然能行一時卻難成長久之功,若是南堤出事,如之奈何?果不其然,這次南堤出事,就很麻煩。」
「這個你早已說過,朕卻也還記得,你的意思是要疏通故道,讓黃河從山東入海,對吧,朕當時沒有依你,是因為你的法子實在負擔不起,恐怕用了,朕連賞給漠北王爺們金器和鑌鐵的錢也沒有了。「忽必烈笑道。
阿合馬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忽必烈一起大笑,而是嚴肅說道:「阿合馬不是這個意思,如今黃河堤壩潰塌,有兩種可能,一是因為去年沒有修好,今年垮了,二是因為有人故意把他弄垮,而去年修壩雖然修得是北堤,可是對南堤會有什麼影響?沒有修好是因為修不好,還是錢不夠,還是有人故意不想修好?而如果被人破壞的話,是誰幹的?怎麼幹的?目的是為了什麼?這些都值得大汗你深思。」
「你是說……」忽必烈的手指輕輕敲打著座位上鋪的虎皮的一道花紋,「有人想從中獲得些什麼,,所以就故意或者……或者不小心,弄垮了黃河大堤,對吧。」
「阿合馬就是這個意思。」
「那麼,他首先就給了我數十萬的流民,讓我少了幾百萬的稅收和六個洛倉也裝不滿的糧食,還逼著我不得不重修黃河大堤,那又是出賣生鐵和粗鹽專賣也收不回的一筆大錢,足夠讓我維持十年對漠北王爺們的賞賜,對不對。」
合馬神色平靜的點頭。
「那麼,不論是不好好修堤壩,還是意圖生起事端造成混亂,這也都是策劃已久的集團行動,早就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對不對?」忽必烈漸漸抬起頭來,而那方才看上去還很是渾濁的眼睛,此時也漸漸恢復了銳利。
合馬迎上那雙眼睛,沒有絲毫猶豫。
「甚至,這次黃河決堤,足以讓那些吃了我的飯卻不好好給我種地的南蠻子們造反,讓整個南方亂成一團,對不對。」忽必烈舉起了曾經無數次彎弓射鵰的右手,雖然上面早已老繭密佈,可是握成拳來依然威赫生風。
「對。」
「那他會是誰呢?」忽必烈霍然站起,聲音突然提高,,最後幾成吼叫,一雙鷹眼死死盯住了阿合馬,似乎要從中捕捉到些什麼。
阿合馬深深看了忽必烈一眼,然後平靜說道:「阿合馬不知道是誰,就是想到了,也可能是錯的。就算阿合馬認為是誰,那是不是誰,也不是阿合馬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