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愚配 正文 195 第六卷 第一章 記憶的迷茫
    在劊子手砍下辮子的一瞬間,王仕峰忽然覺得腦袋「卡嚓」一聲響,隨即便是一片空白。

    當他有所知覺的時候,他覺得頭腦裡有一種異樣的、飄忽不定的影像在閃動。隨著知覺慢慢恢復,頭腦裡的影像也漸漸清晰起來:

    這是一個完全有別於現實的影像:一座很具規模的城市,到處是人,到處是車,到處是高樓。

    寬闊平坦的水泥公路上,各種車輛魚貫而行。高大的公交車上貼著摩登女郎袒胸露臂光著大腿的廣告,吸引著人們的眼球;人行便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們,有的西裝革履,有的裙帶飄逸,有的留著寸頭,有的長披肩,有的燙成波浪形。五顏六色,組成了一幅十分優美的風景畫。

    他出現在畫面上的時候,是騎著一輛自行車穿行在一座校園的小路上。自行車的後座上坐著他的女朋友。她穿一件漂白長裙,黑亮的秀垂到腰際,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把粉嫩的瓜子臉襯托的無與倫比。

    她不很「安分」地坐在他的身後,一會兒用雙手攬住他的腰,親暱地把頭依偎在他的後背上;一會兒又迎著微風展開雙臂,做出要飛的樣子,銀鈴般「格格」笑個不停。

    她是民間文學學院的校花,他為有這樣一位女朋友感到驕傲。他們手拉著手走進了電影院。在觀看地過程中,他們幾乎都是同時出笑聲。或者同時唏噓不止;

    他們肩並肩地坐在公園裡的長椅上,她給他講她搜集到地風趣幽默的民間故事,常常逗得他「哈哈」大笑;

    他們一起逛商場。雖然每次都是看得多買得少甚至不買。他沉浸在她對商品滔滔不絕地評頭論足。享受著她那淵博的知識給他帶來地滿足;

    他們雙雙來到他的家裡,她用聰明乖巧哄的母親合不攏嘴地笑,害地母親一個勁兒地催他快結婚;

    在這個影像裡。她就像他的影子,無論他走到哪裡。她都跟隨著他……

    「她爹。我們走吧!」一個沙啞地女人地聲音把他拉回到現實。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現自己原來是在法場上。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一個被判了一刀之罪地死刑犯!

    法場裡已經空空蕩蕩。三班衙役和縣官已經走得無影無蹤。只有他夫妻倆和不遠處地一輛小驢車。

    「她爹。我們走吧!」妻子又說了一遍。她撫摸著他腳腕上地鐐傷。淚流滿面。

    在妻子地攙扶下。他機械地站起來。蹣跚地向小驢車走去(事後他才知道。那是妻子專為他雇地毛驢車)……他覺得身體就像一個行屍走肉。在妻子地指揮下。做著一個個機械地動作。

    他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地毛驢車。也不清楚是怎樣走進屋裡地。簡易工房區裡地鄰居們都來看望他。他卻推說頭痛回絕了。把妻子留在外間屋裡應付鄰居們地詢問。他卻留戀在那個影像裡不能自拔。

    那裡有他歡樂地童年、心潮澎湃地青少年、**燃燒地青春;

    那裡有他慈祥的母親、嚴厲的父親、老實厚道的哥哥、溫情賢淑的嫂子卻因車禍喪生……

    他的家在農村,他是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他的考試成績在全省文科名列第一。管教育的縣長親自到他家裡看望他,並送去了一筆不菲的獎學金。他是帶著大紅花,在鄉親們的夾道歡送下走出村莊,踏上上大學之路的。那陣勢,不亞於新兵入伍。

    同學們在人前背後都稱呼他「文科狀元」。他也曾陶醉在這個榮譽裡,並為「名符其實」而努力拚搏。他的詩歌經常出現在校園的黑板報上,出現在校刊上,有的甚至出現在報紙雜誌上。偶爾也有稿費寄到學校裡,雖然很少,卻被同學們炒得沸沸揚揚。他只好傾其所得全買成了零食,男生女生各宿舍裡分分,同學們邊吃邊嚷,幾乎把宿舍的屋頂掀翻。

    哦,他是班幹部,是班長。他有著這樣的凝聚力。

    追他的女生很多,他卻愛上了不是一個專業的梅蘭花。他是在圖書室裡認識她的。他被她的美貌打動,那一雙顧盼生輝的目光被他捉住之後,就再也沒有放鬆過。

    大學畢業以後,他被分配到h市市直機關辦公室當秘書,梅蘭花則分配到這個城市的縣級文化館,繼續她的民間文學搜集整理工作。

    h城的人民公園是他們經常聚會的場所。那裡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個娛樂場所,每一條長凳,幾乎都留下了他們的身影。

    正當他們準備談婚論家的時候,在一個夏天的夜晚,他們雙雙坐在那個公園的長凳上乘涼。他給她說他們機關的趣聞;她給他講傻小子走丈人家的民間故事。他們都沉浸在彼此的幽默裡,誰也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當他的頭被重重地擊了一悶棍站起來以後,才現長椅後邊已經站著三個歹徒。

    一個歹徒向驚慌失措的梅蘭花奔去。他急中生智地大喊一聲:「阿花,快去找三哥!」見梅蘭花機敏地跑了,他才忍著劇痛和歹徒們搏鬥起來。

    之後,記憶一片空白……

    這時,外屋的說話聲大了起來。他聽得出,是簡易工房區的鄰居、快言快語大嗓門的張大嫂來了。「王梅氏,你真行啊,愣叢縣官的刀下救回了丈夫。」

    「王梅氏,當時你害怕嗎?」

    「王梅氏……」

    鄰居們七嘴八舌。問個不停,王梅氏一個一個耐心地回答著她們。

    王梅氏?!是地。他的妻子叫王梅氏。遵照當地人地習俗,結了婚的女人隨夫姓。丈夫的姓和她地姓再添上一個氏字,便是她的名字。曾幾何時。他也默默承認了這個名字。

    在那個影像裡,他的女朋友叫梅蘭花。

    這時,他頭腦裡有兩個影子在激烈地爭奪:一個影子要把他拉回到「幻覺」裡(權當那個影像是個幻覺吧)。那裡充滿了溫馨,充滿了甜蜜。充滿了愛;一個影子要把他拉回到現實,這裡有地是親情,有的是負擔,有地是責任。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幻覺」?可說是「幻覺」,又確確實實像似親身經歷了一般。那裡面人們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都真真切切。

    難道是——穿越!

    穿越的小說他看得不少。描述的是一個人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帶著前世的記憶穿越到一個遙遠的時代。而且是一瞬間的事,睜開眼一切都很陌生,一切都得從零開始。

    他不是。他對現在的處境、現在的人際關係都很清楚:他有一個大家庭:父母和三個哥哥一個妹妹;他有一個小家庭:妻子王梅氏很賢惠,對他關懷備至。他們還有一個可愛地小女兒王金錠。

    奇怪地是。在這個現實中,他的童年、青少年時代地記憶卻是一片空白。頭腦裡一點兒影子也沒有。青春期的影像也模模糊糊。而且,一開始身邊就有女人陪著。影像雖然時斷時續。他卻感覺得出來,這個女人對他至關重要,時時在保護著他,幫扶著他。他也習慣了她地護衛,只要離開她的身影,他就會六神無主。

    他為什麼離開得吳瓷屯?頭腦裡一片模糊。好像是因為刁蠻大嫂的無理取鬧;又好像是因為貧窮,因為找不到活幹;可在他腦海的深處,又明明記得他有一個富有的大家庭。導致貧窮彷彿與自己有關。隱隱約約好像是因為一次由他而起的人命案,把家底全賠了進去。究竟是怎麼回事,卻模糊不清。

    記憶最清楚的,是在麥糠屯的這段時間。他在錢財主家扛長活,妻子在家攬一些給人洗洗涮涮,縫縫補補的活計。苦難中,夫妻倆相親相愛,相互體貼,相互關懷。尤其女兒誕生以後,為人夫為人父的他甚覺肩上擔子重大,挺起脊樑保護起她們母女倆來。當他用智慧鬥勝妄圖欺負他們的惡財主和無賴時,他從心裡感到自豪。他贏得了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

    這次被推上斷頭台,又一次讓他跌入迷茫的深谷。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助:

    事故純屬意外,他雖然有看管不周的責任,孩子的任性和馬突然受驚嚇是根本原因。縣官不分青紅皂白把他定了個死罪,這其中,錢財主投錢是一定的了。真正是「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老百姓的生命在這些狗官手裡不值一個銅板!

    政權!

    他突然想到了這個與他的現實毫無相干的問題。究竟為什麼,他卻撲捉不定。

    現實是殘酷的,那遙遠而真切的「幻影」,是美好而溫馨的。再看一眼眼前的妻子,與「幻影」中的女友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然而,這兩個人一個對他有情,一個對他有恩,是他頭腦中須臾不可離開的兩部分。

    「幻影」雖然溫馨,卻無法到達,不能觸摸;

    現實雖然殘酷,卻真實地存在著。

    如果是穿越,為什麼會有兩世的記憶?

    如果不是穿越,為什麼那個影像又這麼逼真,歷歷在目地就如同親身經歷的一般!

    假如真的是穿越,那女友梅蘭花呢?在那個公園的夏夜,是遭遇不測,和他一同穿越了過來?還是脫離虎口開始了新的生活?

    假如……假如她也穿越了,此時此刻,她又在哪裡?她是不是也保留著前世的記憶在孤苦伶仃地等待著自己?

    不知為什麼,他有一種躍躍欲試急不可待的緊迫感!是為了「幻影」中的梅蘭花,還是為了改變目前的狀況?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迷茫了——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記憶而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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