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堂以後,梅蘭花剛回到屋裡坐下,便有人端來一碗飄著蔥花香味的掛面荷包雞蛋。
梅蘭花知道,這又是當地的一個風俗:新媳婦在入洞房之前,必須吃一碗婆家給做的掛面荷包雞蛋。而且,荷包蛋必須是兩個,不能多也不能少。
關於新媳婦吃荷包蛋的來歷,梅蘭花在前世曾搜集到這樣一個傳說:
在遠古的時候,有一個叫簡狄的姑娘。聰明又伶俐。
一天,簡狄和女伴們在河裡洗澡,看見燕子從頭頂飛過,落在了岸邊的草窩兒裡。簡狄好奇,奔過去一看,草窩裡頭有兩個小小的鳥蛋,就吞吃了。
後來,簡狄有了身孕,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取名叫契。契的能耐很大。他幫堯帝治理國家,幫大禹治理洪水。舜帝很讚賞他,就封了他個大官兒。
簡狄吃燕子蛋懷孕生契、契做大官兒的事,被人們傳開了,一些女人也學著簡狄吞吃起鳥蛋來,也希望自己能像簡狄那樣生一個有能耐的大胖小子。
後來演變成由婆家給新媳婦荷包兩個雞蛋。這裡又多了一層意思:婆家盼望新媳婦既能生一個將來能當官的胖小子,又能和自己的丈夫恩恩愛愛親親密密地合(荷)抱(包)在一起。
一碗荷包蛋,寄托著婆家對新媳婦的無限希望。梅蘭花不顧新婚的羞澀,端起碗來很快吃完了。
屋外一陣「嘻嘻哈哈」的推搡,偶爾還有手掌拍在身體上的響聲。
很快,梅蘭花的床前圍了很多人。人們笑著,嚷著,一個勁兒的催促道:「快挑,快挑呀!」
一個笨拙地、抖動地戒尺頂住了紅蓋頭。向上挑了兩挑沒有挑起來。逗得人們「哈哈」嘻笑。挑蓋頭地人大概是受了人們笑地刺激。也「嘿嘿」地笑了一聲。猛一用勁兒。蓋頭被挑起老高。戒尺也脫手隨了蓋頭甩出去。
屋裡爆出一陣哄堂大笑。
梅蘭花被窘得滿臉通紅。閃羞眼望去。王仕峰海藍色長袍地胸前。十字披紅地帶著一朵大紅花。淺藍色書生帽翅上垂著兩條杏黃垂縷。把一張國字形臉龐襯托得儒雅俊逸。前世地時候。她就是被這張儒雅俊逸地面孔所吸引。而現在。在穿越了三百多年地今天。這張面孔又出現在她地面前。而且今後將朝夕相伴。她感到幸福包圍了自己。情不自禁地送過去一個甜甜地微笑。
然而。王仕峰卻渾然不知。木乃地站在那裡。不時出「嘿嘿」地傻笑。
如果他不開口和不「嘿嘿」地笑。有誰會相信他是一個智障者呢!梅蘭花心裡想。想罷又覺得自己好笑:剛一進門就袒護上女婿了!
看熱鬧地人們被梅蘭花地微笑激起情緒。推搡著王仕峰說:「和你媳婦親個嘴兒。快著。去親呀?」
梅蘭花趕緊把身子扭向床裡。她真擔心王仕峰禁不住人們的慫恿而做出出格的事來。
還好,王仕峰不為人們的慫恿所動,「嘿嘿」傻笑著,一蹦一躥地跑了出去。
在王家人的引導下,大嫂趙金愛和二嫂陰煥珍走進屋來。
鬧新房的人們一見來了娘家人,都知趣地離開了。
姑嫂相見,未曾說話,淚水先流,就連小劉也陪著掉起淚來。
彼此對哭了一會兒,大嫂先哽咽著說:「三妹,你怎麼這麼輕率,這麼大的事,也不和家裡商量商量。咱爹娘急得連飯都吃出下去了。」
「我回去後就跟爹娘賠罪去。」梅蘭花抽抽嗒嗒地說。
「咳,父母那邊倒是事小,關鍵是你。這是你一生的大事,吃苦受罪的是你自己,別人誰也替不了。」二嫂陰煥珍無限惋惜地說。
「你這是怎麼想得?過去,一說娃娃親你就哭,說都不讓說。怎麼一下子辦到這裡來了?你可把家裡的人給鬧懵了。」大嫂依然流著淚哽咽,平時姑嫂關係處得非常融洽,她一直把梅蘭花當自己的親妹妹待。
梅蘭花低著頭默默地聽著,並不想解釋。她知道,這不是能解釋清的事。
姑嫂仨剛說了幾句話,道喜的男賓也進屋來看本家姑娘。大家禮節性地寒暄幾句,問了幾句,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出去了。
大嫂臨出屋門時,愛憐地回頭望了望,眼裡含著淚花兒,眼神裡寫滿疑慮,那意思彷彿在問:「你這是為什麼?啊,到底為了什麼???」
梅家一共來了八個人:大、二嫂和兩個哥哥在內的六個道喜男賓,佔了「六六大順」和「」的口彩。看來,梅友仁夫婦因疼愛女兒而顧全大局,當成自家嫁閨女來辦了。這讓梅蘭花很欣慰。自從做了這個決定,她一直擔心梅家會「惱恨」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女兒而不予來往?像這樣因婚事和老人鬧崩的,前世現世都不少。今天,梅家就是來一個人,也能證明沒有放棄自己。第三天回門時她就有了去處。
吃過晚飯,鬧新房的人漸漸走了。早已等候在家裡的兩個年輕媳婦說著笑著進來鋪床。
新媳婦過門頭一天,什麼也不要自己做。就連鋪床、拿便盆,都有專職人員辦理。
兩個鋪床的先把床的四角及裡邊灑上紅棗、花生、栗子,取「早生」「立子」的口彩。然後便一邊鋪,一邊唱道:
「鋪鋪,蓋蓋,
過的日子真不賴。
鋪鋪,平平,
過的日子真正行。
這頭棗,那頭棗,
一年生個大胖小兒。
這頭量,那頭量,
不到三年就叫娘。
這頭掖,那頭掖,
不到三年就叫爹。」
梅蘭花仔細聽著她們的唱詞,都是說的「孩子」的爹娘,一點也涉及不到鋪床者本人,聽不出輩兒份來。
這鋪床的唱詞隨意性很大。比如,如果鋪床的和新媳婦同輩兒,就會說「這頭長,那頭長,有了孩子叫大娘」;如果鋪床的是新媳婦的嬸子大娘輩兒,唱詞就說「這頭拽,那頭拽,有了孩子叫奶奶」。這裡的「大娘」和「奶奶」,都是指鋪床者本人。
床剛鋪完,就見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拉著一個便盆進了屋。後面還有一個年輕的媳婦嘟念道:「姑姑拉盆,來個小侄。」
梅蘭花見狀,忙抓了一把糖果給小女孩。
這「拉盆」也是一種民俗。新婚之夜,要由一個未婚的小姑給新媳婦拿便盆。而且,便盆還不能離開地面,要在地上拉著走。一邊拉還要一邊說。也是圖個先生兒子的口彩。
王仕峰只有王燦菊一個妹妹,而且同一天出嫁。就讓近當家的一個同輩小女孩擔任了此職。王家少不了給小女孩買些東西。
一切都辦理完以後,人們推著搡著,把一身便裝的王仕峰湧進屋來。
王仕峰一身酒氣。看來宴席上被灌了不少酒。他瞪著無神的大眼睛,直直地看了看梅蘭花。眼神有些迷茫,彷彿對這個年輕漂亮的女性留在自己房間有些不解。
「阿峰!」梅蘭花走近他,深情地喊了一聲。經過漫長思念和孤獨尋找,願望終於實現了,梅蘭花感到無比幸福和滿足,早已忘記了殘酷的現實。
「嘿嘿!」王世峰咧嘴一笑,呆傻又回到臉上。
梅蘭花的思維回到現實中。也笑笑說:「阿峰,不怕!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句話,梅蘭花像是對王仕峰說,又像是安慰自己。說著,上前給他寬衣解帶。
長衫脫下後,王仕峰爬上床,一頭倒在裡邊的枕頭上。不一會兒,就打起呼嚕來。
「難道他連人道也不懂?」梅蘭花心想。雖然早就有思想準備,事到臨頭還是有些悵惘。
見他打呼嚕,梅蘭花也爬上床。搬著王仕峰的腦袋給他放正,呼嚕聲立時小了很多。
王仕峰的睡姿很安靜。除了順著嘴角留下來的一道垂涎透露著些許呆傻外,整個睡相看上去很優美。梅蘭花心裡一熱:這睡相,這垂涎,前世的她守護了多半年,都深深地印在腦海裡了。所不同的事,前世的這個睡相是個植物人……前世的她,為了喚醒這張睡相,她跟老中醫學會了頭部按摩。每日無數次地在神庭、上星、百會、天沖、風池等**位進行醒神按摩;還用雙手對點揉摩法幫其開竅益聰……
想到這裡,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睡眠中的王仕峰,在他頭上的**位上按摩起來。
前世的王仕峰後腦勺上有一個凹陷處。是在公園裡被歹徒打的致殘的烙印。每次按摩到那裡時,她的心就無比愧疚。然而,越愧疚越願去撫摸。
現在,面對這張熟悉的睡相,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慢慢伸向那個讓她十分敏感的部位。
梅蘭花的手剛一觸到那個部位,還未摸出平凹,王仕峰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瞪著驚恐的眼睛,聲嘶力竭地喊道:「阿花,快去叫三哥!」喊完,又沒事似地倒頭打起呼嚕來。
梅蘭花驚呆了:這不就是前世王仕峰在公園裡喊的、也是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嗎?現在這個王仕峰在新婚之夜、同時也是第一次單獨相處的時刻喊出來,這決不是巧合!而且,他喊這句話的表情,急切而恐懼,聲音清晰而洪亮,一點也沒有呆傻之人的含含混混。
這不是穿越過來的王仕峰又是誰?這是神靈在暗中相助,來告訴自己這個事實!梅蘭花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顧不得夜深人靜新婚之夜有人聽房,趴在王仕峰身上「嗚嗚」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