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黃天澤的話,離憂倒也不算太過意外。之前隨軒轅父子一併進京的途中,便聽到他們提起了當年公主下嫁天下首富江家繼續人一事,又聽說公子已經仙逝,因此多少也聯想到了些什麼。
而如今黃天澤卻直接的肯定了她心中的猜測,江一鳴的生父真正的身份正是當年娶了公主的江家大少,也就是那日出現在她十五歲及笄禮上的中年男子。如此一來江父當年拋棄鄭如畫想必就是因為那個突然下嫁的公主了。
離憂也曾想過那江父對鄭如畫到底有情還是無情,如果無情,當然又何必帶著鄭如畫私奔,令其再也無法回頭,如若有情,即便是沒有辦法為了家族要娶公主,又為何在明知鄭如畫已有身孕的時候還對其不聞不問,以至於令其心灰意冷,憤然離開。
有情也好,無情也罷,事實就擺在眼前,哪怕有再多的無奈,終究還是他處理不當,一手造成。如今公主逝世,無子無女,這才想起那個曾經被他拋棄的孩子,想要讓孩子認祖歸宗,繼續香火。他倒是想得好,若換成其他的人只怕因著身世、財富早就欣喜若狂地應下了,可一鳴不是那樣的人,他有著自己的尊嚴,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原則,自己的底線。
離憂知道,江父也一定跟他交待了真實的身份,當初他沒有答應認回那個父親,那麼現在又怎麼會改變主意呢?況且,她並不希望他做一些違背意願的事,那樣的話,不僅他會不好受,而自己亦是一樣。
可眼下,黃天澤對她說這麼多,意思無非是想讓江一鳴認回江父,並且認祖歸宗,做回江家的兒子。離憂雖然並不知道黃天澤的具體用意,可卻也知道堂堂的皇帝不可能無聊到替人家管這樣的家常,化解這樣的矛盾。只怕這真正的目的並不只是這樣而已。
「皇上的意思不會真的只是想讓一鳴認祖歸宗這麼簡單吧?」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離憂想了想倒也不願再裝不明白,直截了當的朝黃天澤道:「皇上日夜操勞國事,本就忙碌得很,有什麼要離憂分憂的只管明言,離憂時刻謹記還欠著皇上的人情沒還呢」
聽離憂這麼一說,黃天澤倒是不由得笑了起來:「好,好、好、果然是聰慧過人,什麼事也瞞不過你。既然你這麼說,朕也不多賣關子,讓江一鳴認祖歸宗不過是個開始,朕還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需要你們的幫忙。」
黃天澤也不再多繞,看著離憂徑直說道:「當年先皇在世時,正適南疆動亂,百姓災荒,一時間是內憂外患,朝庭財政一度告急。後來,先皇將公主下嫁給天下首富江家,並且將朝庭鹽、鐵、銅礦的開採與售賣權都給了江家,讓其替朝庭解燃眉之急。江家倒也的確歷害,在最短的時間不僅解決了朝庭的困境,並且這麼些年來讓國庫充盈,朝庭倒了是受利不淺。」
說到這,黃天澤頓了頓後又繼續說道:「不過,鹽、鐵、銅礦畢竟是國家的經濟命脈,自然不可能長期讓私人掌管謀利。當初先皇也是形勢所迫,才會暫時受權於江家,這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如今公主也已仙逝,江家也從中得了二十多餘年的巨利,所以朕覺得這國家的命脈自然還是得收歸朝庭比較妥當。」
聽完黃天澤的話,離憂總算是徹底明白了地來。難怪堂堂的黃帝都如此處心積慮,這江家手中掌握著的何止是經濟命脈,這朝庭一日不收回自然一日都不得安心。
江家本就富可敵國,手中又掌握著這麼幾個命脈,這給朝庭的壓力可不是一般的。以前公主在還好一點,一來黃天澤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不敢有太多的動作,二來江家有公主坐陣自然也不敢生出什麼異心,可如今公主不在了,這些特權自然得收歸朝庭,握在自己手中,否則黃天澤這江山又豈有安穩的感覺。
但想收回卻並不是一道聖旨便能夠解決的,一來這些特權是當年先皇給的,二來公主才過世沒多久,若黃天澤強行收回的話,只怕容易招來話柄,若處理不當的話更是容易挑起江氏一族與朝庭之間的矛盾,到時真鬧大了的話,憑借江氏這麼多年的經營,只怕就算收回了這幾項的特權也難保只是個空架子。
江氏經營盤根天下,只要他們成心與朝庭做對,即便朝庭能夠鎮壓住,但是勢必會讓整個國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朝庭也會受到重創,代價實在是太過難以想像。
所以黃天澤是不會下旨強行收回江家的這幾項特權,而是希望能夠通過其他的方法讓江家主動交出來,使這幾項命脈根基能夠回歸朝庭,回歸到他自己的手上來。
江父是江氏一族現行的繼續人,而江父至今膝下無子女,如果江一鳴能夠認祖歸宗的話,勢必會成為名正言份的下一任江家繼續人,其他旁系自然也得聽從江一鳴的命令,到時的話,再讓江一鳴利用江家掌門人的身份暗中想辦法使江氏一族主動放棄那幾項特權,收歸朝庭,這樣的話,不費一兵一卒,也不必擔心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便能夠順利的達到想要的目的。
高啊,實在是高。離憂心中暗道,果然是天子,是做大事的人,一開始就盤算好了,將主意打到她與江一鳴頭上去了。只怕那次黃天澤從災區回來後便已經派人查清楚了江一鳴的真實身份,也一早便想好了這條道。
而此次不但拿她欠他的人情做鋪墊,還同時拿她與江一鳴都最為在意的婚事為阻,這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就是想讓江一鳴替他解決掉手中這棘手的**煩。
「皇上的意思,離憂倒是聽明白了,只不過卻有兩個問題。」離憂直言不諱道:「第一,一鳴並不想認回江父,這個中緣因想必皇上也早就調查得一清兩楚。第二,即便一鳴真的認回了江父,也不一定能夠那麼順利的成為江家繼續人,即使成了江家繼續人,江氏一族又豈會聽他的,這麼老實的交出手中的特權,畢竟這個利字可不是一般的大。」
「你說得不錯,所以朕才沒有直接去找江一鳴,而是先找你。」黃天澤讚賞的點了點頭道:「江一鳴的為人朕多少也瞭解一些,他對你用情至深,只要你開口勸他,為了你,為了你們的婚事,朕相信他一定會同意認回生父的。」
「至於成為江家繼續人,這一點你自是不必擔心。一來只有江一鳴才是正統,不比那些江氏旁系。二來,就算他並非嫡出,但你們成親後,以你的身份,沒有誰敢有任何輕視之心。更何況一旦你們成親,朕也會封賜他相應的身份地位,所以這個不會有任何問題。」
黃天澤繼續說道:「而你最後提出的問題倒的確是個棘手的事,不過沒有半點的難度,朕又何需你們替朕分憂解難呢?更何況江一鳴可不是一般的人,憑他的智慧與能力,依朕看,只要他用心的話,一定可以辦得到的。」
離憂眉頭輕皺,暗道說得簡單,擺明了就是想拿婚事要挾,讓江一鳴替他當這惡人,辦這種費力不討好之事。
見離憂不說話,神情微微有些凝重,黃天澤微微歎了口氣道:「朕亦知道此事不太好辦,可是眼下南疆再次出現動亂,朝中主戰之聲絡繹不絕。一旦開戰,錢糧消耗可不是小數,不但如此,國內百姓生活也將更加艱難。這些都還不算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南疆那邊好些小國這些年來利用邊境貿易,已經暗中將本朝大量的鹽、鐵、銅等物資轉移出境,特別是鐵礦於戰爭而言其利弊你也明白。所以,朕這才不得不盡快行動,將這些收歸朝庭。」
「離憂,朕不是想為難於你,只不過朕有也朕的難處,這些都不過是冰山一角,一個國家的安危全繫於朕一身,牽一髮而動其身。許多事,朕不得不挖空心思,不得不做出一些不得已的決定。」黃天澤看向離憂,很是坦誠地說:「朕請你務必幫朕這一個忙,好聲勸說江一鳴,只要他願意的話,這事就一定能成。一旦成了,朕絕對不會忘記你們倆的功勞。」
「皇上的意思是,等江家的那幾項特權上交朝庭之後,我與一鳴的婚事才算是有指望?」離憂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
「放心,朕可不是這般不通情理之人。這事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夠辦到的,快則一兩年,慢則數十年也說不定,到時只怕你可得將朕給怨死掉。」黃天澤不由得笑了起來:「只要江一鳴答應替朕辦這事,朕擇日便替你們親自賜婚。」
「要是事情辦砸了呢?」離憂一聽,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既然都給她們成親了,那日後的事自然主動權在他們手中了。
「辦砸了的話嗎……」黃天澤笑著搖了搖頭:「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多小心思,你不是向來都對江一鳴的能力毫不質疑嗎?怎麼這會打起小算盤來了?要真是辦砸了的話,朕有的是辦法讓你們和離。」
「和離?不會吧皇上,您還做這種事」離憂嘀咕了一聲,聲音不大,但黃天澤卻還是聽到了。
「放心,大不了和離之後,朕再幫你配一位良婿當成補償。」黃天澤也沒在意離憂的不滿,繼續說道:「朕說話向來算話,你也別在心裡罵朕,這事朕也只能這麼做了。」
這話一出,離憂也不再說什麼,事到如今,擺明了就是條賊船,上不上也由不得你了。可是畢竟有所犧牲的還得是江一鳴,她又怎麼能夠替他擅做主張呢。
「皇上,這事我得回去先跟一鳴說清楚才行,至於他會不會答應,說實話,我並不能夠保證,畢竟正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才不會去強迫他為我做一些不願做的事。」
離憂抬眼看向黃天澤:「我知道皇上有皇上的不得已,可我們這些升頭小民也有我們自己不同的不得已,還請皇上寬限幾日,過幾日再給您答覆。」
聽離憂這麼一說,黃天澤頓時沉默了起來,他沒有想到離憂竟然會如此替江一鳴著想,或許這便是真正的愛吧。哪怕那麼想與江一鳴成親,哪怕明知不同意的話這婚事勢必告吹,但她首先考慮的卻是江一鳴的想法,首先尊重的還是江一鳴的決定。
那麼一瞬間,黃天澤真的無比的羨慕江一鳴,一生之中,能夠得到一個這樣的女人的心,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好吧,三天後,朕會親自去找江一鳴,到時,希望能夠一併替你們賜婚。」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心中卻非常肯定,江一鳴一定會答應的,為了離憂,江一鳴怎麼可能不答應呢?
出宮之後,離憂並沒有直接去找江一鳴,而是先行回了趟王府。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心裡很不舒服,畢竟對於江一鳴來說,這無疑於是個十分讓他難受的事。認江父的話,只怕過不了心中的那道關卡,不認的話,婚事肯定是沒戲了。
她清楚自己在江一鳴心中的位子,清楚只要自己說出這個事江一鳴必然會為了自己而放棄原本心中的堅持與底線。可那樣的話,她總覺得自己對不住他,心中愧欠得很。
回到王府後,離憂直接去軒轅謀的書房找軒轅謀。軒轅謀今日特意放下了手頭上一些其他的事,一心在家裡等著離憂回來,裝著這些事,他也放不下心來去做其他的。
見離憂神情有些不太對勁,軒轅謀更是擔心起來。離憂這丫頭向來性子好,情緒也控制得很不錯,如今這幅神情,只怕真碰到什麼麻煩了。
「發生什麼事了?別急,先跟爹爹說。」他拉著離憂在身旁坐了下來,做為父親,他心中自是焦急無比,這麼個女兒本就因他而吃了不少苦,如今好好的婚事又遇阻,這孩子倒真是難呀。
離憂打起了些精神,也沒隱瞞,將今日入宮後見到皇上所說的話一五一實的說了一遍,這麼大的事,她並不想瞞著家裡人,畢竟若婚事真不成的話,遲早軒轅謀也是會知道的。
聽完離憂的話,軒轅謀也不由得歎了口氣,倒是沒想到江一鳴竟會是京城江家的私生子,而眼下皇上繼續已經明言了,那麼事情便根本沒有什麼轉彎之地。要麼江一鳴應下此事,並且順利的完成皇上交代的事,要麼這兩個孩子只怕了只能有緣無份了。
「孩子,此事你心中是如何打算的?」軒轅謀朝離陽憂說道:「看你樣子,只怕是不想讓一鳴為難吧。」
離憂點了點頭,這會的工夫倒是可以以著軒轅謀說兩句心底話:「爹爹,說實話,我自然是想嫁給一鳴,想與他成親好好生活。可是,皇上突然這麼一鬧,這婚事的性質便完全變了,參雜的東西實在是太多。於我而言倒並沒有多大的利害,可是對於一鳴,這實在是很不公平。我並不想讓他因為我自己而對心中的底線做出讓步,更不想日後我們之間的婚姻會因為這事而埋下不好的隱禍。」
「你的意思為父自是明白,可是孩子,婚姻這東西本就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單純的。你看看這世上有多少婚姻只是因為兩人相愛而結合的?」
軒轅謀想了想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世上許多事都是如此,得到就必須要付出。其實你與一鳴之間已經是很好的了,最少你們兩人都是真心相愛,你們兩人之間想要結合也並沒有其他的利益矛盾糾結,至於今日的事,為父以為,倒不如將其看成是一種對於你們之間感情的一種驗證。經歷過磨難,經歷過挑戰的婚姻,到時才會比起一帆風順的更加美好、幸福。你也不必覺得是因為你的緣故而會讓一鳴承受些不應該承受的東西,婚姻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既然彼此相愛,自然不會分什麼你我,若事事都分得這麼清楚,倒了這世間世俗的婚姻又有什麼不同呢?」
離憂聽罷,不由得愣住了,她沒有想到,軒轅謀竟然還會有如此深的感悟。不過,這幾句話倒也算是讓她的思路刷新了不少,況且婚姻本就是兩人之間的事,遇到了難關自然是得同心同力一併解決。
「還是爹爹說得在理,您的話讓我頓時清醒了不少。」離憂不由得笑了起來:「謝謝爹爹,女兒知道應該怎麼辦了。我現在便去找一鳴,一併商量。」
軒轅謀點了點頭:「去吧,別的為父也幫不到你。日後有什麼事能夠用到為父的,只管出聲,不論如何,爹爹都會盡最大努力的。」
軒轅謀知道江一鳴肯定會答應皇上的要求,而日後要想成功的從江氏一族手中收回那幾項特殊,勢必會有許多的麻煩與阻力。到時,他能夠幫到多少便算多少,好歹這兩個孩子也不容易。
離憂自是明白軒轅謀的心意,感激的點了點頭,謝過之後,便也沒有再久留,而是再次動身出府去找江一鳴。
下了馬車,便看到二丫已經在外頭候著了,看樣子倒是像專程在等她。
「郡主,您來了。」二丫上前扶住離憂,笑著說道:「公子猜得真準,說你今日一定會來,而且連時間都猜得八九不離十。」
離憂一聽,微微笑了笑道:「他在嗎?」
「在,一整天都沒出門,看樣子像是特意等您。」二丫說道:「這會正在書房呢,郡主,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啊,我看公子今日似乎跟平日有些不太一樣,雖然沒說什麼,不過卻好像有心事似的。」
「小丫頭胡說什麼,公子的心事你都看得出來了。」綠珠心知離憂今日心情也有些欠佳,自是不讓二丫再往下說:「快些進去吧,你還打算讓郡主在門口聽你瞎說吹風呀」
二丫見狀倒也立馬反應了過來,心領神會,不再說其他,而是邊引路邊說著府中其他有趣的事。比如說妞妞啊什麼的。離憂也知道這兩個丫頭的心思,倒也不想拂了她們的心意。
進門之後,經過東面的院子時,正好劉姑姑帶著妞妞在那裡玩。一見到離憂,妞妞便興奮的跑了過來,邊親熱的喊著姐姐,邊往離憂懷裡鑽。
昨日離憂來時,妞妞正好去莊子那邊看吳海華去了,因此算算也好久沒有見到離憂,這會工夫見到,自然高興得很。
離憂見狀,心情頓時也好了不少,將妞妞抱了起來轉了兩圈後這才放下,笑著說道:「哎呀,咱們妞妞重了不少呀,姐姐都快抱不動了。」
「妞妞聽姐姐的話,每天都認認真真的吃飯,這樣就可以快快長大了。」妞妞親了親離憂,一副想要得表揚的樣子。
「妞妞真棒」離憂自然不會吝惜對孩子的誇讚,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孩子怎麼突然想起要快快長大了。
她拉著妞妞的小手,柔聲問道:「可是妞妞為什麼想快快長大呀?」
妞妞聽到離憂的問題,想都沒多想便答道:「妞妞要快快長大,這樣就可以幫姐姐一起開醫館,行善事,救更多更多的人了。」
聽到這麼單純的話,離憂心中不由得高興不已,果然是種什麼因便結什麼果,這孩子日後一定是個相當不錯的孩子,小小年紀便能有這樣的心思,倒是讓她欣慰不已。
「好妞妞,姐姐真為你感到驕傲」離憂笑著朝妞妞說道:「好了,去跟劉姑姑她們玩吧,姐姐還有事要跟哥哥談,一會談完正事再來找你好嗎?」
「好。」妞妞很是懂事的點了點頭,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離憂見狀,又跟劉姑姑說了幾句,然後也沒再讓綠珠與二丫陪行,自己一個人去書房找江一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