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夢初醒,一直盤旋在心裡的問終於解開,原句話。
「後來的事,就很簡單了,驃騎將軍大怒之下一箭射死了李敢,不久後他又因病而逝,具體病因不明。也正因為病因不明,陛下一直懷疑有人暗中下毒,害死了驃騎將軍。恐怕……」他咧著嘴苦笑了一聲:「只怕他心裡最大的嫌就是我了。要不然,他也不會按我一個矯詔擅入宮門的罪名,奪去了我的宜春侯爵。」
衛伉講完了,他的嘴邊掛著一絲譏諷的微笑,怔怔的看著外面,過了好半天,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驃騎將軍死後,阿翁是陛下唯一可以用的將軍,可是,因為陛下懷我的原故,阿翁被他閒置了整整十四年。驃騎將軍的兒子當時還沒有成年,陛下把他帶在身邊,就像現在栽培你一樣的栽培他,滿心希望他長大成人之後,能夠子承父志,掃蕩匈奴。如果真能如此,事情也許不至於到這一步,我衛家至少也能安生過日子。偏偏,唉,偏偏他又得了怪病死了。」
「霍死了,與你又無關,為什麼還記恨你?記恨我們衛家?」衛風冷的說。
「這就得去問陛下了。」衛搖搖頭,「陛下這個人,你的好處他也許記不住,但是你的過錯,他一定不會放過。風弟……」衛伉忽然轉過頭來:「你相信你是霍轉世嗎?」
衛風愣了,忽然之間,他也有些迷糊,我究竟是衛家的衛風,還是霍家的霍?衛伉盯著他的眼睛,一動不動,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似乎在等待衛風做出一個重大決定。
「我就算是霍轉世,也離不開衛家吧?」衛風遲的說:「我終究是阿翁和阿母的骨肉。」
衛伉長出一口氣,他轉身跪倒在衛風面前:「風弟,既然你這麼說,還承認你是阿翁地兒子,認可是我衛家的人,我就求你一件事,請你務必答應我。」
「我現在跟你一樣,等著被殺頭,還能幫你做什麼?」衛風撇了撇嘴,不無諷刺的笑了。
「不。」衛連連搖頭:「風弟,你千萬不要這麼想。陛下恨地是我,不是整個衛家,更不是你。且不說你有霍這個原因,就憑你是陛下外甥,他對你和我都是不一樣的。雖然眼下你也在牢裡,可是你只要向陛下低頭,承認錯誤,他一定能原諒你。」
「原諒我?他原諒了我。我地三娘就能活了?」衛風伸直了腿。一副無所謂地樣子。可是他眼角地淚滴透露出他心裡地痛楚:「我那未出世地孩子就能活了?」
衛伉一滯。隨即又連連搖頭:「風弟。我知道三娘死了。你很傷心。可是你要記住。你走了。三娘也不能活。而且。如果你就這樣死了。三娘只能以囚犯地身份下葬。她和我一樣。只能葬在亂墳崗。你覺得這樣能安慰她地在天之靈嗎?」
衛風愣了。半天沒有說話。衛見他不說話了。繼續說道:「你向陛下低頭。請求陛下饒恕你地罪過。你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你活下去。我衛家就不會滅族。而驃騎將軍地榮光。也不會成為霍光地意外之財。只要我一死。陛下消了氣。衛霍兩家地恩寵。都會由你一人繼承。以你地資質。將來一定可以建功立業。重興衛家。」
「建功立業?再大地功業。還能比阿翁地大嗎?大將軍。又如何?一門五侯。又如何?」衛風搖了搖頭。根本沒有興趣。他對還要再說地衛搖了搖頭:「你別說了。我不會向他低頭。三娘根本不應該在牢裡。他是非不分。三娘等於死在他地手上。我地孩子也是死在他地手上。我絕不向他低頭。什麼功業。我還救過駕呢。又有什麼用。千般恩寵。不過都是過眼雲煙。」
「不會地。」衛急了:「你就是不喜歡他也沒有關係。他已經年過花甲。還能活幾天?你既然還自認為是衛家地人。只要輔佐太子登基。姑母成了皇太后。你就是大將軍。到時候。江充之流全都得付出代價。三娘地死也是白死了。風弟。我想。三娘一定也是這麼想地。」
「太子?」衛風無聲的笑了笑:「你進來這麼多天了,太子來過嗎?你別想得太多了,無情最是帝王家,太子的兩個同胞姊姊都在牢裡,也沒見他伸手營救,他如何會來救我。哼哼,他根本不信任我,要不然也不會派人監視我。」
「派人監視你?」衛伉吃了一驚。
衛風點點頭,把司馬玄操的事情說了一遍,衛伉頓時呆了,他知道太子的心思,很快就想明白了司馬玄操的作用。他苦笑了一聲,又繼續勸衛風:「就算太子不信任你,可是姑母相信你,憑你的資質,建功立業總沒問題。內有姑母做
外有戰功,太子也不能輕易動你的。」
衛風無動於衷,哀莫大於心死,他對什麼建功立業,什麼衛家的興衰,驃騎將軍的榮光,根本沒什麼興趣,任憑衛伉說得口乾舌燥,也一聲不吭,後來乾脆閉上了眼睛,昏沉沉的睡去。
衛伉看著已無求生之意的衛風,長歎一聲,他萬念俱灰,什麼話也不說了,也不想了,呆呆的坐了半夜,夜深人靜的時候,解下自己的腰帶自縊身亡。衛風根本不知道衛已經死了,他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直到外面有人叫他,他才迷迷糊糊的從亂草中坐起身來。一睜眼,就看到面容悲淒的李維和一臉無奈的司馬玄操。
「你們……怎麼來了?」衛風想笑一笑,可是他乾裂的嘴唇粘在了一起,一張嘴就撕裂開一條口子,沁出了鮮血。
「公子……」李維悲痛不已:「你怎麼能就這麼看著大公子走了?」
「兄長……走了?」衛風有些吃驚,可是吃驚的程度很有限,看起來只是有驚訝而已,就像不過是死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而已。
「公子,你這是怎麼了?」李維痛哭不已,他實在想不到衛風會變成這個樣子,連兄長衛伉死了都這麼漠不關心,他指著剛卸下來放在一旁的衛伉的屍身:「公子,你看大公子,他死不瞑目啊。」
「死不瞑目?」衛風挪了兩步,探過身去看著衛伉那圓睜的雙目,過了一會兒,又坐了回來,臉上竟露出一絲笑容:「他倒好,先走了,一死百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死不瞑目呢。」
「公子」李維不可思議的看著衛風臉上的笑容,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時竟愣在那裡。
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司馬玄操歎了一聲,將不知所措的李維拉開,他蹲在衛風的面前,輕聲問道:「衛公子,你是不是也想像大公子一樣,一了百了?」
「你怎麼來了?你怎麼不回博望苑?」衛風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奇怪的看著他,他想了想,忽然「哦」了一聲:「難道太子也放棄了你?那你可真是虧了,跟了我不到兩個月,一無所有。」
司馬玄操也沒有回答他,而是自顧自的說:「公子如果也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何不搶在大公子之前?當然了,現在也不遲,衛府還有長公主。但是公子可要抓緊了,因為,長公主也撐不了幾天了。」
「你說什麼?」衛風忽然驚醒了,他撲過來一把抓住司馬玄操的衣領,怒聲喝道:「我阿母怎麼了?」
司馬玄操被他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看著衛風殺氣騰騰的雙眼,他忽然間有些後悔,他是親眼看到衛風狂的時候將江安一撕兩半的,他可不想被衛風莫名其妙的勒斷脖頸。
「公子放手,公子……」李維也慌了,連忙過來掰衛風的手,衛風的手如鐵鉗一般有力,李維和司馬玄操兩個人用盡了全力也掰不開。沒多長時間,司馬玄操的臉就逼得通紅,眼珠都快凸了出來。
「快說,我阿母怎麼了?」衛風嘶聲大吼。
「公子。」李維也急了,放開手,直起身大吼:「家裡的人都散了,田默那些混蛋都走了,長公主為了給你求情,在建章宮外面跪了三天三夜,用她的封邑換到了陛下赦免你的恩旨,我們是來接你出去的。可是沒想到你卻是這個樣子,一心只想著死,根本沒有想過長公主。」李維氣憤不已,他大聲指責著衛風,這些天來所有的壓力和委屈都變成了淚水,奪眶而出。
「阿母……」衛風鬆開了司馬玄操,無力的靠著牆,早已乾涸的眼淚突然間肆意橫流。
司馬玄操大口大口的喘了半天氣,總算緩了過來,他結結巴巴的說:「李維和衛緋兒……陪著長公主……在建章宮外面……跪了三天三夜。長公主現在身體很……虛弱,估計撐不了……多久了,公子,你還是快跟我們……出去吧。」
衛風忽然驚醒過來,他爬到衛的面前,「通通通」的磕了三個頭,起身衝出了敝開的牢門,李維和司馬玄操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他們沒想到衛風坐了這麼多天大牢,滴水未盡,居然還能健步如飛。
他們顧不得多想,起身跟了出去。司馬玄操趕著去辦相關手續,李維跟在外面緊追,剛出了門,就看到李越正在手忙腳亂的套著馬車。李維四處看不到衛風的影子,連忙問李越:「公子呢?」
「公子像瘋了一樣搶一匹馬就跑了。」李越苦笑著指了指前面熙熙攘攘的大街:「你們快上車,我們也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