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我怎麼救他?」太子的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的看著司馬玄操:「我自身都難保,去向陛下求情,陛下能給我面子,我還有面子嗎?」
司馬玄操語噎,他看著太子複雜的眼神,半晌無語。太子有些心虛的讓開了眼神,苦笑著揮了揮手:「你還回博望苑吧,這次,誰也救不了他了。」
司馬玄操沉默的片刻,拱手施禮:「殿下,在下平時自視甚高,到今天才知道不過是書生之見,全無用處。殿下,在下要出去遊歷一番,增長見識,暫時不能再侍候殿下了。」
「你要走?」太子吃驚的皺起眉頭:「你也要走?」
「是。」司馬玄操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感情。
太子怔怔的看了他一會,眼神漸漸的冷了下來,他轉過身,揮揮手說:「你走吧,反正我博望苑遲早也要和衛府一樣的,早晚都是走,早走早乾淨。」
「謝殿下。」司馬玄操再次深深一揖,轉身揚長而去。太子看著他的背景,咬緊了牙關,太陽穴彭彭直跳,他猛的一拳咂在案上,出一聲巨響。旁邊的張光被這聲巨響驚得眼神一跳,他直起了身子,看著暴怒的太子,歎息一聲,搖了搖頭:「殿下,不能不救啊。」
「怎麼救?」太子橫了張光一眼:「我說的話,陛下能聽嗎?」
「陛下,衛風雖然一時糊塗,闖下了大禍,可是你別忘了,這個罪可大可小,全在陛下心意。」張光見太子不以為然,心裡也知道太子其實並不想救衛風。他雖然不知道太子為什麼不喜歡衛風,但是從太子派司馬玄操去監視衛風可以看得出來,太子對衛風地防範多於信任。可是他作為賓客,就是要在太子可能犯錯的時候提醒他。「殿下,打死幾個人,鬧一下廷尉府算什麼?你可別忘了,公孫三娘也是陛下喜歡的人,她一個從犯,在獄中被折磨致死,那個江安本身就該死。衛風魯莽,陛下也不是不知道,這陣怒氣過了,陛下消了氣,自然會饒過他。陛下,衛風此人在陛下的心中極重,先前他一句話,就能解了殿下辦事不力的罪名,也是他,把殿下從朱安世之禍中分離出來,他是向著殿下地。這個時候你幫他一把,就算不奏效,也不會有多大傷害,如果衛風沒事了,知道殿下見死不救,他會怎麼想?」
「我去救他,陛下會怎麼想?」太子不快的反駁道。
「殿下。你和衛家密不可分。你不救他。陛下會不會認為你寡恩?」
「這……」聽張光這麼說。太子猶豫了。別地他可以不考慮。但是陛下地心思他不能不顧忌。他深思了好久。還是拿不定主意。張光剛要再說話。他擺了擺手:「你說地我明白。你讓我再想想。」
「喏。」張光無聲地歎息了一聲。低下了頭。
衛伉一看到衛風。大驚失色。他拖著刑具迎了上來。一把抓住衛風地手臂:「風弟。你怎麼……」
霍禹站在外面。安靜地看著衛風一言不地往牆角一坐。閉目養神。他咳嗽了一聲:「風叔闖廷尉詔獄。打死了江安。劫走了公孫夫人。陛下震怒。將他……下獄了。」
「唉」衛伉長歎一聲。怔怔地看著衛風。只覺得兩腿軟。他晃了晃。無力地坐了下來。面如死灰。再無生氣。他本來還有一絲希望。指望著衛風能趕回來。在陛下面前求情。能夠有一線生機。現在衛風闖下了更大地禍。也被關了進來。這最後地希望也破滅了。等著一起棄市吧。
不知什麼時候,霍禹走了,大牢裡除了犯人們不時的呻吟聲,安靜得很。江充不在獄裡,江安又被衛風給撕成兩半,那些獄卒們一時不知所措,難得地安份守已起來。
衛風一直坐在牆角里,默默的流淚,衛伉也沒有心思和他說話,兩人各想各地心思,如石雕一樣動也不動。獄裡不見天光,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更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衛坐不住了,他蜷縮著身子,躺了下來,眼神空洞的看著陰濕的屋頂,沒有一點生氣。
「兄長……」一直埋著頭的衛風忽然輕輕的叫了一聲。衛沒有應他。衛風有些緊張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的胸口還在起伏,這才鬆了口氣,他又提高了聲音:「兄長?」
「嗯。」衛地眼珠動了一下,總算恢復了一點生氣。
「我衛家……」衛風一字一句的說:「究竟做了什麼事,讓陛下如此痛恨?」
衛沒有回答他,他抬起頭看著衛風,過了一會兒,他強撐著坐起身來,吃力地挪到衛風身邊,他的眼睛也漸漸地靈動起來,鼻息也粗了。他盯著衛風的眼睛:「風弟,你老老實實跟我說
次闖禍,為什麼陛下沒有處罰你,反而寵信你,讓侍中?」
衛風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嘴角歪了歪,示意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個胎記:「陛下看到這個胎記,說我和他有緣,哼哼,現在看來,果真有緣。」
「胎記?」衛伉大惑不解的看著衛風手腕上的那個印記。衛風將當日在殿裡的情況說了一遍,當他說到陛下問起他的出生年月時,衛伉抬手攔住了他,他皺著眉頭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風弟,你知道嗎,你出生的那一年,霍驃騎的長子霍跟隨陛下泰山封禪,下山之後,就得了怪病死了。」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得很淒涼:「怪不得陛下寵信你,卻對我衛家無一絲恩情,原來,原來他真是把你當成了霍家的人,他寵信你,只怕也是為了對付我衛家。哈哈哈,哈哈哈……」
衛伉大笑起來,聲音越笑越大,越笑越淒慘,慢慢的,笑聲變成了壓抑的哭聲:「我是罪人,我是衛家的罪人啊,阿翁,你對不起你啊,我對不起你啊……我不僅害了你,也害了衛家,害了衛家所有的人啊……」
衛風看著有些瘋狂的衛伉,一言不,他紅腫的眼睛裡沒有一滴眼淚,有的只是無盡的悲哀。衛哭哭笑笑,笑笑哭哭,直到沒有力氣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在睡夢中,他還在不停的懺悔,似乎在祈求衛青的在天之靈寬恕他的罪過。他的身體縮成一團,依然擋不住逼人的寒氣,瑟瑟抖,牙齒打戰聲清晰可聞。衛風將地上所有的乾草全部堆到他的身上,然後坐在一旁垂簾閉目,沉默語,靜待他醒來。
「風弟……」不知什麼時候,衛伉已經坐起身來,他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怪異的潮紅,不時的咳嗽兩聲。衛風睜開了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醒了?」
「我醒了。」衛啞著嗓子,他的眼神出奇的平靜:「我有些話要跟你說,關於衛霍兩家的恩怨的。」
衛風點點頭,依然坐著不動。衛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開始講述,他講得很慢,沙啞的聲音像是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人:「元狩四年春,阿翁與驃騎將軍各領五萬騎深入漠北……」
衛淡淡的語調,像是講述別人的故事,一點感彩也沒有。「阿翁雖然是大將軍,可是陛下卻把精銳全部調入驃騎將軍帳下,也不給他配副將,而是以李敢等人為大校。他所希望的,無非是讓驃騎將軍擊殺匈奴單于,立下不世之功,然後順理成章的把他提升到阿翁之上。」
衛風無聲的點了點頭,他聽天子講述過這場大戰,不過天子講的時候,都是著重於驃騎將軍的赫赫戰功,相比之下,大將軍雖然擊潰了匈奴主力,卻沒有抓住匈奴單于,並且折了李廣這位名將,功過相抵,並沒有增封但是天子並沒有提及漢軍的精銳全在驃騎將軍帳下這個問題。
「戰後,阿翁沒有一點封賞,跟著他的人也沒有,而驃騎將軍增封五千八百戶,帳下封侯數十人,一時風光無兩。所有人都看出了衛家已經失去了天子的寵信,跟著阿翁再也沒有什麼立功封侯的機會,大將軍府為之一空,無人問津,而驃騎將軍府卻如日中天。驃騎將軍麾下的將校,眼裡再也沒有阿翁這個大將軍。」
「那驃騎將軍本人呢?」衛風挑了一下眼皮,靜靜的看著衛伉。
「驃騎將軍這個人,其實很重情。」衛他看了一眼衛風,咧著嘴笑了:「風弟,你真的很像驃騎將軍,衝動,敏感,重情。」衛風沒有應他,收回了眼光,繼續傾聽。衛咳嗽了兩聲,接著說:「驃騎將軍從小是阿翁養大的,他的阿翁的感情甚於父子之情,又豈是那些追名逐利的人所能理解的。唉」衛歎了口氣,眼中露出一抹悔意:「也正因為此,我的一句話,害了驃騎將軍,也害了我衛家。」
「一句話?」衛風皺起了眉頭。
「漠北大戰,李廣將軍迷路,貽誤戰機,後來他不願意再次面對刀筆吏的審問,憤而自殺。他的兒子李敢剛剛跟隨驃騎將軍立下大功,封為關內侯,代替其父為郎中令。他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李廣將軍的死是因為阿翁壓制他,憤而找上門來與阿翁理論,執意不聽阿翁的解釋,用劍刺傷了阿翁。」
「有這事?」衛風露出一絲怒氣。
「嘿嘿嘿……」衛伉啞著嗓子笑了:「風弟,我當時就跟你一樣氣憤不已,對阿翁把這件事隱瞞下來感到極不理解,所以,我就把這事告訴了驃騎將軍,我想他一定能為阿翁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