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很隨意的靠在錦墩上,高高的舉著奏章,就著身仔細的看著衛風的奏章,衛風的奏章很長,以至於他看了後面忘了前面,不得不回頭再看,連著看了三遍,總算明白了衛風的用意他歎了一口氣,一邊示意身後的鉤弋夫人替他捏捏有些酸痛的脖頸,一邊看著跪在下面的常惠:「你就是常惠?」
「臣是常惠,太原人,太初元年隨蘇大人出使匈奴的。」常惠的聲音略微有些顫,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天子,不由自主的很緊張,他在匈奴經常看到左賢王,也遠遠的看過先後兩任單于,當時覺得他們很威風,很有王風範,可是跟眼前這個看似很隨意的華服老比起來,匈奴單于最多只能算是個草莽英雄,天子身上那種似乎自然卻又強大無匹的氣勢,絕不是一般人扮來的。
「蘇大人?」天子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了。「蘇武還活著嗎?」
「臣聽說蘇大人還活著,在北海牧羊,十年如一日,起臥未嘗忘手中的漢節。」常惠朗聲說道。
天子歎了口氣,卻沒有說話。他半晌才歎了一聲:「蘇建有好兒。」
蘇建是當年隨將軍出征的老將,曾經以軍功封平陵侯,後來因為軍敗當法貶為庶人,不久又重新起用,卒於代郡太守任上。天子對蘇建本人並不虧待,但是他想到蘇建的三個兒子覺得有些歉意。
蘇建有三個兒子蘇嘉、蘇、蘇賢,都因為蘇建的原因,少年時在宮中為郎,蘇嘉官至奉車都尉,蘇賢官至騎都尉。但是他們都沒能善終,蘇嘉因為跟隨天子到雍城陽宮時,車駕撞到了柱子,車轅撞折了,被劾為大不敬,伏劍自殺。
蘇賢從祠河后土祠因為追捕犯法的宦騎不得,畏罪吞藥自殺。而蘇武出使匈奴,又是一去不復返。蘇建的三個兒子,可謂是一個好結果的也沒有人想起來未免太息不已。現在聽說蘇武還活著,而且一直沒有忘記自己一個漢臣的身份有像那麼許多的人一樣投降匈奴,天子的心裡由衷的感到一絲安慰。
朕要把蘇武接回來,朕能讓蘇建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天子看著衛風的奏章,抖抖簌簌的提起筆,莊重的寫了一個字:「可」。然後對一旁的張安世說:「立刻傳詔車騎將軍衛風,就按他的計劃執行。讓他不要慌朕,等得起兩年的時間花得起這個錢。」
張世應了一聲,坐到一旁草詔。天子回過頭看著常惠:「你也是好樣的匈奴十年,壯志不改博望侯之風。車騎將軍說你通曉匈奴右賢王地,推薦你去烏孫協助傅介子,你可願意?」
常惠有不願意之理。他立刻拜倒磕頭:「臣願意!」
「好。朕遷你為光祿大夫。」天子滿意點點頭:「休息兩日。你便起程吧。」
「謝陛下。臣願意即刻起程。」常惠大聲說道:「臣觀車騎將軍之意。乃以西域之力斷匈奴人後路。以求趕盡殺絕。車騎將軍現在遲遲沒能動手。就是因為西域尚未完成包圍之勢。故而臣願即刻起程。盡快到達烏孫。助傅大人一臂之力。斬斷匈奴人地後路。」
天子有些意外地看著慷慨激昂地常惠。感慨不已。這才是我大漢地好男兒。他輕輕地拍了拍案幾:「既然如此。朕就不留你了。張安世。賜酒。你再把西域傳回來地消息跟他說一下。然後送他起程。」
「唯。」張安世躬身應道。然後引著謝完恩地常惠出了大殿。帶他到便殿賜酒。常惠感激涕零。他含著淚舉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對著天子所居大殿地方向磕了三個頭。又衝著家鄉地方向磕了三個頭。哽咽道:「常家列祖列宗。不孝子孫惠今日得蒙天子賜酒。天恩難忘。此生一定以身報國。不敢有違。」
說完。他一仰脖子。將杯中酒飲盡。這才對一旁面露欽佩之色地張安世說:「請大人解說西域形勢。」
張安世被常惠的**所染,也有些激動不已,他清咳了一聲,開始向常惠講解西域傳來的最新消息。三月份傅介子和賴丹出,四月,傅介子到達樓蘭,責備樓蘭王殺害漢使,縱容匈奴人通過其境,樓蘭王不服,又貪圖傅介子所帶的錢財,竟然起意要派人劫殺傅介子,謀奪其財。傅介子得悉其謀,在戳穿了樓蘭王的把戲後,隨即以賴丹隨行的二百漢軍包圍了樓蘭王宮,直入宮室,悍然斬殺了樓蘭王,西域為之震驚。隨後經過龜茲、烏孫時,各國屏息不敢高聲,烏孫王親自出城迎接。傅介子和烏孫公主聯手,很快就控制了烏孫,恩威並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然後傅介子趁勢打鐵,抰烏孫之勢,聲討對大漢心有不服的諸國,很快就重新安定了西域。
與此同時,賴丹到達輪台,屯田駐守。龜茲王開始不服氣一個曾經的質子挾大漢之威,反而坐在他的頭上,縱容手下貴人企圖找賴丹的麻煩,不料賴丹早有准
鄭眾、任朝布下了一個大大的陷阱,把意圖不軌的了個片甲不留,逼得龜茲王親至戍所請罪,這才算了事,而本來意圖斬殺龜茲王立威的賴丹在鄭眾的勸說下,適時的放低了姿態,放過了龜茲王。這一殺一放,既讓西域各國感到了大漢的天威,又讓他們明白了大漢的善意,西域各國對大漢的懷立刻煙消雲散,各國先後遣返了匈奴使,轉而派使到長安向天子進貢,表示歸服之意。
「常大人,你去西域之後,一切就萬事俱備了介子現在手上有西域三十六國組織起來的六萬大軍時準備出擊。」張安世笑容滿面的對常惠說:「大人此去,一定能馬到成功。」
「多謝大人吉言。」常惠十分高興。
「但願這次能夠徹底解決匈奴人的麻煩,我大漢就真正是四夷賓服,萬國來朝了。」張安世有些艷羨的看著常惠:「大人此去,立功封侯不在話下,我真是有些眼熱啊。」
常惠哈哈大笑,意氣風。
張安世送走了常惠,這才回到宮裡。天子走了,金日將天子批准的詔書交給了張安世,眼神非常複雜。張安世看了一眼手中衛風的奏表和天子批示的詔書道金日在想什麼,卻無法安慰,只得裝做沒看見,匆匆的下去了。金日站在空蕩蕩的殿中著空蕩蕩的御座,沉默了好半天最後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些失神的走了。
張安世下值剛回到家中久,他的兄長張賀就匆匆的趕了過來,一見他就問道:「皇孫有消息來了?」
張安世瞟了眼兄長,強壓著心中的不快,淡淡的說了一句:「太子告病倒還是關心政事啊。」
張賀沉下了臉,很不高的對他說:「你這是什麼話子雖然告病,可是還是太子陛下還沒有廢除太子之位,他就還是儲君。再說了子就算不是太子了,他關心一下皇孫的事情,也不為過吧。」
「父關心兒子,當然不為過。」張安世停了一會,又說道:「不過,我大漢以孝為先,他還是先關心一下陛下才是。陛下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太子這時候似乎不應該節外生枝,惹陛下生氣吧。」
張賀默了,他是太子家令,當然知道太子的動向。太子對衛風勸陛下傾全國之力出征的事情十分反感,雖然因為陛下一力贊成,他不敢說什麼,可是他一直在關心北疆的戰事。聽說衛風除了初戰小勝之外,一直按兵不動,他私下裡不知道歎了多少氣。
「太子關心戰事,也是為國家好。就是一個匹夫,也有權利表達自己的看法,何況是太子呢。」張賀輕聲的解釋道:「兄弟,你不要對太子有成見。」
「我不是對太子有成見。」張安世搖了搖頭:「兄長,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想得太多了,陛上的脾氣你們都是知道的,他絕不會因為有幾個人反對,就取消北征的計劃。我可以告訴你,車騎將軍擬了一個為期兩年的詳細作戰計劃,陛下已經准了。」
「兩年?」張賀倒吸一口冷氣:「這麼說,今年是解決不了了?」
「本來能解決的,可是因為皇孫手太軟,軍糧一直沒有送到車騎將軍手中,貽誤戰機了。」張安世不滿的看了一眼張賀:「太子還要指使人再諫嗎?」
張賀尷尬的低下了頭,看來太子私下指使一些儒生上書,反對北征的事沒能瞞過天子的眼睛。
「讓他安份點,不要自作聰明,毀了自己,也連接著毀了兒孫。」張安世不客氣的說道:「陛下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玩意沒見過?太子真是越過越糊塗了,居然想出這種笨辦法。是不是張光走了,他身邊就沒有能出個正經主意的人了?難道一定要陛下下詔廢了他這個太子之位,他才肯罷休?」
張安世越說越氣,他站起身來,有些煩燥的在屋裡轉了兩圈,然後站在張賀面前,彎下腰懇求道:「兄長,你就聽我一句話,勸勸太子,讓他安安心心的養病。這樣的話,皇孫還有一絲機會,如果他再搞這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只怕會越陷越深。眼下這個時候,他不站在陛下的身後支持也就罷了,怎麼還和陛下對著幹?他是和皇孫有仇,還是和衛風有仇?這麼不希望他們立功?」
張賀悶聲不語,他沉默了好一會,抬起頭問張安世道:「你說,這次北征能成功嗎?」
「不知道。」張安世搖了搖頭,微微的皺起了眉頭,北征的大軍在北疆出人意料的按兵不動,遲遲不進入匈奴尋找匈奴主力決戰,讓他也覺得可理解,衛風的計劃雖然詳盡,可是在他看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能不能實現誰也說不準。可是他不能對張賀說這些,他只能說:「困難是不小,可是,機會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