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賀是丞相,他不可能不會估摸到陛下的心思。當年衛子夫生下劉據,替已經年近而立之年卻還沒有兒子的陛下添了一個繼承人,隨即被立為皇后,接著衛青又立了幾次大功,成了尊貴無比的大將軍,還取了長公主,與陛下成了至親,衛家風生水起,風光一時無兩。公孫賀也因此宦途通暢,不能說沒有想沾衛家的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時有誰會想到衛家會落到這一步?先是衛青被自己的外甥霍去病搶去了風頭,由當仁不讓的主將變成了二把手,閒居了十四年後黯然離世,接著皇后衛子夫年老色衰,失寵於陛下。好在太子一直深得陛下的喜愛,衛家總算還有希望,現在太子又面臨著失寵被廢的可能,相比之下公孫家卻是如日中天,父親公孫賀是丞相,位列三公,兒子公孫敬聲是太僕,位列九卿,是現在大漢國最牛的家族,他這個時候有什麼悔婚的念頭,實在太正常了。
「那我怎麼辦?」衛風見老娘和老哥都愁眉不展,只談太子的事,壓根兒不提他的事,不由得急了。他關心不了那麼多朝庭的政事,他只關心他的小美人別被人家搶了去了。
「風兒!」長公主不快的喝止了他,「快是弱冠的人了,怎麼這麼不懂事?」
「我——」衛風欲要強辯,看老娘臉色不對,只得又把湧到嘴邊的話嚥了回來,氣哼哼的不說話。長公主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本待要責備他幾句,可看他一臉的委屈,又有些心軟了,換了語氣和聲說道:「乖兒,你別急,我和你兄長這不是正在想辦法嗎。」
衛伉苦笑了一聲,說實在的,他現在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屋子裡一時有些沉悶。
衛伉沉默了好久,見衛風咬牙切齒的轉著眼珠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歪點子。這個幼弟從小鬼機靈,總讓人琢磨不透,誰知道他又有什麼打算。不過衛伉現在也沒有心情猜測,他猶豫著對長公主說道:「母親,風弟今年十九了,確實也該成家立業了。公孫家的事暫時辦不成,是不是先納個妾,你看府裡可有什麼中意的丫頭,如果沒有,是不是到外面買幾個?」
「不用買了,何必花那個冤枉錢。」長公主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打斷的了衛伉的話,從衛風的臉色她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兒子又犯倔了,不娶到公孫三娘大概不會罷休。不過與這個事情相比,她倒是更關心太子的事情,畢竟衛風娶老婆的事雖然大,卻只關係到他自己,而太子的事,卻關係到衛家的將來,衛青死了,她就是這個家裡的主心骨,衛伉雖然是家主,可是他現在不過是太子宮裡的一個小官,還沒有能量能夠左右這麼大的事情。
長公主深思了片刻:「伉兒,過些天我帶風兒去請見陛下,看看陛下能不能賞風兒一個事做。」
衛伉一聽,連連點頭。長公主是陛下的親姊姊,他們的關係極好,衛風也是陛下的親處甥,比起自己這個衛家家主在陛下面前吃香多了。如果他能在陛下的身邊做個小官,比在太子殿下身邊要好得多。更重要的是,他那樣也許還能幫上太子的忙,等於也是幫了衛家的忙。
「母親說得是,如此甚好。」
「嗯,我累了,你們先退下吧。」長公主有些疲乏的揮了揮手,衛伉見了,連忙告辭出門。衛風卻沒有動,他歪坐在長公主身邊,捏著空心拳頭,輕輕的給長公主老娘捶著腿,吞吞吐吐的說道:「阿母,我這事兒可怎麼辦?」
「風兒,不是阿母說你。」長公主伸出手指頭點了一下衛風的額頭:「你那些書雖然背得滾瓜爛熟,卻是一點沒往心裡去。你也不想想,如果太子殿下不能順利繼位,公孫賀那個狗東西會把三娘嫁給你?阿母帶你去見你舅舅,不就是想給你找個事做?以你這一身好武藝,如果中了你舅舅的意,能掙個一官半職的,他公孫賀還敢悔婚嗎?」
衛風恍然大悟,他憨笑著摸了摸額頭,嘻嘻的笑著:「我就知道阿母不會不管的,不像兄長,只想著他自己有沒有官做,一點也不關心我。」
「你胡說什麼呢?」長公主不快的瞪了他一眼:「你兄長哪兒不關心你,是你自己不爭氣,還處處和你兄長找彆扭。你要是自己上進,至於到十九歲還一事無成?天天就知道打架喝酒,你能不能像你兄長一樣幹點正事?別忘了,你也是衛家的人。」
「我怎麼沒幹正事?」衛風一梗脖子:「我替阿母去買酒,去買粉,這不是正事?」
「我呸!」長公主真的惱了,坐起身來,抬手給了衛風一個腦崩:「這都是下人做的事,你一個堂堂的衛家四公子,怎麼自甘墮落到這個地步?你從小就聰明過人,身手又好,為什麼不去做點有用的事?」
衛風撅著嘴,沒敢回話,老娘真的發火的時候,他是很乖巧的。
「好了,這兩天準備點功課,不准出去鬼混了。」長公主見衛風一臉的鬱悶,捨不得再說了,抬起手摸了摸衛風的額頭,見紅了一塊,不免又心疼起來,把衛風摟在懷裡,撅起嘴給他吹著氣,又讓人去拿涼水來敷。衛風連忙阻止了,他堆出一臉笑來說道:「阿母,不妨事的,我皮粗肉糙,一會兒就好。你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去讀書了。」
「這才是我的乖兒。」長公主滿意的笑了起來,輕輕的拍了拍衛風的臉頰,憐愛的說道:「好好讀書練武,過兩天跟我去請見你舅舅,讓他賞你個事做。我的風兒聰明絕頂,一定會得到你舅舅的喜歡的,將來跟你阿翁一樣,做個威風八面的大將軍、大司馬。」
衛風連聲應著,又敷衍了幾句,從長公主房裡退出來,回到隔壁自己的小院。李維不在,只有書僮田默田無言在整理著書架。一見衛風進來,他連忙放下手中的簡冊迎了上來:「公子,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衛風有口無心的應道,四處看了看:「無言,李維呢?」
「他呀,一回來就拿著些粉啊、胭脂什麼的,卻找那些丫頭婆子了,估計得有一陣子才能回來。」田默笑著將衛風迎到書案前坐下,隨手拿過幾片竹簡來放在衛風面前,又將毛筆在硯上蘸了墨,塞到衛風的手裡:「不過他回來也沒用,他的手腕受了傷,估計一時半會不能陪公子練劍。公子還是先把這段書溫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