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深的提議明顯具有很高的實用性,就算哪吒心中十分不願意他提出的「七成丹」計劃,可眼下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畢竟那「七成丹」是有病治病,沒病防身的高級貨色,自從被造出來那一天起,除了因為煉藥者自己技術不過關,使得良藥變毒藥了幾次之外,還真沒聽說有吃死人的——連虛不勝補的都沒有——可見其珍貴!
說實話,哪吒對於這個計劃還是有幾分動心的,那個「七成丹」就他現在通過亂七八糟的傳聞,而整理得出的藥性而言,只要哪吒在服藥中略用些小手段,別的不說,單就近期而言,確有調養身體,加快修煉的作用。
不過,這麼好的藥,想要拿到手,那自然也就要有相當好的代價!
哪吒心中頗費躊躇——雖然他現在說不出話,作不了表情,甚至無法給外人一點可以具現化的暗示,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苦惱起來,究竟要不要呢?
「不行!」
哪吒的苦惱還沒用完,就聽見陳月茹厲聲反對,這種堅定而果決的立場,瞬時便把哪吒從身體上的無邊苦痛中解脫出來,興致高昂的聽著,能厚著臉皮向幾個不甚熟悉的師姐妹借藥的母親,又有了什麼新想法!
「怎麼?」不單是哪吒,便是張子深,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問道。
半晌無言。
不能看只能聽的哪吒不由有些鬱悶起來,方興未艾的八卦精神,轉眼又被身體上形象而又具可觸的巨痛現實打敗,胡思亂想也止鎮不住的身體反應,突然讓他有些後悔自己所行的功法了。
嚶嚶的哭聲又傳進了耳中,哪吒不由哀嚎一聲,有些憤懣暗自促著自己老娘趕緊說相關八卦信息。
「好好的,你又哭什麼!」張子深的聲音還是充滿了無耐,顯然對於這時的眼淚並沒有相應的抵抗措施。
「為什麼,為什麼你非要那麼聰明……」
抽咽的陳月茹半天才斷斷續續說完的話,讓暗自裡光明正大偷聽的哪吒險些翻了個白眼,這年代,只有怕自家孩子笨的,什麼時候連聰明都要遭人嫌了?
張子深顯然也是又氣又笑,道:「你不是老覺得流風資質不如他弟弟,是你一塊心病嗎,如今流風有這本事,不正好和流雲一文一武,你怎麼又嫌起來了!」
「你就知道笑,你想過孩子的將來嗎?」陳月茹顯然對於張子深的表現大不滿意,一聲反吼過來,才慢慢道:「我本想著,流風資質差些便差些吧,總有他弟弟在上面頂著,他們兄弟之相的感情,比對咱們倆還好些,我心裡總覺得高興,現在我們能護著便護著,再過個兩百來年,便是想著將來我們不在了,有流雲,他總不會受欺負!」
張子深見她又說這些,不由有些頭痛,道:「你也說了,總有流雲照應著,流雲那孩子,便是三師伯見了,也說他這是修真界頂好的資質了,這些年咱們幾乎什麼靈藥都沒給他用過,可現在還不是不比這山上哪個師兄弟差分毫!流風,流風你這也見了,能把李方宇那小崽子打成那樣,又是什麼相與的了!又有些陣法資質,若蒙了主峰上哪個師叔青眼,那以後……」
「以後,要讓那些老不死的要去,哪還有什麼以後!」陳月茹聽到這,厲聲打斷道:「現在是什麼日子你當真忘了個一乾二淨嗎?這回天地變動,兩百年,最多三百間,必有一場修真界的大亂,要讓流風入了主峰那些人手裡,哪還有什麼活路!」
「月茹,」張子深苦笑道:「主峰那畢竟是……」
「我自然知道那裡修行是最好的!」陳月茹又打斷道:「可那裡人死的也是最多的!上次修真界的亂鬥,那時咱們雖是未入宗,可你想想當時,再現在,也當想的出,那時打的有多慘!堂堂「方證峰」,算著再老一輩的,竟也只有六個合體期以上的高手,其中還有近半是帶傷修養的,你想想,那是什麼樣的慘樣!」
陳月茹冷笑一聲,道:「當初的事,你難不成就全忘記了不成,咱們浩天宗畢竟當年也是陣法起家的,雖說這幾千年來沒落了,可這倒底是怎麼淪落到現在這竟連一個陣法宗師都沒有的地步的?咱們雖沒見過他們,可還沒聽過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張子深靜默半晌,長歎一聲,道:「元氣變動,正是我輩留下後代的好機會,可哪個門派都多了這麼多後輩,每個宗門都有了這麼多資質出眾的弟子,心中自然也就有了幾分念想,一到這一輩弟子成長,自然而然就要爭鬥一番,再立修真界幾大門派勢力劃分,這些年來,從未變過,我們在這時留下流風流雲,卻也不知是對是錯!」
「不管對錯,我們作父母的,總要謀劃一番,總不能讓咱們孩子平白作了他人的墊腳石!」陳月茹目光堅定,眼角淚干,聲道:「流雲的事咱們管不了,他那等資質,再過兩三百年,便是超過咱倆,也不奇怪,咱們便是想管也沒那等本事,可流風這事,你總不能就這麼裝聾作啞,陣法宗師,嘿,不說什麼陣法,只要和這些拉上點關係的,在這時候,又能討得什麼好了!」
陳月茹看了一眼張子深,才道:「像陣法、煉器、合藥這些大師,若是平時,自然身份尊榮無比,可在這亂時,一堆敵對勢力盯著,他們便是放了那些高手,也斷然不會對這些有一長處的人客氣,你也當記得,方師叔講過的那事,千年前,主峰那些人用一位煉器大師為餌,想把「無憂谷」那些人一網打盡,可最後呢,打倒是真打盡了,可那位精通煉器的師伯也生生被那些人臨死反撲殺了!」
「這終究是少見之事!」張子深搖頭道。
「哪裡是什麼少見!」陳月茹冷道:「別的都還好說,可流風精通的陣法,陣法大師可不比其他,總要和那些正經高手一起出動,不管佈陣還是破陣才能有用,雖個個頂好的法寶護著身子,可你咱們山裡的情況,就當知道他們一個個的死的多冤!那些精通陣法的,哪有幾個還能修為高絕的,哪個不是比所斗的人低上幾個境界,被人家頂上心的惦記著,到底能活命到什麼時候,誰又能說得清!流風,流風又是這樣,身子傷成這樣,以後修行是勢必跟不上了,再過個兩百多年……」
「行了行了!」張子深眼見陳月茹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起來,便無奈之極的擺了擺手,慢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龍虎保命經》嘛,我和你練就是了,總不能讓你兒子日後真吃了虧!」
陳月茹知道心思被看破,不由臉上紅了紅,輕輕拉過張子深的手,和聲道:「我知道你心氣高,雖然嘴裡不說,可心裡其實總覺著你能修到合體期,可流風他……」
「我說練那《龍虎保命經》可不是白練的,你要靜心給我好好練,不管如何,總還有幾分能衝破合體期的念想,」張子深一笑,深深看著陳月茹,止住了她想說的話,道:「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可你也要知道我的意思,我總不能為了那兩個小崽子就真這麼一了百了,趁著這些時候,總要爭上最後一下!我也不耽擱你的事,一百年,我只求這一百年!咱們還有兩百多年壽算,去了這一百年,煉成的「龍虎金丹」也足以換一顆成色不錯的「奪天丹」來了!」
陳月茹一聽,便有些發急,可剛要開口,張子深又道:「不許反對!要不然我就把你的打算告訴流風,你看他到時候用不用那「奪天丹」!」
陳月茹張了張口,聽見張子深這孩子氣的威脅,不由下了心頭之急,輕道:「好,都依你!」
張子深見狀再歎一口氣,抱過妻子,喃喃道:「月茹,一百年,咱們就還有一百年了,我其實不想這麼快就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這不是有我陪著嗎!」陳月茹感覺著丈夫不疾不徐的心跳,也喃喃道:「流雲一百年,元嬰期,不,出竅期也大可能,總不會再吃虧了,咱們燃盡修為壽元的「龍虎金丹」,總能換回個「奪天丹」,有了「奪天丹」,流風的資質就不會再拖累他,只要他服了「奪天丹」,三百年後,以他的聰明,分神期就大大有望,要真像著田師弟說的那樣,甚至能不比流雲差,到時候他們兄弟倆相扶持著,總不會再被人欺負,被人拿出去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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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醒了,在經過七天的昏睡後,精神百倍的哪吒一躍而起,將還守在他身邊的陳月茹嚇了一跳,雖然一直活蹦亂跳的哪吒十分反對,但陳月茹還是硬拉著他去找了個精通醫道的師兄,作了個全身通透的檢查,才讓他正式脫離掌控,找同樣閒不住的張流雲笑鬧個不停。
一身傷勢自然是了無痕,可從那位師兄臨走時欲言又止的神態上,陳月茹和張子深就知道,哪吒的身體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好,至少在修真一道上,已然離資質上佳這個評語越行越遠。
面對都快把頭痛寫在臉上的張子深夫婦,哪吒絕口不提他在昏迷時偷聽到的那串意猶未盡的交談,只是鄭重其事的把連流雲在內的一家四口找到一齊,信口開河,天花亂墜的講了一通「流風奇遇記」,當真把一切神通靈異都推到確實存在的「上古大仙」——太乙真人頭上!
雖然張子深明顯對於這位仙人竟把傳承放到浩天宗山門內,並且這麼多年來一堆門裡的散仙真仙也沒發現過而感到不解,但在哪吒用一堆「專業術語」來講解這種的禁法的存在運行方式之後,他終於明智的放棄了心中的疑慮,相信他自家兒子確實是天資縱橫、人品無雙,正應了當年那位心理變態的上古大仙的非人條件,才會有如此際遇。
而大言不慚的哪吒更是露出一幅盡在掌握中的神情,把前段時間自廢功力的事也說得盡善盡美,一切如同所料,正能用這種體質再修行真正的上古仙道,這半真半假,虛實相合,又實實在在的講了一遍金光洞入門口訣後,陳月茹終於也相信了這萬分詭異的「事實」,不再對兒子先前所受的委屈斤斤計較——當然,想要她再對齊雲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笑臉相迎,那也是絕然不太可能的。
解決完這些事情之後,哪吒很自然的就開始了他的新的懲程,再一次的重修中,先前的積累終於顯出了威力,心中再無顧慮的他做起事來越發肆無忌憚,種種奇異現象統統推到不太可能越界而來的太乙真人身上,讓人聽得頭暈目眩的修行法訣,在讓張子深切身瞭解其威力之後,終於不再對哪吒放棄浩天宗功法事說三道四,也讓一直對哪吒修為不明不白的陳月茹放下了心中不安。
惟一可恨的,就是那誓不讓人省心的張流雲,在見過哪吒無雙神威後,不再去齊雲峰倒沒什麼,可卻又要死要活的去練那《雲篆大道經》,心有餘悸的哪吒哪有這膽子,在看著流雲不配合之後,從山谷趕著他到朝陽峰,再從峰上趕回來,趕著他打,繞著他們家的山谷跑了三五圈,也沒消了他心中的念想。
最後妥協的卻還是哪吒,想了半天,覺得問題雖然嚴重,可存在的利益卻也不小,有了自己前車之鑒,只要不像他先前那樣想著兩頭討好,在經《雲篆大道經》為主的前提下,只進行一些小修小補,作為經驗豐富、學承聖人的金仙轉世來,也不太可能就把人給練死了,所以在張流雲的呼萬歲中,流雲也開始在張子深陳月茹的膽戰心驚中,開始了自己絕然不同於前人的修真之路。
一切,似乎都這麼按著這正軌,開始他們各自的緩緩前進,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