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西歧行弔民伐罪之師,代天以彰天討,武王親自登壇拜將,昭告天下:
「維十有三年孟春丁卯朔丙子,西伯姬發,敢昭告於昊天上帝后土神曰:「嗚呼!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絕於天,結怨於民;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作成殺戮,毒痛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師保,屏棄典型,因奴正士;郊祉不修,宗廟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無辜於天,上帝弗順人,發承上帝,以遏亂略,華夷蠻貊,罕不率俾。惟我先王,為國求賢,乃聘請姜尚以助發。今特拜為大將軍,大會孟津,以彰天討,取彼獨夫,永靖四海。所賴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克成厥勳,誕膺天命,以撫方夏,懇祈照臨,永光西土,神其鑒茲,伏惟尚饗!」
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又一場的硬仗,一座又一座城池歸了周室。姜子牙仍如在西歧一般倚重於楊戩,但軍中將領看向他的眼神,卻始終有些異樣。隻言片語不時飄來,連三聖母等人都有聽見,楊戩人前一如既外的肅穆冷淡,但無人時的凌厲目光,卻顯出他心中所想,絕不像表面的那樣平靜。
通天教主座下也終於捲入封神之戰了,元始不得不如破十絕陣時一樣,與通天正面對決。但兜率宮卻連弟子也不肯遣來了,只有仙使傳令,言道老君閉關,決定謹遵議定封神之戰時的協議,從此不干涉人間之事。也就在這一日,姜子牙在帳中一人苦思了一夜後,突然傳令,將楊戩調去後軍,專職督辦糧草。
一月,兩月,三月……
每日週而復始,監督著小校們將糧草出庫入庫,外加統籌各路人馬的分配供給,楊戩這糧草官做得並不輕鬆,煩雜又瑣碎異常,只看得沉香等人鬱悶不已。
楊戩自己倒沒有絲毫不耐,每夜帳中的燭光總是最後歇滅,近來西歧能調來的存儲越來越少,前方的進展卻越來越慢,更不知殫費了他多少精力。
但他每項決定都得當之至,和以前一般的算無遺策,令大軍全沒有後顧之憂。只是,無人時他的臉色卻愈發陰鬱,拿了刀簡,刻下一下又一人的名字。「王魔」、「張桂芳」、「李興霸」……等等、等等。沉香等人年輕,自不知他在做什麼,哪吒卻覺奇怪,說:「這是封神之戰至目前為止,三界被波及的修道人姓名,其中有些還是楊戩大哥親手所殺,他為何要刻下這些?」
武王軍中的一些名將也陸續被刻入名單中,連黃天化、崇黑虎這等人物也魂歸了封神台。楊戩的神情又恢復了昔日那揮不去的落寞,甚至多了些嘲諷的冷笑。
等於土行孫的死訊也傳來時,他停了刀不再去刻,只撫著竹簡一個個名字看下去。「封神……好一場重整秩序的封神之戰。該死的全都死了,最大的贏家……」聽他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幾句話,沉香等頗有些莫名其妙,哪吒想到那些日子裡一個個同伴的陣亡,心中不禁慘然,說:「以前楊戩大哥在軍中時,計謀迭出,上陣對壘時又盡量回護同伴,每每能從必死之地,救回大家性命。但好端端的,元師卻調他去後方對著這些糧草。這一調多好,此後我們接二連三地吃敗仗,不知折損了多少好兄弟。」
他這麼一說,眾人回想起來,確是自楊戩去了後方,西征的進度便陡然慢了。戰事幾成膠著不說,兩軍兵法對決,居然演變成各路修真的法力比拚,每奪下一處關隘,都會因戰略戰術的失誤,使得封神台上,多了不少本不該有的冤魂。
楊戩負手而立,面色冷峻,看小兵們來來回回搬運糧草。他這些日子擔任督糧官,一直在督運糧草,未上戰場。沉香跟在他身邊無聊,問哪吒:「三太子,楊戩什麼時候回戰場?我快憋悶死了。」哪吒仰頭回憶往事:「我在汜水關受了傷,昏迷了一陣,醒來他已在了。應該就在不久之後。」沉香大為振奮,小玉嗔怪:「沉香,打仗有什麼好玩的,血淋淋怪嚇人的。」沉香嘿嘿一笑:「總比悶在這看人搬東西好。」男子嚮往戰場功勳,本是常情,三聖母也不以為意。
楊戩督了糧草,一路向汜水關而來,到了陣前,一眼看見高掛的免戰牌,皺了皺眉,報名而入交令銷差。姜子牙見得他回來,焦躁多日的心稍稍安定,急將前情相告,好商量個主意。原來汜水關敵將余化,本是前戰中的敗將,不知從何處弄來把寶刀,中者無救。哪吒和雷震子都已傷在他手下,至今未醒。
楊戩查看了哪吒傷勢,拱手道:「元帥,哪吒師父太乙真人見多識廣,不如去問上一問,先打聽了此物來歷,方能想法救治。」姜子牙口作唉聲:「可此去路途遙遠,哪吒又昏迷不醒,不能長途跋涉,如何去得?」楊戩低頭默思片刻,已有了主意,當下請命出戰。姜子牙當他不知厲害,再三言道寶刀厲害,楊戩卻自有主意,執意出戰。
鏡外哪吒搖頭道:「他也傷了。奇怪,他明明是謹慎之人,為何此次這般魯莽?」沉香卻在楊戩身邊嘀咕:「他若這次死了倒也罷了。」龍八贊同:「不錯,封個不大不小的神仙,沒那麼大權,也做不了那麼大惡。」
楊戩出陣,與余化鬥了幾個回合,看他祭起寶刀,賣個破綻,亮出左臂於他劈中。哪吒訝道:「他是有意傷的?」眾人也看出來了,楊戩元神遁出,乃是有意受了一刀,不解其意。楊戩敗回營去,姜子牙只恐又損一員大將,見他似是無礙,略放下心來,楊戩卻是神色如常,拜別姜子牙道:「元帥放心,楊戩所練乃九轉玄功,這刀還傷不了我。我這就去尋太乙真人,讓他看看刀痕,認個明白。」哪吒不想他是為救自己,故意去挨了一刀,心中感動,立在鏡前怔怔無語。
楊戩憂心哪吒的傷情,借土遁往乾元山來。須臾便到了金光洞,一見哪吒的師父太乙真人,不及拜見,就急急的將余化傷哪吒之事,說於了真人,隨後還解開衣袍,露出傷臂。太乙真人細看傷情,那刀口雖然只是細細的一道,卻覆了青紫色的薄霜。真人用手指稍觸傷口,立刻感到寒氣逼人,原先細窄的傷口在太乙真人的觸碰下,寒霜瞬間化了,傷口開裂,黑血流出,楊戩立刻運功封住了傷臂,傷口凍結住後,刀口比先前粗了一廓。「呀,居然是此物。」太乙真人失聲驚叫。楊戩的眉,難以察覺的微皺了一下,他掩上了衣袍,問太乙真人端詳。
太乙真人歎道,「此乃是化血刀所傷。但此刀傷了,見血即死。可憐我那徒兒哪吒」楊戩道,「真人,此刀傷尋常人,自是無幸。但是,哪吒非血肉所化,此刀的效力必減。請真人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搭救哪吒才好。」太乙真人想了一會兒,才搖搖頭,眼中滴下淚來,「沒用的,沒用的,這是哪吒的命啊」楊戩一挑眉,他道,「真人似乎有難言之隱。哪吒是楊戩的至交好友,楊戩萬萬不能見他成為封神台上一縷孤魂。」太乙真人驚道,「楊戩,你對封神之事,知道多少?」楊戩不說話,沉靜的眸子,古井般波瀾不驚。
太乙真人看了楊戩很久,才緩緩道,「楊戩,你是聰明人,明白此種關係。眾人的生死,掌握在三位教主手中。而三位教主之中,只有一人,有靈丹妙藥。你可明白了?」楊戩立刻便知道太乙說的那人是誰,難怪太乙真人如此躊躇。那人自封神之戰開始,便以潔身自好自居,袖手旁觀一切的是是非非。其他兩位教主也頒下嚴旨,不許門下去打擾此人的清修。
「真人保重,楊戩告辭了。」楊戩別過太乙真人,便要離去。太乙真人卻叫住了他,「楊戩,你雖有玄功護體,封凍化血刀的傷勢,但終究非長久之計。此去凶險莫測,一旦毒血攻心,必死無疑。」
楊戩回身,向太乙真人深施一禮,再無二話,起雲便走。哪吒見太乙真人的身影,一直站在洞前,目送著楊戩,直至看不見。
楊戩一進離恨天,便感到陰風陣陣。他心中一凜,離恨天怎麼會有如此怨魂恨靈。他剛站到兜率宮的宮門,就有位道童提著小桶而出。那道童見楊戩,微微一笑,「楊道友吧,老師已經算到您來了。一會兒隨我進去。」楊戩應了,見那道童舀了桶內的符水,向門外灑去。片刻間,陰霾便散盡,始現出這至高天之美景。明霞幌幌,映出極純之清碧天光,萬端變化。
「楊道兄」道童見楊戩凝目看著宮外的景象,提醒道,「老師請您進去。」楊戩垂目,隨道童進去。不同於宮外那樣美輪美奐的景色,兜率宮內,卻是寂靜樸素,實是無慾無求。太上老君沒有在主殿裡見楊戩,而是讓他在丹房相見。
楊戩進入丹房,房門在他身後無聲無息的關閉了。丹房內一片黑暗,唯有中央的丹爐,燃著黯黯的紅光。丹爐前,一人垂目跌坐,似已入定。看楊戩就站在門口不動,眾人皆疑惑,他既已到了,為何不說話不拜見道祖。終於,楊戩動了,他走的極慢,但是腳步卻異常清晰,一步步似乎都扣在眾人的心上。老君倏然睜目,他看了八卦爐中,已經由「乾」位轉至了「坎」位。此時,楊戩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