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完顏斜哥月例要進宮面聖的日子,表面上是聯絡兄弟之間的感情,實則就是變相的刺探他最近的情況,以前是他的海陵王堂兄是如此,如今換了另一個堂兄完顏烏祿做皇帝,這個慣例依舊沒有改變,怪只怪他年幼時不懂得掩藏鋒芒,早早的博了個國中第一的才子名聲,以至於他們人人都當自己想要覬覦那張寶座。
殊不知他根本不想也不屑坐上那張金鑾椅,他沒有那麼偉大的理想,想為天下人謀福,也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想把南宋攮入懷中,若可以他只想做一個小小的普通百姓,可以和自己所愛的人,無憂無慮的生活,只是在這皇室之中,怕是沒人相信他要的僅僅是如此的簡單吧!這風口浪尖的位置並不是那麼好待的,一個不好,便會粉身碎骨,這些那個小白癡又如何會知道?
完顏斜哥站在小橋上,盯著深澤巖井的房門默默注視了好久,眼看再不走,就要誤了時辰了,而那緊閉的門絲毫沒有打開的跡象,看來他是打定主意不見自己了?就為了那個叫向晴的女人嗎?
「王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身邊的總管焦急中帶著急切的道。
「小乘他還是沒吃東西嗎?」完顏斜哥看似平靜無波的問道,心裡卻
已經充斥滿了怒火和擔憂,原本以為他鬧個幾天脾氣就會好了,沒想到他竟然從昨天上午開始連飯都不吃了,這樣的情況,除了一開始自己強迫他成為自己的專屬時,有過一次,而那一次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五年有餘,這五年來,他們也不是沒有爭吵過,可是卻再也沒生過絕食抗議的情景,完顏斜哥知道這回,他的小乘是真的跟他扛上了!
「王爺,奴才一會兒再去巖主子那勸勸的,王爺你趕緊進宮吧,讓聖上等您可不符合規矩!」總管更是焦急的催促著。
完顏斜哥又看了一眼那不遠處的房門,」你給他送些他最愛吃的東西去,好好的照看著,等我從宮裡回來!「
若他從宮裡回來,小乘還不吃東西的話,就別怪他來硬的了,這些天也該任性夠了!
深澤巖井站在窗前,從窗縫隙之中看到了他離去的背影,不由心裡也酸澀了起來,不管他是否愛過自己,自己卻是深深愛著他,即便如今恨他,卻依舊欺騙不了自己愛著他的事實,否則如何能容許自己這般驕傲的性子,在他的身邊一待就是六年。
六年的時間幾乎泯滅了他原來的一切,不知不覺中他的血液裡早就浸透了這個叫斜哥的人的影子,而今天,便是他要徹底離開這個人的時候了,他知道今天是每個月例進宮的日子,不到午膳後是絕對回不來的,而這段時間,便是自己離開的大好機會。
深澤巖井匆匆換下他身上的錦緞華袍,換上早就準備好了的王府僕傭的衣服,把頭都盤起來,塞進帽子之中,再把臉低垂一些,一時間應該不怕被人現,托完顏斜哥平時對他的『寵愛』,他房裡值錢的小玩意並不少,隨便帶上兩面樣,也夠他在外面生活許久了,加上他對這個時代歷史的熟悉程度,離開這裡只會過的更如魚得水。
現在所差的只是一枚出門的腰牌了,而這腰牌只有總管身上才有,深澤巖井早就算好了,故意從昨天上午開始就不吃一口飯,他們果然著急了,斜哥還沒來強迫他吃,不是因為他對自己心軟,而是他還沒有時間來這麼做,他一定會讓總管給他送吃的,勸他吃飯,若自己還是不吃的話,依他的性子,等他從宮裡回來的時候,絕對會沉不住氣來找他,而他?卻不會再次給他強迫他的機會了!
他的計劃就是等著總管送吃的進來的時候,躲在門後,給他一棍子,然後從他身上摸腰牌走人,等斜哥從宮裡回來時,他早就走的沒影蹤了!
一切準備好後,深澤巖井正在猶豫要不要給完顏斜哥留封信的時候,門上傳來小心翼翼的敲門聲,總管苦口婆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巖主子,你已經一天不吃東西了,這樣對身體不好,王爺進宮去了,之前還在曲橋上看著巖主子的房門好久呢,王爺心疼巖主子,這府裡大家都看在眼裡,巖主了你就多少吃一點吧,有什麼話等王爺從宮裡回來,您再好好跟他說說!」
深澤巖井並不理會,只是從床底下摸出一根大棍,這是他兩年前有心血來潮在府裡玩棒球時,特意做的,後來沒玩的起來,也就一直扔在了床底下,沒想到今天還終於是派上了用場,不過不是打球,而是打人!
「巖主子,您還好嗎?您多少總應個聲啊!跟什麼過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啊!您說是不是?」可憐的總管在門苦心的勸說了許久,門內還是沒聲音,正打算放棄的時候,卻聽裡面傳出深澤巖井有些無力的聲音道,「把東西端進來吧,我餓了!」
聽聞這一句,總管幾乎激動的是涕淚直下,連忙『哎』的推開門,端著手裡幾乎重的讓他的手快麻的大托盤走了進來,正在奇怪怎麼見不到深澤巖井的人時,後腦勺傳來一陣劇痛,人已經無意識的倒了下去,托盤落在地上出巨大的響聲,深澤巖井一邊關上門,一邊大聲吼道,「我說過我不吃了!你沒聽懂嗎?你給我滾!不要讓我再見到有人來煩我!
雖然他知道這房間周圍沒有守衛,完顏斜哥為了怕他更生氣,只要他不出府,這府裡各處都是不限制他行動的,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這麼大聲的吼了兩聲,讓外面的有可能經過的人,都以為他是不滿意總管的送飯,所以摔碎了盆碗之的,這樣起碼到完顏斜哥回來之前,都不會再有敢到他房門前來查看。
把總管的身子翻了過來,從胸口之處開始摸找,終於在腰際摸出好幾枚腰牌,深澤巖井取了其中的一枚,再不遲疑的打開門,低著頭走了出去。
離開他居住的院子,一路都沒有人多看他一眼,大家都各忙各的事,哪有空理會一個小小的僕傭,深澤巖井絲毫不遲疑的,一口氣穿過好幾進院子,直往王府大門的方向走去。
「你是哪個院的?出門腰牌呢?」守門的兩個守衛一絲一苟的攔住了他。
深澤巖井連忙做出慌亂的樣子,取出腰牌遞了過去,「看小的都急糊塗了,巖主子大脾氣了,把總管大人端去的飯菜都給砸了,這不,總管大人讓小的趕緊出去城南『香票坊』,給巖主子買些新鮮熱乎的票子回來,小的一急就……」
「哎呀,巖主子這些天還沒消氣啊?那你還楞著幹嗎,趕緊去,早去早回啊!」那守衛的一聽,不等他說完就連聲催促道,這幾天聽說巖主子在跟王爺慪氣,連飯也不吃了,難怪王爺這些天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了。
深澤巖井連連點頭,人也順勢一溜煙的跑了去,立即往展夕信上所寫的客棧的方向跑去,經過這麼多天了,希望展夕還在才好!
「臣弟斜哥來參見皇兄,願皇兄萬歲,萬歲,萬萬歲!」完顏斜哥盡量使自己看上去文弱謙恭到極點,這是他在人前一貫的形象:空有才華卻不思上進,出身高貴卻偏偏喜好男色,來往的更是商賈之類的末流之人,總而言之,人人都知道他是金國的才子王爺,卻也人人都知道他是個最不像王爺的皇室宗親。
而偏偏就是這麼一個浪蕩子一般的完顏斜哥,卻從他殘暴的海陵王堂兄手裡逃得了性命,且在自己被貶派到各地去做小小的府尹之時,他還能安全的活在上京,遷都到了燕京之後,他更是第一個被賜了新王府的皇族子弟,若沒有點本事,如何能在這麼多風雨之下安然度過?需知他二皇叔完顏宗翰一脈幾乎都已經被殺絕了,連孫子輩都未有僥倖,卻獨獨留下了他?光這一點,就讓完顏烏祿引為了心腹大患,若誰有可能問鼎皇位,斜哥無疑是最有能力的人選。
心裡如此想,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邊起身,邊連連的道,」斜哥快快平身,皇兄又有陣子未見你了,最近可好?「
說話之間,人已經走到了近前,看著完顏斜哥的眼神裡滿是高興的神采,任誰都看的出皇上非常的寵愛他。
「斜哥多謝皇兄關心,最近一切都好!」比之完顏烏祿的神情一派愉悅和睦,完顏斜哥的表情就拘謹恭敬的多了,規規矩矩的行完禮才站起了身子。
「斜哥,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這般拘謹,朕幾乎是從小看著斜哥長大,你我既是兄弟,又如同父子一般,斜哥是最瞭解朕的,便把宮裡這當成你自己的府邸一般吧!難道朕當了皇帝,斜哥就要疏離朕了嗎?」完顏烏祿言來一片誠懇,本就俊美溫和的臉上,此時更是攏起一片傷心黯然之色。
「皇兄!皇兄冤枉斜哥了,再無人對斜哥有皇兄這般照顧了,是斜哥不爭氣,讓皇兄傷心了!斜哥是無臉見皇兄才這般的!」
完顏斜哥的臉上也一片感動到極點的神情,眼中水霧升騰,似有淚水要掉下一般,跟著雙膝便要跪下,而完顏烏祿則更快的扶緊他的雙手,「好好的,怎生又要跪了?好了,不說那些個了!只要斜哥開心就好!來!皇兄好長時間不見斜哥了,想念的緊,今天就留在宮裡過夜吧!」
旁人看去,無不為眼前這兄友弟恭的場面而感動不巳,新皇上果然比海陵王寬厚仁德了百倍,海陵王為了保自己的皇位不被動搖,宗族子弟幾乎被殺了個殆盡,而新主卻對這個自小就有神童之稱的七王爺,非但不嫉才,反而大是疼寵,若非七王爺堅持不肯入朝為官,否則的話,皇上早有意封他為相了!
而他們都是海陵王的舊臣,新主非但不計較他們的過錯,反而更委以他們重任,且平易近人,又肯聽取臣子們的意見,比這海陵帝的獨斷專行,這樣的新主才真是金國之喜啊!
完顏斜哥不用看都知道這些個臣子腦子裡在想什麼,而他相信他的皇兄心裡更是清楚,這番場面做的這般『情深意切』,也只有他倆自己心裡清楚,他們是誰也不相信誰,誰也不放心誰!
完顏斜哥心裡急著要回去看看他的小白癡,到底有沒有吃飯,留在宮裡用午膳已經是心裡老大不情願了,可如今,皇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留他在宮裡過夜,這是天大的榮寵,他若拒絕,非但會讓群臣覺得他不識好歹,更會讓本就不放心他的皇上,更對他起嫌隙,是以,即便心裡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完顏斜哥還是表現出受寵若驚的神情,「謝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