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棧的客房。
西門比常人略小的手操縱著銀針,準確的刺進了呂歸塵的傷口,項空月絕代無雙的秘術只在一夜間就讓傷口完全癒合了。可是止血並沒有幫助呂歸塵恢復精力,他的情形看起來更加可怕,那張清秀文靜的面孔已經泛起了枯槁的顏色。
看著銀針上的血跡,西門也靜微微地點頭,又翻開呂歸塵緊閉的眼睛,仔細觀察了那對渙散的瞳孔。
「還不是很嚴重,蝰蛇分為七種,其中最毒的一種他沒有遇見,箭鏃上的毒是其他六鍾蝰蛇毒液的混合。那麼解起來還不算很難,」西門平靜地說。
「六種?」情況遠比龍襄預料的要糟糕,他歪著臉吐了吐舌頭。
「除了有一種黑底白紋的稱為蝰煉王,我不會解,其他六種都不算太困難。至於蝰煉王,據說這種蝰蛇之王經常被自己的毒液毒死,所以我估計普通的人也無法飼養它。」
「被自己的毒液毒死?」羽然略微放心之餘,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這種蛇非常地愚蠢,經常把毒液注射到它捕獵的獵物身上去。它的毒液平時蓄積在蛇頭上的一個囊裡,只有在那裡才是安全的,一旦離開那個囊,就是蝰煉王自己也會被毒死,這種蛇完全是先代的藥師人工飼養出來的,可能飼養的方法已經沒有流傳了吧?」
看著在一旁記錄的項空月,西門淡淡地說道:「這些瑣碎的東西我一會會錄一份筆錄給你,你不用自己記錄。不過你現在必須想辦法打開他的傷口,放血後再讓他的傷口癒合,然後在我們沒有找到合適的藥物前,必須每半天放血一次,癒合傷口一次。」
項空月俊秀的臉上也掠過了一絲苦意,他知道每半天驅動一次太陽真法的精神消耗是何等驚人,他已經可以設想當呂歸塵恢復生龍活虎的時候,也就是他自己徹底崩潰的一刻。
西門思索著列出了一張單子:「現在找一個人和我一起去買藥材。」
「大師,我保護你一起去!」龍襄那種喜歡湊熱鬧的性格又不可救藥地作了,他實在覺得這個號稱星相師的小女孩很有趣。
西門警惕地看著那對幾乎要湊到她臉上的眼睛,龍襄臉上那道淺淺的刀疤給了她不好的印象,她退了一步,皺起眉頭看著這個熱情的刺客。
「小妹妹不要害怕,」羽然親切地摸著西門雪白的頭,「那讓姬野和你一起去吧。」
壽命可以長達一百二十歲甚至一百五十歲的羽人在生長和育上都比普通的人類要慢和晚,所以二十歲的羽然除了身高高於普通的少女,其他方面看起來不過是和西門差不多大小的女孩。不過雖然如此,她和姬野似乎共有一個糟糕的習慣,那就是在稱呼前加「小」。
西門無奈地任羽然拉著她的手說:「小妹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以最嚴厲的語氣反駁,或者立刻報出自己真實的年齡。不過小小的自尊心很快壓制了這個念頭,寧願當一個「小妹妹」,星相師還是不願意被看作一個雞皮鶴的老太太。
姬野略微有些無奈,不過只是皺了皺眉頭就拉起了西門的手:「好吧,小姑娘,我和你一起去。」
「沒有新鮮的煙水芹麼?」西門的神色漸漸凝重,這已經是她和姬野詢問的第七間藥店,可是新鮮的煙水芹這種藥材在任何一個藥店都缺貨。
「宛州沁陽的藥店怎麼會缺藥物呢?」姬野冷冷地逼問店主。
「不知道,煙水芹這種藥一直用得很少,以前每次從外面採購藥材得時候都會帶一小包回來,可是上個月運來的藥材裡面不知道為什麼沒有……」
「你們的藥材,被城外封鎖的諸侯軍檢查過吧?」西門問。
「是被檢查過,可是他們並不扣留藥材啊,」店主小心地看著姬野那不善的臉色。
「明白了,」西門轉身走出了大門。
和姬野走在落日下,西門說:「看來我們在沁陽不可能買到煙水芹了。」
「諸侯們把煙水芹都搜走了麼?」
「是的,要解箭傷的毒,用泡藥水的煙水芹粉是不行的,我們必須有新鮮的煙水芹球根。諸侯不敢得罪沁陽的商會,所以也沒有中斷入城的運輸,可是他們取走了貨物裡的新鮮煙水芹。煙水芹最多不過儲存一個月,這樣沁陽很快就沒有新鮮的煙水芹可用了,對於普通的人當然無所謂,對於中了箭傷的人卻是致命的。」
「他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姬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又一天過去了,」西門指著太陽說,「也許兩天,最多能再支持三個晚上……」
「我今天晚上出城,」姬野點了點頭,「最近的城鎮離這裡有一百七十里,我可以在明天夜晚前回來。」
「我和你一起去吧,」西門淡淡地說。
「為什麼要和我一起去?」姬野不解地看著她,「你知道外面都是騎兵和弓箭,帶一個人,我會很麻煩,尤其是你根本不會戰鬥。」
「我和你不同,沒有冒險的興致,」西門說,「可惜宛州藥店裡的煙水芹粉至少有一半是假貨,新鮮的煙水芹估計也一樣,你分辨得出來麼?」
愣了一會,姬野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連玫瑰和芍葯都分不清楚,更不可能辨認真正的煙水芹了。
深夜,姬野在自己的青騅上捆了薄鐵的鋼甲,把武器掛齊在馬鞍上,馬蹄上包裹了棉布和稻草。姬野自己則在尋常的騎兵鎧下又加穿了第二層薄薄的軟鎧,同時用一件小號的軟鎧把西門裹了起來。
「我去吧,」羽然擔心了拉著姬野,「也許我可以飛過騎兵的封鎖。」
「不過是幾千騎兵,我衝得過去,」姬野一邊把西門抱到馬鞍上,一邊安慰著羽然,「你受傷以後還沒有恢復,翅膀恐怕還不容易張開吧?」
羽然沒有話說,她的衣甲下,被射傷的翅膀確實還在滲血。如果獨自飛行,對鶴雪團的武士還不太困難,可是帶上了西門,她勢必無法飛上高空,也就會暴露在諸侯大軍的弓箭射程下。
第一次被裹在鎧甲裡,西門有點不安。她現在才真的意識到自己在做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不過隨著姬野跨上馬背坐在她身後,西門的心漸漸落回了原處。
姬野把細鐵鏈組成的面甲蓋在了她的臉上,低聲說:「不用害怕,只是為了防止流箭。」
「我會引開他們的注意力的,」龍襄拍了拍胸脯,「順**城遛一圈馬我就回來。」
看著他開朗而信心十足的樣子,西門覺得龍襄也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人了。
城門大開,龍襄誇張地打起一面高出他本人三四倍的大旗,大旗頂上還綁了火把,雄赳赳地直衝敵陣。
這種威風讓諸侯的騎兵毫不懷疑敵人有大的行動,淳國的風虎騎兵不愧是東陸享譽多年的勁旅,在三國諸侯的部隊中最先動。隨著騎弓手雁字列開射住了陣腳,兩列輕騎左右突出,呈包圍的趨勢向龍襄而來。他們絕沒有想到如此大的聲勢只是由龍襄一個人造出來的。項空月在城牆下催動了風牆,龍襄一個人的馬蹄聲千百倍地增強,好像有一隻浩大的部隊在移動。同時項空月輕而易舉地造出了無數火團,隨著夜來西風,直接飄向了敵陣,遠看就是數以千計的火把。
淳國騎士領教過呂歸塵所帶的蠻族騎兵的威武,更被如此大規模的攻勢震動,所以包抄的兩隊騎兵開始了遠程的弓箭攻擊。
雖然被淳國的蝰蛇刺嚇得不輕,不過龍襄充分表現了他的創造力。他出城前就花了半個金銖買下了一家人家的厚木門板,直接裝上把手當作巨盾使用,他連人帶馬都縮在門板後面,任一千枝蝰蛇刺來他也不怕。和姬野不同,龍襄絲毫不在意烏龜一樣的戰術會傷害顏面,他甚至很得意於自己的聰明。
羽然把一枝悠羽箭搭在弓上,項空月手指一彈,箭上的磷火已經被點燃。羽然隨即把羽箭射上天空,隨著項空月念動複雜的咒文,羽箭在空中炸開而現出滿月一般的燦爛光輝。
那是號箭,事實上在龍襄大張旗鼓地衝向敵陣的時候,姬野一直悄悄地咬在他後面。而敵陣的空隙一旦被城牆上的項空月現,他立刻指揮羽然射出了指示方向的號箭。
正在衝鋒的龍襄毫不遲疑地把帶火把的大旗插在土地裡,把門板掉蓋方向遮住馬**,閃電一樣奔向了沁陽城牆的方向。而姬野在黑暗中單騎突出,宿鐵弓連續六箭,在四周巡遊的哨騎中射出了一個缺口。淳國大軍驚惶的時候,姬野從空隙中踏陣而過。他的青騅極其雄健,轉眼就把敵人長蛇一樣的陣勢拋了在身後
淳國輕騎正要追殺,龍襄卻已經匯合了己方的戰士,一片震耳欲聾的吼聲中,他竟然翻身又衝了回去。用疑兵計到如此厚顏無恥的地步,龍襄如果自認第二,古往今來恐怕就沒什麼人敢認第一了。
淳國領軍的大將敏銳地現這一輪衝鋒才真的彙集了對方精銳的蠻族騎兵,他忽然意識到剛才衝破自己陣形的騎兵只是一個迷惑自己的誘餌。
「結鐵連環陣!」大將喝道,「不要管衝陣的疑兵,放馬一次摧毀正面的敵軍主力!此戰如果得勝,人人封賞!」
就在淳國全軍士氣高漲,馬群飛踏而來的時刻,龍襄興趣索然地揮揮手傳令道:「帶馬回去睡覺。」
然後原本威風凜凜的數百騎兵就真的調轉馬頭,回城睡覺去了。
「好玩麼?」姬野笑著問西門。
星夜清朗,大地開闊,姬野放開青騅讓它自己奔馳。戰馬受的訓練極其嚴格,即使不加驅策它也不會偷懶。姬野不鞭策它,是因為剛才衝陣時候全奔馳,恐怕已經傷了馬力。
西門翠綠色的眼睛凝視著天空,為了保持平衡,她雙手扒著姬野包裹重鎧的手臂。她本來個子就不高,現在在高大的青騅和姬野的身邊,就顯得更像孩子。
姬野看她看地入神,也不打攪她,帶馬指向晚封城的方向。
「看見了麼?那是破軍,」西門指著天空說,「如果我沒有想錯,那是你的命星。」
天空中的北斗星光芒燦爛,流逸的星芒直刺周圍其他星辰,姬野默默地抬頭看它。
「北斗星?」姬野的笑容有一絲隱秘,「九州所有武士所尊崇的星辰難道是我的命星?」
「我知道你的身份,」西門毫無表情,「翻過你的手,那裡的指套告訴我你的身份,鷹喙間那顆星辰的形狀就是破軍,只有天驅的領袖才配擁有這枚指套吧?」
「看來你懂的比我想像的多。」
「天驅還沒有滅亡麼?你們這些知道勇氣,卻不知道星命的人。」
「你知道星命麼?」姬野並不在意她的直率,他並非一個胸懷很寬廣的人,甚至有時候暴躁易怒。不過對於西門這樣一個翠綠色眼睛的女孩,姬野覺得憤怒是愚蠢的。
「當然。」
「那你知道星命了又會怎麼辦呢?等待星命的降臨麼?」姬野冷笑,「如果你計算到自己明天會死,難道你會準備一堆木柴然後坐在上面等待死去了立刻火化?」
西門抬起頭來一言不地看著姬野。
姬野有些歉意,摸了摸她的頭說:「我只是隨便說說,我不想動搖你的信仰。」
「沒有關係,如果那真是我的信仰,你也無法動搖,」西門低聲說,「可惜我確實無法計算自己的生死,這是一個星相師最大的無奈吧。」
「只為別人計算?」姬野覺得不可思議,哼哼地笑了兩聲。
「我不是自己的主人,我只是命運的一扇門。
當諸神在星空裡吟唱生命,我如大地上飄落的塵。
我唱著屬於我的歌走向東方,水畔的你朝西眺望。
如果星辰曾給我一刻自由的存在,我會為你採摘那朵白蓮花。「
西門輕聲的吟唱一羽族文字寫就的古歌。
「皇極經天派的創始人,他的名字叫古風塵,他是星相者們最尊崇的宗師之一。他曾經愛上一個女子,」西門說,「於是他計算了自己和女子之間的星命,可是他現自己的命運和女子的永遠不會有交錯。於是他認為自己的計算不準確,為此他明瞭星相歷史上最著名的算儀之一,渾天定皇儀。可是無論他怎麼計算,他自己的命運永遠都和那個女子錯開。最後他在計算了整整三年時間後,心力衰竭而死。死前他吐血在渾天定皇儀上,並且用自己的血寫了這叫《塵歌》的詩。」
「是麼?」姬野挑了挑眉鋒,「你是在說一個悲慘的故事,還是在說一個可笑的故事?」
「都算吧,整整六十年後,星相者們才認證了不可自算的準則,」西門淡淡地說,「就是說我們永遠算不準自己的命運。」
「現在閉嘴吧,」姬野的聲音忽然變得極其冷漠,「我們似乎迷路了。」
幾乎就在同時,西門也現了問題:「是的,這裡根本不是普通的道路,我們不在去晚封城的方向上。」
四周都是長草,放馬奔跑中他們竟然已經遠遠地離開了道路,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青騅馬自己停下了步子,而姬野和西門都沒有察覺。他們端坐在馬背上,站在一片荒蕪的草叢裡,周圍沒有山也沒有樹,只有半人高的長草幾乎埋沒到戰馬的胸前。
寂靜如死,絲毫不間斷的風悄悄地掃過,兩個人同時意識到這極端詭異的一幕,周圍的景色根本不應該屬於宛州沁陽城的近郊。他們已經陷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還是宛州的星空……」西門的聲音微微顫抖,「可是這絕不是在宛州。」
「看來我們沒有擺脫敵人,」姬野悄悄地摸索著馬鞍邊的虎牙槍,同時把巨大的橢圓形銅盾提起來遮掩西門。
「是幻術,心幻術,」西門說,「只有很高水準的秘道家才能夠施展的心幻術。我們和馬匹都被自己的感覺欺騙了。」
「摀住耳朵。」姬野低聲說。
西門依言摀住了雙耳。
「喝啊!」滾雷一樣的聲音從姬野的口中湧出,來自武士的精神修煉,姬野驅動咆哮戰術的時候,四周彷彿有千百獅虎在一起怒吼。代表咆哮者意志的聲音在草尖上滾過,隱藏在幻術背後的敵人將被這種強大的意志所挑戰。果然,在那短短的瞬間,姬野看見了馬前右側的一個朦朧的人影。那是幻術出現了短暫的缺口。
姬野冷笑著走下了戰馬,西門畏懼地拉著他的手。雖然讀書很多,但是對於秘術她的理解遠不如項空月,她感覺周圍無處不隱藏著危險,離開姬野的身邊讓她更加慌張。
姬野微笑著把她從戰馬上抱下來放在自己身邊:「不要怕,你看,我在你身邊!」
話音未落,姬野已經離開西門過一丈了。誰也無法料想,姬野平靜地說話,卻在一瞬間爆了烈槍十四勢中的「破甲箭」。他和虎牙融為一體,帶著猛虎咆哮的罡風突刺而出,在常人來不及眨眼的瞬間,草叢裡有一縷微紅閃現。
然後姬野又出現在西門身邊,靜靜地拉著她的手。如果不是咆哮聲還不絕於耳,姬野似乎根本就沒有離開過。
「我守在這裡,」姬野冷冷地說,「你不用怕。」
「天驅武士?」草叢裡一個聲音笑著說。
「你什麼時候跟上我們的?」
「從你們一開始踏陣的時候,辰月的力量賜予我洞穿黑暗的眼睛。」
姬野的眼角微微跳動:「辰月教的秘道家?」
一個魁梧更勝於姬野的巨大武士走出了草叢,很難想像他如此巨大的身軀可以悄悄藏在草叢裡,這一切都是幻術所賜,姬野明白自己所看見的根本不能相信。
幻術把一個精神的細微之根悄悄種進了對方的意識裡,姬野他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被感覺欺騙的結果。
「還要繼續欺騙我麼?」姬野放聲大笑。
他在武士走出草叢的同時回身擲出了虎牙,他的背後是一片空曠,虎牙帶著烏金色的光芒穿透了空氣,西門卻分明聽見有擊中物體的聲音。
「能夠明白自己在幻術中的人不少,可是能夠完全不被眼睛所欺騙的人才真的可怕,」剛才那個聲音說。
「小心,」姬野把西門攬在自己的身邊,「沒有擊中他的本體。」
姬野和西門現周圍的環境在一瞬間扭曲著改變了,沒有那詭異的荒原,他們又站在了宛州各大都市間寬闊的馬道上。路邊跪著剛才走出草叢的那個巨大武士,可是他的位置一瞬間從姬野的面前移動到了背後。而武士的胸口,正紮著姬野的虎牙槍。
武士已經死了,他手中的短劍還沒有來得及投出,姬野已經透過幻象現了他真實的位置。可是秘道家卻依然在,在現姬野不會被幻術蒙蔽後,他知道不能在浪費自己的精神去維持幻象。於是他撤銷了法術,在清冷的月光下現形了。
一個枯瘦的頭顱被托在武士一手的托盤中,死去的武士被虎牙槍支撐著還沒有倒下,也依然捧著他主人的頭顱。雖然聽說過這種秘術,西門還是嚇得縮到了姬野背後。
姬野抽手收回了虎牙槍,槍上纏繞的皮索一直拴在他手腕上,所以他並不擔心擲出長槍後不能收回。
「我以前也見過一個經歷過枯萎的辰月教徒,不過他還有脖子,」姬野冷笑,「你枯萎得連脖子也不剩下,看來是比他成功。」
辰月教的枯萎之術以完全消滅身體為最終目標,可是絕大多數高階的秘道家在枯萎的過程中都因為意志不夠頑強而剩餘一些身體。從半個身體到一個頭顱,甚至只剩下鼻子以上包括眼睛的腦部。
「你似乎有膽量挑戰辰月的力量?」
「是毀滅!」沒有給對方更多的說話機會,姬野湧身前撲,近乎完美的步伐和運勁節奏使得他這一槍具有了百餘年前他曾祖姬揚屠龍的氣勢,還是剛才刺傷秘道武士的第一槍——「破甲箭」。可此時的度和力量完全不是剛才那一槍可以比擬的,姬野激起的暴風竟然刮得西門臉蛋生痛。
那個頭顱猛地瞪大了眼睛,姬野沛莫能御的穿透槍勢竟然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封擋在半途。姬野低聲的吼著催動力量,那個頭顱秘道者也不敢閉上眼睛,他利用雙眼凝視傳遞的精神力量完全取決於自己內心的堅強。物質和精神的力量在半空中抗衡,姬野的汗佈滿額頭,頭顱的眼中開始散微弱的螢光。虎牙的槍鋒距離那個秘道士的眉心只有三寸,可是即使以姬野的力量也再也推不動半分。
姬野失去了先機。武士對抗秘道士的關鍵,在於以最快的攻勢在對方凝聚精神前把對方的**和精神一起瓦解在武器下。可是如此強大的辰月教徒,竟然可以在心念轉動的瞬間完成吟唱和精神凝聚,姬野從來沒有想像過。
「天驅……的領?」秘道士蒼白的頭顱上也現出痛苦的神色,對抗姬野的力量對他分明並不輕鬆。
「果然和我們想像的一樣,天驅的領又……有繼承者了,」秘道士雙眼的螢光大盛,他忽然以一種歌者對高山深谷歌唱的氣概開始吟唱,疊合的秘咒之歌蘊涵著難以想像的壓力,雖然對方沒有動,姬野已經意識到這個頭顱準備以畢生的力量把天驅的前途斷送在這條道路上。
「停下!」平靜的女聲響起在秘道士的腦後。
西門也靜手中的一枚枯枝指點在那顆頭顱下的一點上,頭顱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力量一旦鬆懈,姬野的虎牙又突進一寸,而秘道士威力驚人的吟唱也停止在那一點。
「那裡是你沒有枯萎盡的脊椎,在你徹底動力量的時候,那裡沒有保護,我只要輕輕點在那裡,你以為你可以抗拒疼痛繼續擊中精神麼?」
「我……還有別的方法……」和姬野對抗的秘道士竟然還有力量和西門對話。
「在你使用那個方法前,你願意和我一起思考一個問題麼?」
「什麼問題?」
「為何開始?」西門輕輕地問,「為何結束?」
隨著外人根本無法揣測的一句話,頭顱臉上出現了極度驚恐的神色,好像有什麼東西徹底攪亂了他的精神。強大的意念在一句話的衝擊下徹底粉碎,姬野的槍上忽然完全失去了阻力。
姬野持槍退身而立。他沒有進攻,因為看見了西門在頭顱後面滿面嚴肅地搖頭。
「為何開始?為何……結束?」頭顱自己從銀盤立滾落到地下,反覆地念著這句話。他臉上久已不用的肌肉在痙攣,跳動的眼角顯示著某種痛苦。
「快!」西門拉了拉姬野。
姬野毫不遲疑地帶她跳上了青騅。戰馬再沒有受到秘道士精神的控制,閃電一樣離去。而那個秘道士好像著了魔一樣,只是呆呆地念著:「為何開始?為何結束?」
「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姬野好奇地問。
「辰月教信仰的一個缺陷,」西門沉思著說,「那是當年我的祖師古風塵通過星相計算的原理推導出的一個原則,可是這個原則和辰月教的信仰衝突。這個秘道士一定對這個衝突的原則有所瞭解,他的精神完全以辰月的信仰來維持,所以一旦信仰被動搖,他的精神力量就會出現短暫的崩潰。」
「什麼原則?」
「最高神的目的,最高神的意願。」
姬野苦笑:「為了不像他那樣,也許我還是不要瞭解這個原則了。」
「我們的區別在於,」西門說,「你們武士嚮往主宰世界,而我們只想窮盡力量去瞭解世界真正的主宰。」
「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因為我不想死在他的太陰焚滅法下,」西門苦笑,「如果逼得他捨身焚滅,皇極經天派和天驅的歷史都要停止在這個時間點上了。」
被姬野他們擺脫了,頭顱在很久以後才喘息了過來。
「皇極經天……」頭顱艱難地睜開眼睛,「天驅的命運和星辰的計算者終於彙集了,難道打破平衡的日子終於還是要到來?」
「不能再等了!」頭顱的驅使下,死去的秘道武士竟然淋著鮮血重新站起。
他托著盛放頭顱的銀盤,閃電一樣**了草叢,奔向了隱秘的目的地。
「快!」頭顱的控屍術瘋狂地抽取著死去武士體內剩餘的力量,唯一的目的是在這具身體崩潰前回到密宮,他確實沒有時間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