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邊緣人的生活 正文 <九>破舊的鈴聲
    金校長又說:「好,沉默就表示默認了,陳寶煊,你答應了表示你有眼光,有福氣。我家的女兒就是太小,不然我早就認我們的老葉為我女婿了,哪能輪到你陳寶煊姑娘呀。」說得陳寶煊老師更加不好意思的。

    葉光軍聽了也怪不好意思的,因為陳寶煊的辦公桌雖然間隔著一個桌子,但還是面對面地遙向對望的。平時也看出陳寶煊因為自己的父親是村書記就傲氣十足的,論文化,陳寶煊實際只有小學文化程度。也就是因為她父親的阻撓,使得他有一次調到鄉中學教書的機會喪失了,後來讓陳寶煊的大哥去了,他非常痛恨,陳寶煊為此心裡也有底。當時校長也因為勢利,所以也就沒讓葉光軍去成。其實陳寶煊長得也確實很可愛,白晰的皮膚,瓜子臉,長長的頭髮,經常是著一身新穎時尚的打扮,可就是可愛得讓人望塵莫及。葉光軍著實也不會想到與她會有什麼牽連起來,心裡只有怨恨。陳寶煊雖然只小學文化程度,但對葉光軍還是比較尊重的,因為葉光軍畢竟是全村唯一的大學生,在學校裡也是唯一的一個,其實她從心裡面是很羨慕葉光軍的,她曾經在家裡也暗示過自己的父親,說葉光軍有文化,而且人品又好,並且要求她父親可以委託一個人到葉光軍家裡向他直接提親,表示自己願意嫁給他,竟遭到父親的反對,說葉光軍人雖好,但家裡實在太窮,而且又說他家裡也沒有後台可幫撐,做*山。影響他作為書記在全村乃至整個鄉的聲譽。而後她的父親為了陞遷,於是將陳寶煊許給了鄉政府辦公室周主任家的二兒子周昆,陳寶煊非常生氣與周昆訂親,她開始不同意,後迫於她父親的尊嚴,就同意答應嫁給周昆了。而其實呢,周昆此人是個游手好閒之輩,開始他還不願意這門親事,但後來在他的父親和母親的強壓下,才勉強應許了。至於周昆父親的強迫,是因為陳寶煊的父親過分巴結,再加上托鄉長做的媒。目前陳寶煊和周昆兩個人只是定了親,但還沒有正式結婚。所以當金校長提及她們的時候,葉光軍和陳寶煊都低頭不吭聲了。

    范老師說:「金校長,您幫我們老葉介紹對象也要把她方打探打探,孫子有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校長,您只知己不知彼那怎麼能成功呢?我們的校花陳寶煊小姐,已經是名花有主了的。」

    金校長其實心裡明白,故意開個玩笑而已,於是裝作驚訝的樣子說道:「啊,我們陳姑娘已經有對象啦!哎喲,我還不知道此事,亂點鴛鴦譜,亂點鴛鴦譜啦,對不起對不起老葉同志,我可是一片真心誠意,看來你和我們美麗的陳老師沒有緣份了。老葉,我知道你沉得住,我要想方設法為你解決找對象難的問題,不過要等,我現在大腦中還暫無影相,哪個姑娘能配我們的年輕才子老葉,大家說是不是啊。」

    除了在一旁不作聲的陳寶煊外,范老師他們都歡呼著問金校長說,是對,能與我們老葉相匹配的女子何時能夠出現,這就得問我們的領導金校長金大人了,您不知道到底要他等多長時間了?

    金校長笑瞇了眼說:「皇上不急,太監急上了,你們幾個毛小子啊,你們如何知曉現在的人情事故,你們以為兩兵交戰就那麼容易勝利嗎?這是需要調查訪問的,調查訪問同樣是需要時間的,時間那就需要等的,具體要等多長時間敬請大家不要著急,一個字『等』,不過我說老葉,找對象也是要講緣份的喲。」他正欲還要說話,外面管後勤的楊師傅進來找他,說有急事跟他說。於是金校長興奮末減地應聲笑著,並跨步與楊師傅一同出去了。

    校長出去後,辦公室裡便沉靜了下來,各自習慣地看了一下表,幾分鐘就要下課了,於是都將各自的辦公桌拾好,等待回家。

    放學的時間一到,葉光軍拿起放在窗台一處的鐵塊和小鐵錘,走到門口,右手用小錘在懸提在左手的鐵塊上,有節奏地敲起來。這就是下課鈴,表示下課的時間到了。同學們一聽到這個清脆響亮的聲音,就知道下課了。這個破舊的鈴聲既古老而又年輕,在昏昏的夕陽下依舊是那麼能夠鼓舞孩子們的心靈,能夠凝聚和統一他們的動作,這個鐘聲在寧靜的夜晚裡將活潑的孩子們從夢中驚醒或或使他們沉睡於微笑的夢中,像冬天裡的沙銀村那樣嫵媚和嫻靜,鈴聲悠揚得總是讓人喘不過氣來。

    葉光軍和孩子們有著一樣的活躍的心情,到家了,一個一下雨就滿屋子潮氣的泥巴牆的草屋。

    不知怎的,葉光軍一到家裡就有一種壓抑的心,這倒並不是因為房子矮小、昏暗、霉潮,他總是覺得父母親的心總是比他沉,而他們的沉重是因為他的責任造成的,他一直想能有一種擺脫的方法,能夠使父母從這種沉重中解脫出來,在別人的父母臉上能見到的那種寬慰笑容,同樣能夠在自己父母臉上能看到。於是他在沒有思找到任何辦法的時候,總是把這種痛苦轉嫁在學生的作業本當中,每個紅色的圈圈畫畫,是他逐一排除或思考出路的思路。

    小莉提著一籃子豬草,滿頭大汗地從地裡回來了,開玩笑地問葉光軍道:「二哥,你放學啦,今天有沒有罰你的學生站?」

    「像你這樣的玩皮人當然要罰站,不過今天沒有了。」

    「噢,對啦,媽叫我來做晚飯,二哥,可不可以幫我把這些豬草切一切?然後餵豬,其他就沒你的事了,你就可以『對對差差』地改你的作業去了。」

    「好,我的事就這麼輕鬆嗎?」葉光軍笑著說道。

    小莉進了灶屋,揭開吃水缸,用水瓢伸進去一舀,才知道沒水了,於是緊接著對葉光軍叫道:「對不起,二哥,水缸裡沒水了,你得趕快到吃水塘去挑兩擔水回來,不然晚上煮飯沒有水,要快點那,時間已經不早了,天都要快黑了,水缸裡沒水我還不知道呢,趕快去挑去,要不然爸媽回來沒飯吃了。」

    葉光軍二話沒說,拿起毛竹扁擔和掛在牆上的兩隻水桶鉤就去挑水。頗花了一番力氣,終於歪歪斜斜地挑回了兩個半擔乾淨的吃水。水塘離家近一里路遠,他的襯衣都被汗濕了。葉光軍挑完水後,稍息了一會兒,便拿來菜刀開始切起小莉打回來的「蛙蛙腸」豬草。

    太陽已經隱進了西山,天色開始變暗了,幹活的人們開始收工了,個個陸續打著農具從地裡往家走。葉光軍望著從門口經過的人們,個個拖著疲憊的步伐,心中燃起了對他們的敬佩之心,想起母親每天擁有和這些人一樣疲憊的恣態到家時,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辛酸,在想,母親一會兒也要到家了,他一邊想著,一邊將切好的豬菜放進豬食盆裡,加進豬糠,用手拌勻,送到豬棚裡,給飢餓多時的那頭白豬吃,他在旁邊默默地看著,監督著豬食盆不被拱翻。怎麼好久了母親還沒回來,心想,是不是又到哪家去聊天去了,他把豬餵好,母親還沒回來,天都已經黑了,他有點忍不住了,正準備問在灶屋裡忙碌的小莉,這時他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一高一矮,扛著鋤頭,疲憊地跨進門檻,正是父親和母親。葉光軍一愣,父親不是一早去江南了嗎?按理說應該再過一會兒才能到家的,怎麼已經在家了,看樣子而且是早就到家了,因為他還下地幹活去了呢。

    「天都黑了,看不見,燈怎麼不點上?」這是葉光軍母親脆弱的聲音。

    「噢,媽--爸,你們回來啦,我來點燈。」葉光軍答到,說完便拿出火柴劃著,將煤油燈點著了。

    「光軍啊,你對象的事沒戲了,今天我們去後下午很快就回來了。」沒等葉光軍先問,葉老漢搶先一步就說了,葉老漢說出後,似乎有點後悔,怕給葉光軍打擊,於是接著便馬上安慰道:「光軍,不成也不要傷心,我們會給你找個好姑娘的,好姑娘是有的。」

    葉光軍的母親接著說:「光軍,好姑娘是有的,聽到了不成,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曉得吧,要想開些。」

    葉光軍聽到虛弱的父母安慰的話,心裡一陣發酸,眼淚快要流下來了,認為現在需要安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憔悴的父母,因為是他們的希望碎了,他們的心碎了。可以看出他們自己內心會認為這樁親事不成是因為自己很窮,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來滿足女方的要求,而將事情沒敢輕易地答許下來,不用說,父親一從石榴家出來的時候,心裡可能就一直在自責,一直自責到現在,這將對他的身體是一直不利的,聽到了父親說這門親沒談成,葉光軍的心裡早就有數了,其實葉光軍他自從石榴家回來時候,他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了,對他來說是沒有打擊的,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葉光軍安慰他們說道:「爸、媽,我不傷心,這有什麼好傷心的,再說那個石榴女孩也不適合我。」

    葉光軍的父親說:「其實,說實在的,那個姑娘還是挺不錯的,就是她媽媽要價太高,我是實在答應不下來的。」葉老漢說著,便深歎了一口氣。

    葉光軍裝出一幅不屑的樣子問道:「要價太高?要多少錢呀?」

    葉光軍的父親點燃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吐煙的時候連續發出乾咳聲,搖了搖頭暗示這個價錢可能連他也沒有想到,他說:「價錢實在是高了,開的價就連巧銀的父親老黃和張寶新夫妻倆都不敢相信,他們聽了巧銀的要求條件後,也個個搖頭,說這些太不實際了。」

    葉光軍看著父親發呆的樣子,認為石榴她們提出的條件對父親來說可能是個從末聽說過的,所以使他父親這麼的絕望,葉光軍說:「爸爸,反正這個親事不成了,我也不希罕,不仿說出來讓我們聽聽。」葉光軍知道,讓父親吐出來一下,說個痛快,他會感覺心裡舒坦些的,否則堵在心裡,父親會更加難受的,所以葉光軍平時一發現父親有什麼事情在心裡時,他就想方設法激發父親把事情統統說出來,然後再分析和安慰他的父親,讓他的父親的心平坦下來。

    葉老漢說:「她要求我們蓋三間樓房,衣服要十套,而且料子要高級的,金鈕子一個,金項鏈一條,禮金錢八佰塊,家裡而且要求自己帶電點電燈,不點煤油燈,還要配備彩電。」葉老漢越說聲音越高,似乎在咬著牙說,字字那麼清楚,連貫,聲音彷彿要振倒這個厚實的泥巴牆,迴盪到沙銀村的上空,聲音蓋住了外面夜晚一切歌唱的聲音,外面突然彷彿像寂靜了下來,連風搖枝的聲音也沒了。

    「哈哈哈」葉光軍發出滑嵇的笑聲,打斷了父親的話,說道:「她們是不是瘋了?把我們當作城市啦,真是天大的笑話,還要求帶電呢?」葉光軍聽了也非常地憤慨。

    葉老漢說:「是啊,真是笑話,我家也不是城市,她們說出的話簡直不是人說的話,你聽聽看,哪一句是句人話,不答應--不答應就算了,還說了一大串胡話,這些條件哪家能達的到啊,她以為她女兒是個什麼『精』啊?我聽了氣就不打一處來,想當場就離開,後來在老黃的勸說下,勉強吃了點中飯,我還沒吃一口,後來到碼頭時買了幾個包子吃了。你說這不是笑話是什麼?巧銀她像講故事一樣講給我們聽,她講話她不考慮考慮,該說什麼就說什麼,只顧自己,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想怎麼提就怎麼提,真是個地地道道地農民大老粗。」葉老漢越說走激動,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這樣還不如把女兒嫁到城裡去算了,又嫁不出去,像她這樣子,哪個城裡人要她女兒?再說就算她一分錢不要,城裡的人也不會娶她女兒的,是個農村裡是人,鄉里的人,土地土氣的,還自己看不清自己是什麼樣子在那裡,家庭條件也不過如此,比我們村裡有的人家也好不了多少,不就是家裡通了電,點的燈比我們亮嗎?還有什麼比我們好?不自量力,講故事?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家光軍除了你家女兒難道就娶不到人了嗎?真是笑話。」葉老漢氣憤地說著,渾身似乎充滿著勁也聽出他的聲音在瑟瑟發抖。

    葉光軍的母親說:「是的,說話就像講故事一樣,人家是來誠心誠意來講親的,要娶你女兒,是正經事,不是來聽你講笑話的,她講話也不想著講,只顧嘴裡說得痛快、過癮,你講你的,我們不娶你家的女兒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葉光軍的母親帶著氣憤的語氣說著。

    葉光軍勸說道:「算了,爸媽,就當你們沒有提過這件事,知道吧,就當聽了一個笑話,我們吃我們的飯。」葉光軍說著便高聲喊了一聲小妹道:「小莉,晚飯好了吧?我們吃飯。」

    小莉在灶屋裡答道:「好了,吃飯吧,二哥,你把桌子收拾一下,這兒有抹布,你順便把它拿去,把桌子給抹一下,我來端菜盛飯。」

    「好的」。葉光軍一邊答應著,一邊站起身子,欠身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好,並到灶屋裡把抹布拿來將桌子抹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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