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二零零年(2)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這才清醒了過來。儘管頭還是昏沉沉的,但我的意識卻是份外的清楚。蘇強死了!蘇強竟然死了!這個念頭一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就像是有一把尖刀在猛戳著我的心,我痛苦得自己也快要死去了!我不明白,蘇強,那麼一個強壯的男人怎麼就死了呢?他還只是個中年人啊!我甚至懷疑是誰在和我開玩笑,蘇強根本就沒有死,他只是在生我的氣躲了起來,他只是不想見我,他只是````````

    可這些終歸只不過是我一廂情原的想法罷了,蘇強是真的死了。幾天後,那個於總親自登門帶來了更為確切的消息。

    「四天前,蘇強在來你這個方向的一條公路是出的事兒。據說是他自己開車開得太快,一下子就和對面的一輛卡車撞到了一起,你想啊,他那輛車怎麼可能撞得過大卡車呢?自然是傷得不輕了,送到醫院沒幾天也就玩完了。」

    四天前!我努力地回憶著。恍然記起我像是給蘇強打了一個電話,語氣很急地要他過來,他當時是滿口答應著的,可結果是他根本沒有出現。這之後,無論我打了多少個電話給他都是一概沒有回音了,我一直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東猜西想了好幾天也不得其解,現在看來,就是在那一天蘇強出了車禍。而且,蘇強也正是在趕著來見我的途中出的事!

    這個消息比蘇強的死訊更讓我深受刺激,更加沉重可怕了。因為,這說明了蘇強實在是因我而死的啊!難怪那天楊麗會在電話裡對我大吼「你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嗎」了。我都幹了些什麼啊?!原來,是我,都是我,我竟然害死了蘇強!!

    於總還在說著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我也沒有眼淚可流了,我只感到一種沉痛和一種強烈到幾乎麻木的內疚,蘇強的死,讓我也死去了一大半了。我呆呆地瞪視著地板,眼前出現了一副怕人的場面來:蘇強正心急火燎地開著車在公路上飛馳著,他一面握著方向盤,一面在看著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迎面而來的那輛大卡車,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那輛雪弗萊就撞了上去````````

    「你今後怎麼辦呢?」於總不知何時握住了我的手,並拿到他的嘴邊去親吻著了。

    他的這種接觸驚醒了我,我中止了那令人痛斷肝腸的想像,急忙把手抽開了。

    「你有什麼打算嗎?」他又問,同時很有點慇勤意味地看著我。

    這樣的目光對我來說並不是陌生的,這裡面意味著什麼意思我再明白不過的了。但我沒有想到的是,蘇強而今是屍骨還未寒,他這個所謂朋友就開始轉這種念頭了。真是無恥又齷齪!

    「我也不知道。」我許久才回過一口氣來,勉強地回答。

    「需要我來照顧你嗎?」他問。話裡的意向再明白不過了。

    我裝作不懂得的樣子,和他離得遠了一些。「哦,謝謝你了。我自己會安排我的生活的。」

    「蘇強什麼都來不及給你留下來罷?」他問。

    我搖搖頭,他說中了!蘇強的確沒有來得及給我作任何安排的,他並沒有料想到這場突如其來的橫禍啊!我現在也並不關心這個問題,唯一揪心的,只有痛失蘇強這一件事情了。

    「有我的照顧,你儘管放心好啦!」他說得更加露骨了。「我比蘇強對你更好的。」

    我沉下臉來,口氣上還是維持著禮貌。「不勞於總費心了,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於總自然就明白我這是在下逐客令了,但他並沒有立刻放棄他的意願,又絮絮叨叨地扯了些閒話。我一句話也不接口,冷著臉沉默著,其實對於他究竟在說些什麼我並不清楚,此時此刻,我章承受著一種酷烈的刑罰,我的心正在被一片一片地凌遲著!

    「我還是先走了吧。」於總終於感到無趣了,站起身來。「你考慮明白了,儘管來找我就是啦!」

    我漠然地看他,忽然覺得有幾分滑稽,我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啊?為什麼總是令那些男人產生猥褻的想法來?看來,我真的就是一個下流、卑賤的坯子了。

    這個念頭也不過是一閃即逝而已,我並沒有沉浸在其中,也無意於老是去剖析我自己。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蘇強一個人。

    我蜷縮在搖椅裡,一邊無意識地搖晃著,一邊回憶著和蘇強在同居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越是想下去就越發體會到這個男人的好來,他的溫柔,他的慷慨,他的容顏,他的活力,他敏捷的動作`````````現在,這一切都到哪裡去了呢?居然就這麼消失了!這叫我在感受到了深切的惋惜和痛苦之外,就是加倍地自責了,從表面上來說,帶走這一切的似乎是死亡這一巨大的力量,但實際上是我,是我這一個不祥的女人毀了他!如果蘇強不認識我,今天他還會活得好好的,還在陽光裡尋找著他自己的快樂和興致啊!而不是在另外一個陰暗的世界中沉淪。而且,我又想起蘇強對我一直是那樣的顧念著,呵護著,而自己呢,卻總是在心裡愛著阿風,對他不免有很多敷衍之處,這一定讓他有些不快樂的,他雖然從沒說過,但他一定是不快樂的!這都是我造成的,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一想到這些,我就恨不得那死去的是自己,而讓蘇強重新活過來,繼續他自己的人生。是的,那消失的人應該是我,像我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意義呢?

    在那死一般的寂靜裡,沒有人來同情我,也沒有人來安慰我,唯有我獨自承受著。為什麼該有呢?我在法律上又不是蘇強的什麼人,是沒有資格享有未亡人的待遇的;我又沒有什麼朋友,唯一走得較近些的宋蓮對我的悲痛偏偏又相當地不以為然。

    「男人有什麼好稀奇的?再找就是了。」她不屑地說。

    這樣的觀念又怎麼能夠真的開解我心頭的鬱悶呢?我雖然對蘇強不懷有真正的愛情,同居的時間也不是很長,但是在我們之間已經逐漸滋長出了一種強烈的親情似的感情來,他對我的呵護和關愛早已經令我習慣於信任、依賴他了。這和別的那些男人是完全不一樣的,蘇強是無法被誰取代得了的人。所以,他的逝去,實在是我生活中再也無法彌補的損失。很多時候,我的確是真的就想隨他去了的好!我又怎麼會有另外找個什麼男人的心思呢?

    但是,死亡並不是你想想就能立刻發生的事情,大部份的人縱然是再痛苦,只要還沒有真正被逼到走投無路的絕境上,死亡也只不過技術一種概念而已,是不容易變成什麼實際行動的。生命,哪怕是是很糟糕的生命,在大多數情況下還是一樣值得珍視的東西。否則,怎麼會有:千古艱難唯一死「一說呢?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可以讓自己逃避一切苦難的精靈————海洛因。

    那些白色小妖魔確實很有作用,它們令我整個人一下子就脫離了現實,在幻境中飄啊飄,我就在其中變幻著、嬉笑著``````````忘懷了所有。

    可是,再美好的幻象終究也是幻象啊,我清醒的時候還是佔據了大部分的時間,在這些時刻,我什麼也不願意去做,我就在這個曾經的避風港裡走來走去的。觸目皆是蘇強生前所有或所愛的物件,我東摸摸、西看看,這種物存人亡的情景讓我止不住就是一陣又一陣的傷感,淚水就如絕堤般湧了出來。

    「蘇強呵!蘇強!」我常常失聲而呼,真希望能聽到一聲回應。

    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蘇強是走了,再也沒有回來的時候了,我是永遠失去了他,失去了他的庇護。我今後又落入了孤苦無依的境地,我又該怎麼辦呢?我想了想,也沒有想出任何實質性的解決辦法來,唯一清楚的一點就是:我不能再在這套房子裡住下去了,我受不了那種睹物思人的痛苦。

    而事態的發展也成全了我的這一願望。

    那天,整整一個晚上,我就蜷縮在搖椅裡繼續自己的思念和懺悔。搖啊搖的,我的頭就開始暈了,天色也亮了起來。我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準備去給自己弄一杯水什麼的,還沒有走到廚房就聽見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真是一件令人詫異的事情,因為時間那麼的早,也因為我的門是很少有什麼人來敲的。會是誰呢?我愣了愣,一時倒不敢去開門了。

    門被敲得更急了,明顯有些不耐煩的味道。

    「誰啊?」我不得不開口問道。

    「是我。」門外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很陌生。

    「你是誰?」我遲疑著,現在我來往的男人幾乎就沒有,他會是誰呢?

    「律師。」那男人回答。「是不是先請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女性的聲音打斷了。「什麼請不請的!她不開門,我就叫警察來。」

    這聲音有一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我在記憶中搜索著。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門外的女人就用腳踢起門來了,並自報了身份。

    「快開門!快開門!我是楊麗。」

    是楊麗,蘇強的太太。我覺得很意外,並且有幾分忐忑不安。我還是用手掠了掠頭髮,深呼吸了一下打開了門。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高高瘦瘦的,西裝革履,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一付精明強幹的樣子;而楊麗,看上去有四十開外的模樣,矮胖的身材,平平的五官,像這樣的女人站在人群裡是絕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但她此刻的氣勢卻是相當的盛氣凌人的,她先是極度厭憎地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又四下看了看房間,然後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就旁若無人地坐在了沙發上。她看上去尖刻而跋扈,並不像蘇強說過的那種賢惠女人的樣子。但是,我覺得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再溫柔,再善良的女人在面對情敵時也會變得惡狠起來的。更何況,我還是她的殺夫仇人。楊麗怎麼對待我也是不為過的。

    那個自稱是律師的男人還表現得頗為有禮貌,一邊自我介紹著一邊遞上一張名片來。「我是海濤律師事務所的劉海濤律師。是蘇總公司的法律顧問,現在正負責他的遺留的財產問題。」

    我看了看名片,沒有啃聲,心裡猜測著他們的來意。他們,找我幹什麼呢?

    「事情是這樣的,因為蘇總去得太過突然了,並沒有來得及留下遺囑,他的所有財產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就應該由他的太太楊麗女士來繼承。」說到這裡,這個劉律師停住了,眼珠在眼眶裡亂動著。

    我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這很正常啊,應該和我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吧,他們不會是認為我要在其中插一腳罷。這未免太可笑了,我怎麼可能狂妄到那種地步呢?

    「在蘇總的名下有你現在居住的這套房子,但是`````````」他也停了下來,繼續審視著我。

    在一旁的楊麗開始不耐煩了,接過了話頭。「就是這房子還沒有正式過戶給你,就不是你的財產,是我的!你是無權再住在這裡的。」

    劉律師乾咳了兩聲。「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方才恍然過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多少令我有一些意外,但並不如何驚懼。我從來就沒有把這套房子當作是自己的什麼私有產業,我僅僅是將它看作是蘇強給予我的一個避風港而已,現在他的人都不在了,它也就失去了它的真實意義,它還是不是我的又有什麼關係呢?莫說它本來就不是我的,就算在法律上是我的東西,但只要楊麗要來討還,我也會二話不說就歸還給她的。我原本就欠她很多。

    「那麼,你們來就只有這事情嗎?」我淡淡地問。

    在來之前,他們必定是預想過我會怎麼怎麼地哭鬧一番的、力爭一場的,想來也都做好了某種心理準備而來的。可現在卻見我是這樣一種平淡的反應,自然是免不了有些驚愕的了。

    那個劉海濤好奇地端詳著我。「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搖了搖頭。「要我什麼時候搬走?」

    「這個———」他沉吟著,用眼睛瞟著楊麗。

    楊麗比才來的時候少了些許侮慢的神氣,但看著我的目光中仍有濃重的敵意。「當然是盡快了,這房子,我還有用處的。」

    我默默地點著頭,並報以她一個歉意的微笑。

    我們的眼睛接觸到一起了,楊麗的目光咄咄逼人,很有點要置我於死地的味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實在是個害人精!」她恨恨地說。

    我再一次點頭,羞愧使我垂下了眼睛,不敢直視楊麗了。

    「是你!就是你!害死了蘇強的。」她繼續悲憤地說。「我`````````我`````````恨死了你!」

    「我也恨死了我自己。」我低低地、淒楚地說。

    楊麗愣了一下,淚水流了下來。「你知不知道,他``````他```````才四十一歲啊!」

    我的淚水也忍不住湧了出來,悲傷與自責的感情使得我渾身戰抖起來。蘇強啊!蘇強!我在心裡默默呼喚著,深切地悲痛著他的早逝。接著,我再也無力支撐下去了,倒在沙發上用手摀住了臉哀慟不已。

    我的這種真摯流露似乎感動了楊麗,她不再咒罵什麼了,只是在一旁默默掉著眼淚,沉浸在她自己的傷悲裡。此時此刻,我們兩個完全不同、有幾許敵意的女人就這麼為同一個男人共同哭泣著。

    這樣過了良久,那個劉海濤有些尷尬地開了口。「那麼———這件事情就這樣了吧。蘇太太,我們是不是````````````」

    楊麗擦乾了眼淚,恢復了冷冷的神情。

    「劉律師,我們這就走了罷。」她站了起來。

    我也跟著站了起來,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有沉默地看著楊麗。

    「你———」楊麗看著我。「一周以後再搬吧。」

    頓了一下,她似乎在心頭和自己的某種思想做著鬥爭,臉色變幻了幾次才說:「這裡的東西你想拿什麼就拿走,它們,全都是你的。」

    這應該是一種寬限的意思了,正如蘇強所言的那樣,楊麗終究是個相當善良的女人的。我是能夠體會得到的。「你———」

    她並不是等我有所表示就轉身向門外走去,沒有再回一下頭了。走到門外,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彷彿這個地方讓她很不舒服似地。

    我跟著他們的腳步直送到了電梯門口,這才站住了。「對不起。」我的聲音很低,但非常真誠。

    楊麗轉過身來,默默地注視了我良久,然後她說:「羅紅,我是很恨你,但是,我也知道你從來就沒有要求過蘇強離婚,在這一點上,我和我女兒又似乎該謝謝你了`````````」她歎了一口氣,幾乎有幾分和藹的味道了。「就算沒有你羅紅,也會有什麼王紅、李紅,不見得會比你更好的。咱們做女人的就該是這樣的命嗎?」

    「我———」我惘然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電梯的門關上了,他們徹底地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沒有動,兀自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裡所見到的並不是灰色的電梯門,而是我自己的未來———灰色的,毫無光明可言的未來。

    呵呵,這書就是一開始就知道結局了,所以沒有什麼懸念了,但過程還是比較精彩,不知朋友喜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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