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
天氣已由夏轉秋,暴曬的秋老虎本應該是農作物的生長主力,但眼下卻成為急趕路漢軍最大的障礙,每個人臉上掛著無數汗水,卻來不及擦拭,不敢挺小腳步,擦拭汗水這支軍隊,正是從宛城調集此處平叛的漢軍,為首的主將正是皇甫岑的堂兄——皇甫嵩
「文初」
「將軍」聽見身後一聲呼喚,在前趕路的一白衣儒者轉回身,停住腳步道
「想什麼呢?」皇甫嵩一笑,手指了指閻忠道
「沒什麼」閻忠一笑,卻目視荒野,喟歎道:「可惜大片良田,卻顆粒無收」
「嗯」聞此,皇甫嵩點點頭,道:「蛾賊作亂,人人無心務農,卻是可惜了這大片良田」
聽皇甫嵩這麼,閻忠苦笑了搖搖頭,話是這麼說,但要是都推卸到太平道的身上,多少有些偏差,不過,眼下,閻忠卻不想多說什麼
皇甫嵩也瞧見了閻忠那無奈的表情,低聲歎息了一下,其實他自己心理也跟明鏡似的,只是有些話不想點破而已
兩人相繼陷入無語
最後,反倒是閻忠轉移話題道:「聽說少公子還沒有被白馬義從扣押了?」
「嗯」皇甫嵩沉吟許久,才抬頭瞧著閻忠,道:「此事卻是了無音訊」
見皇甫嵩有些擔憂,閻忠化解皇甫嵩的擔憂道:「將軍放心,聽聞將軍長子皇甫鴻數次激怒皇甫岑,都未有事,這皇甫酈又是其兄長之子,皇甫岑做事應該有分寸」
言及家事,皇甫嵩反倒是惆悵許多,頻頻搖頭道:「如果被扣押的是鴻兒我到沒有什麼擔憂的了,偏偏是他長兄之子,說不定……」想了一會,皇甫嵩乾脆揭開陳年舊事道:「這麼多年他心裡的怨恨定然不輕」
閻忠詫異的回看皇甫嵩,說實話,身為皇甫嵩的軍師,皇甫嵩很少在自己面前提及皇甫岑的事情,也從來沒有正面回應,眼下這麼說,無疑表明在洛陽城內流傳的消息是真的,驚問道:「皇甫岑竟然真的是度遼將軍幼子?」
皇甫嵩點點頭,道:「他確實是叔父的幼子」
「何為證?」閻忠一急,竟然失態的問起皇甫嵩的家事
但閻忠畢竟不同他人,他同皇甫嵩的交情不是他人能比的,皇甫嵩也不在意,道:「從北地來的時候,我已經看過嬸嬸,她確實點頭了」
「那將軍為何不承……」話還未說完,閻忠已經明瞭的瞧著皇甫嵩,壓低聲音道:「你怕他毀了安定皇甫氏的名聲?」
皇甫嵩點點頭,斑白的鬍鬚顫了顫,略帶歉意的回道:「我不能讓叔叔數十年建立的名聲就這麼毀掉,當年他冒著生死跟著那些名士上書求禁錮是為什麼?還不是要讓安定皇甫氏擺脫武夫的名聲,成為關中大閥」
言罷,皇甫嵩眼眶微潤,他年少喪父,都是叔父從父皇甫規養育成人,甚至能走上仕途也多由皇甫規的原因,所以,從某個意義上來講,皇甫規等同於他的父親,可是,為了家族利益,面對皇甫岑的時候,他選擇了沉默,不僅愧對嬸嬸馬氏,也愧對叔父皇甫規,可家族利益與一個人的抉擇提,他無疑要為整個安定皇甫氏著想,眼下又要再見皇甫岑,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閻忠撥轉馬頭,瞧了瞧慢慢離去的皇甫嵩,心中微微一歎,道:「將軍,你背負的東西是該讓他來承擔了」
……
廣平
「大人,董卓來了」
皇甫岑端坐在一旁,雙目微閉,正在靜靜養神,神情有些捉摸不定的放下手中的書簡,抬頭望著前來報信的黃忠道:「多少人」
「西涼鐵騎殘部不足數千」黃忠躬身回道,然後又補充道:「對了,進城的人只有幾騎」
「只有幾個人?」皇甫岑看了看表情嚴肅的黃忠,慢慢放下手中書簡,想了一下,然後道:「走,咱們去看看」
剛剛轉過書房,走入客廳,便瞧見董卓同李儒、徐榮、華雄四人在座,他們的對面站著關羽
下垂首的華雄瞧見進來的皇甫岑和黃忠,目光一下子死死鎖定黃忠,雙眸怒火暴漲,雙拳緊緊握在一起,恨不能握死面前的黃忠
華雄的異動,黃忠和關羽似乎也瞧見了,目光紛紛轉向華雄
皇甫岑和董卓也發現了三人的異狀,皇甫岑輕輕掃了眼身旁站立的黃忠和關羽,心中忍不住的一笑,面前華雄整個樣子恨不得生撕了黃忠和關羽,偏偏自己身後的兩尊鐵塔,一個面無表情,動也不動;另一個鳳目微閉,連瞧都不瞧華雄彷彿在這兩個人的眼中,絲毫沒有華雄的地位
「咳咳」董卓似乎也發現了黃忠和關羽的態度,尷尬的提醒下垂首的華雄,拳頭不住的抖動
華雄由不知趣,仍然如此
董卓自覺面子大跌,人家黃忠和關羽都沒有把你放在眼裡,你還在自己面前丟人現眼,這氣勢又不知不覺的弱了下乘
李儒瞧見此情此景,急忙轉移話題道:「皇甫大人,我岳父來此,實為告別而來」
「告別?」皇甫岑故作不明,其實他很清楚,董卓為什麼要走,可是做戲總要做全套才好,問道:「為何?」
董卓臉色難看的變了變,起身,然後踱步到皇甫岑的近前,壓低聲音道:「你已經撈的好處,又何必裝傻呢?」
「嘿嘿」沒有董卓想像中的故作不明,皇甫岑反而奸笑兩聲,把頭湊到董卓近前,壓低聲音道:「轉不裝傻我不清楚,不過,河北這趟渾水,董將軍是來錯了,不過……也好過,日後相見,你還不瞭解我皇甫岑」
聽此,董卓抬頭,臉色不悅的瞧著皇甫岑,一言不發
他這不說話,表情又十分嚴肅一下子讓空氣變得十分凝重,隨之偏廳之上的華雄、徐榮、黃忠、關羽四人也都橫眉立目,警惕著對方
似乎,就在一瞬間,緊繃的那根弦就要斷裂一般,不過沒人說話,也沒人表示什麼
「哈哈」兩人的目光對視了好久,董卓率先笑了起來,瞧著皇甫岑道:「不愧是老將軍的幼子」
「幼」字眼兒,讓董卓咬的很重
「彼此彼此」皇甫岑並不在意,鬆懈的縮回手,反諷道:「只可惜,有些人一輩子也只是西涼第一悍將,當不得統軍列陣的將軍」
聞此,董卓的臉色下陰
即便身旁的李儒同華雄也震驚的瞧著董卓,自從董卓率領西涼鐵騎以來,就一直沒有人敢同他這麼說話,今日的皇甫岑不知為什麼如此火大,竟然開口閉口提及的都是董卓的糗事
斬了張梁之事,河北大地盡知董卓武力,可失了西涼鐵騎,也讓董卓顏面盡失
何況,董卓乃是皇甫岑父親的老部下,兩個人這麼一比較,孰高孰低,一辨知曉
董卓幾分皇甫岑出身來歷不明,皇甫岑就揭董卓的醜事,兩人這一次才算是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同皇甫岑相熟的徐榮暗暗心驚,他知道皇甫岑的為人,也從沒有見過皇甫岑如此言語不善,同昔日遼東假佐反差太大,可董卓畢竟是自己上司,皇甫岑又是舊交,雖然未同董卓挑明相視,但徐榮自恃不能坐視不管,隨即上前道:「大人本是將軍子嗣,我家將軍又曾為舊部,理當親近,理當親近」
皇甫岑想開口說些什麼
卻瞧見董卓一抬手臂,制止身後徐榮說話,對著皇甫岑,牙齒咬的很死的問道:「小將軍此戰不俗,利用老夫吸引蛾賊注意力,這一石二鳥之計你都成功了,廣平城也取下了,不知小將軍為何對老夫有如此深的敵意?」
皇甫岑沒有回答,其實他心中自知董卓野心不小,日後是同安定皇甫家有相爭之事,而且董卓又非禮母親馬氏,加上張奐、尹端對董卓的評價,皇甫岑是天生沒由來的厭惡,可這些卻都不能作為眼下開口解釋的理由,只好把頭轉向一旁
很不湊巧,皇甫岑的目光所及處,正是華雄那裡
「他?」董卓手指突然指向華雄,臉色玩味道:「不會只因為魏郡城下小事,就如此計較?」
「多個朋友總好比多堵牆,如果,我把他交與你,你……」瞧見皇甫岑不說話,董卓狠狠心,接著說道
未等董卓說完,皇甫岑反倒是笑了笑,靠到近前,低湊道:「呵呵,何必如此,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任憑有何交集,也難有交情」
「你」聽聞皇甫岑此言,董卓寬大的衣袖一扶,怒向皇甫岑
瞧見事已談崩,皇甫岑也沒有過多想說的,甩了甩衣袖,臉色繃緊,背過身子,喝道:「——送客」
「你」李儒掃了眼皇甫岑,覺得皇甫岑很無情,這趟來簡直就是自找無趣,怒不可支
「哼」瞪了眼皇甫岑,董卓連留步寒暄都沒有,轉身離去,嘴裡還不忘的低吟道:「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