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迷失的承德
不過是幾秒鐘的光景,靜妃便發現,跟這位四福晉生氣完全是白搭。看她那模樣確實是搞不清狀況,應該是屬於資訊差到了極致的哪一類人,雖然不免顯得有些傻,可是與這種人同行同伴,並不是壞事,少了精明和心機,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會很輕鬆。轉念間,靜妃就收起了惱怒來,帶著一絲莫名的自在感,恢復了平常。
這邊廂是平靜了下來,可是皇太后和董鄂氏就沒那麼輕鬆了。前者臉色陰霾,後者誠惶誠恐。壓抑的氛圍在悄悄的醞釀著,一行人大氣都不敢出,默默移步。
皇太后一直對多爾袞重用漢臣和默許滿漢通婚的做法,感到惱火。這種不認同,到順治帝親政後,逐漸變成了埋怨和無以復加的憤慨。因為她沒想到對多爾袞如此牴觸的福臨,會將此統統繼承了下來。
福臨親政之後,逐漸展露出了自主意識,對來自於皇太后和勳舊大臣的牽制,反抗得越來越厲害。他從六歲起隨多爾袞臨朝聽政,所受到的影響,慢慢從他的自我主張裡體現了出來。
不但對啟用漢臣好不避諱,還對漢文化表現出了莫大的興趣,甚至對明朝在商貿上的一些體質頗為認同,欲之效仿。
不但如此,還大有學其精華,.去其糟粕的勢頭,將多爾袞不合理的政策進行了修改,廢除了圈地等對漢民不公的法令。而這一切在皇太后的眼中,沒有欣慰二字可言,充斥著的都是牴觸和排斥。在她心目中,既然太祖太宗都保持著以滿臣為主,頗為封閉的統治制度,那麼福臨就應該走這條老路。
如她所見,董鄂氏之所以能獲得.福臨絕對的青睞,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她飽讀詩書,嫻雅文靜,頗有江南水鄉女子的靈氣。難道一個「像」漢族女子的董鄂氏,就強過了正牌的蒙古貴族,博爾濟吉特氏了嗎!?這是皇太后對董鄂氏沒好感的原因之一:讓她為此感到挫敗。
話說回來,如果沒有多爾袞這.根不正的上梁,又怎麼會出現福臨這偏離正軌的下梁。皇太后的心裡,就甭提多鬱悶了。多爾袞魂已逝,兒子無可指,就剩董鄂氏看得見摸得著,能承受她的怒氣。這個肉瘤就像頃刻膨脹了一般,盤踞在她的胸口,壓得她透不過氣。
臉色蒼白的董鄂氏怔怔的呆在一旁,作為一個夾.縫中求生存的人,她又怎麼會對此毫無知覺。四福晉無心的言語,為她帶來的尷尬,指不准就會變成一樁禍事,可是她性情柔順,也無心責難那位沒什麼見識的妯娌,只好躲避著皇太后那犀利的注視,腦海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金珠!你給哀家說說,為什麼『煙雨樓』適合賢貴妃!?」皇.太后的聲音突然高揚,那夾帶著慍怒的問話,大有找董鄂氏茬的味道。
「啊——回皇太后的話,臣妾——臣妾不過是一時胡言亂.語罷了」金珠快速的眨巴著眼,在靜妃忙不迭的瞪視下,領會到了她的意思,趕緊避重就輕將話帶了過去。
「胡言亂語?!你所.謂的『胡言亂語』哀家怕是最喜歡聽!這裡都是三思後行的主兒,想聽一句『胡言亂語』委實不容易!既然哀家問,你就好好給哀家答!答錯了,哀家不罰你!!」
一眾人等傻愣在原地,都不敢吱聲。此時此刻,為金珠捏了把汗的人,統統都將這多餘的擔心收了回來。聽太后說話的口氣,那不是挺待見她的是什麼?四福晉這個土包子竟然莫名其妙得到了太后的偏愛?!
這些擔心,轉而或真摯或虛偽的落在了別處。刷刷幾道偷視的目光,縱橫交錯的落到了那位惶恐至極的賢貴妃臉上。
金珠溜走著眼珠,四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缺心缺肺的笑來:「回皇太后的話,臣妾真的只是一時高興,胡言亂語來著,您老人家千萬別忘心裡去!」說罷,她竟然落落大方的就沖皇太后走去。蘇摩爾也怪,旦見這位舉止無禮的四福晉來到了太后身邊,便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朝後退了一步,將位置空了出來。
金珠莽撞的一抬手,攙住了皇太后的手臂,陪著她繼續挪起步來:「『煙雨樓』也不過如此,不如讓工部在草坪上修幾座蒙古包,再將『敖包』給堆起來,那才有意思呢!」
皇太后錯愕的望著她,聽罷這拍得到位的馬屁話,頓時哭笑不得,皺了皺眉頭:「你就貧吧!『蒙古包』皇上是斷然不會應承修建的,『敖包』也非一日所成,罷了!說你傻吧,倒也巧!至於——算了算了,走吧!」
皇太后的口氣一鬆,萬人心頭卸下了包袱,或者,不少人也非常失望。總之,遊覽風景的興致好歹沒被破壞,一行人又恢復了常態,說笑著行進起來。
始作俑者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將皇太后引向了爆發的邊緣,既而卻又簡簡單單就平息了皇太后的怒氣,挽回了局面。眾人心裡都暗暗咋舌,敢情這位四福晉能耐不小啊!
被偏角媳婦攙扶著,皇太后成了這位土包子的新任解說員,親自給她「指點江山」,神態祥和猶帶笑意的露出了好臉色。金珠聽得仔細,時不時還發出一些歎詞,雖然土氣得厲害,不過大局控得相當好。不搶白,不冷場,輕鬆隨和,自然得跟娘倆一樣。
「這湖真漂亮!!漢人的江山真壯闊!」
「這也不盡然,科爾沁的湖泊,有大有小,最為壯觀的就是『查干淖爾湖』,佔地有幾百畝呢!那秀麗大氣的湖泊,養育了一代一代的科爾沁人吶!!」皇太后瞄了她一眼,和顏悅色的給她洗起腦來。雖說是給媳婦洗腦,但她的言語中也不免透著一股思鄉的味道,眼神頓時飄渺了起來。
金珠偷偷打量著皇太后,莞爾露出了驚異的神情:「是嗎?科爾沁還有湖啊?!」
「那當然!比這個漂亮多了!!」皇太后說到家鄉,喜形於色,展露出了自豪的笑顏。
「皇太后,您真不容易,離開了那麼美的家鄉,住進了金絲鳥籠一般的皇宮!!」
一眾親貴聞言大驚,這大逆不道的話,四福晉也敢出口?!旦聞皇太后沒了言語,他們紛紛提心吊膽的關注起了她的表情。皇太后正在為此話傷神,不言不語的望著湖畔,發起了愣。
她迎著湖面吹來的涼風,頓足不前,眉宇間剪不斷的愁,就像抽刀斷不了的水流,好半天之後才扭過頭來,對上金珠那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想開口說什麼,卻被她那容貌刺傷,趕緊掉開了焦距,落下眼簾拍了拍她的手:「這話不能胡說,在哀家跟前不能,在皇上面前不能,在眾人面前就更不能了!記得了?」
「回皇太后的話,臣妾記得了,下次再也不胡說了!!」金珠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嗯!走吧,咱再轉轉就回了,哀家累了」皇太后長歎了一聲,長長的列隊,又緩慢於湖光山色中行進了起來。
身為正牌媳婦的皇后,這時不免心情有點糟糕。太后對四福晉這位偏角的媳婦簡直比對正牌的媳婦還上心,那些矯正的話語,聽起來像是責備,卻是悉心的指點。
聽說這位四福晉的容貌體態跟叛臣多爾袞的獨生女一模一樣,想不到這等忌諱的相貌,竟然可以博得太后的好感,她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晚膳之後,清音閣裡熱鬧了起來。不知何方神聖為皇太后這次的承德之行,請動了不唱堂會的趙老闆。皇太后本對戲劇的興趣寥寥,不過要強的人總是對難以征服的項目充滿了興趣。
因為趙老闆的緣故,她對這場堂會,似乎大感興趣。早早便宣旨讓戲班子開始準備。膳後,天色剛剛轉黑,她便興致滿滿的帶著諸人來到了清音閣。
時辰一到,堂會拉開了帷幕,趙老闆一登場,剛唱了幾句,一時間台上鑼鼓喧囂,台下聲聲叫好。那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在後天的培養下,將平平常常的一段唱詞演繹得讓人拍案叫絕。或許是有資本的戲子都有點怪癖,這趙老闆不喜唱堂會是出了名的,他是讓誰給請動了的呢?
「蘇摩爾,去打聽打聽,這趙老闆到底是誰請來的?!唱得真是叫絕啊!」
「是!奴婢這就去!」蘇摩爾旦見太后心情愉悅,竟然對聽戲這種消遣,表露了出這般高昂的興致,便高興的回了話,打算到後台去問個明白。
「慢著!嬤嬤不用去了!」金珠見狀,急忙輕聲喚住了蘇摩爾,皇太后主僕二人不明就裡,不解的朝她投來了疑惑的注視。
「回皇太后的話,這趙老闆是咱老四特地為您老人家給請來的!」
「葉布舒?」皇太后掄圓了眼,怔怔的朝蘇摩爾招了招手,示意她退下。隨即又不太確定的再次問到:「是葉布舒替哀家請來的趙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