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蝶變VS急變
「怎麼可能啊?!這樣微妙的事若是有旁人引薦,誰敢接招啊?!」
「那白老闆是怎麼認識的鄭親王呢?」
「這個嘛——不得而知,爺又不是孔明,難不成還會掐指一算啊?」
「怪了,既然爺不能掐指算出未知的事兒,那是怎麼知道白老闆仰仗的是鄭親王的照應呢?」
「嘿——福晉要學提督辦案啊,審爺不是?!」旦見東莪那搖頭晃腦、星眸炯炯的模樣,葉布舒頓時失笑,忍不住埋汰起她來。
語落他挺正經的說:「京城雖大,不過名聲在外的幾位老闆卻不多,你只需要關注這幾個人在和什麼人來往,就會順籐摸瓜,看到事情的輪廓。」
「爺的意思是說,看見鄭親王——」.東莪挑起秀眉疑惑的看著葉布舒,似乎饒有興致的模樣,窮追猛打的問到。
「那倒沒有」葉布舒搖著頭打斷了.她,沉吟了一番說到:「不過白老闆去拜會過他。」
「爺在鄭親王府安插得有人?」東.莪聞言頓時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附耳問到,那架勢引得葉布舒咧嘴笑了起來:「濟爾哈郎如此精明,來歷不明的人他怎麼會用呢?!不過在他府邸附近開個小茶莊卻是不會引起他的任何懷疑!」
「啊?!這——這恐怕太勞師動眾了吧?!」
「不會呀?這不挺好嘛,養這麼多人沒事幹也沒意思!.就當是讓他們也學學怎麼做生意吧!再說爺也投了不少的心血在濟爾哈郎身上,就指望著將來他能幫襯咱們一把,這樣重要的人物,不將他好好保護起來,怎麼說得過去吶?」
「但是爺只顧著自個兒,就不顧天下蒼生了嗎」東莪.兩手托腮,若有所思的皺起了眉頭:「不管怎麼說,這銷贓的勾當幹得這麼明目張膽,甚至還和朝廷的官員有勾結,實在是太讓人咋舌了!」
「天下蒼生?——看怎麼個顧法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有這種地兒也不盡然就是壞事,至少能少出些.人命。那些東窗事發之後被活活打死的奴才你又不是沒見過。他們依附著主子吃穿,本不用花什麼銀兩,偷盜主子的財物,多是因為家徒四壁的老父老母得了病,或是遭了天災,這才鋌而走險的摸上了偏道。無論如何,這罪不至死吧!?」
「可是那只是其.中之一呀,還有那麼多中飽私囊的狗奴才呢?!阿瑪整風那段日子裡,徹查出了多少貪官惡奴,爺瞧瞧那些個主兒,誰不是在主子面前耳提面命的一副忠厚樣,可一轉身便竊取財物以求榮華,狗仗人勢欺負佃戶,甚至還強搶民女鬧出了人命!這些狗奴才的妻妾娶得比爺還多,日子過得比老佛爺還奢侈,那又怎麼說?!」
東莪聽聞片面之言,立即反駁,神色中帶著嫉惡如仇的憤恨,粉拳緊握,將桌子捶得「砰砰」直響。
葉布舒傷神的瞅著她,輕輕握住她的拳頭按在桌上,待她情緒平順下來,便拍著她的手開口安慰道:「咱女真族落後於漢族,是不爭的事實。所以阿瑪不得不全盤接下明朝的叛臣,順利開動了國家的運作。但是弊端也由此而來,就比如——明朝的腐敗,自然不自然的就被帶入了新王朝中,這是需要絕對大的決心才能改變的,你、我,都無法扭轉它。」
「爺不是普通人,你說的話就算在朝中沒有號召力,卻可以影響皇上!就憑這一點,爺就不該聽之任之!!」
「唉——」葉布舒聞言緊閉起雙目,乏力的捏了捏鼻樑,言語中透著無奈和黯然:「皇上有他的難處,他做的每一個決議,都必須通過諸王議政及勳舊大臣的首肯,如要整吏,首先需要議會同意,才能開動各個機構:刑部、吏部、宗人府且不說層層下來,有多少執行者自己都難撇清關係,就濟爾哈郎這一關,皇上就過不了。」
「既然這樣,那當皇上有什麼意思?!」
「噓!說到興頭上了吧,又來了!」葉布舒臉色一沉,瞪了瞪她旋即氣定神閒的抿嘴說到:「小老虎總要長大吧!皇上羽翼未豐,多少會受到一定的牽制,但不代表永遠都會這樣。」
旦見東莪面色不善,撅著嘴老大不高興,葉布舒挑起眉頭癟了癟嘴:「可惜福晉是個女人,不然有你在朝堂上,不知道該多熱鬧!」
「怎麼個熱鬧法啊」東莪聽聞這頗得她意的比喻,立即偷偷瞄了他一眼,忍住得意之情問到。
「恩——」葉布舒上下打量著她,點著頭說:「沒準每天都忙活在晉陞和坐爵當中!今兒升個和碩親王,明兒就坐事受罰,降成郡王完了又立功冊封,晉陞成多羅郡王。接著,晃神兒讓你又落個眾王彈劾,丟盔棄甲,再往後——」
「得得得!敢情爺這是在埋汰臣妾呢!!」東莪實在聽不下去了,眨巴著眼將他打斷。那邊廂忍了半餉,終於憋不住笑意,扭過頭去無聲的抖起肩膀來。
「爺這是什麼意思嘛?!」東莪拽著他的胳膊搖晃起來,不依不饒的問:「臣妾在你心目中就這麼二嗎?!」
「不是不是!不是二!是勇氣可嘉!」葉布舒連哄帶騙的將她攬進懷裡,拍著她的背打著哈哈。
「今天晉陞,明兒就坐事!那不是二是什麼!」東莪悶聲悶氣的在他懷裡抗議,葉布舒低頭吻了吻她的髮髻,安然一笑:「不是福晉二,是福晉丹心可鑒,若是臣子必然赤膽忠心!爺在福晉面前,自愧不如,就只是那求得安生的銅臭商人。可是,光有勇氣和忠誠是不夠的,要在朝中四平八穩的求得自保,你才有機會將理想付諸實現,否則、命都沒了,還有什麼開口的餘地。」
這番話讓東莪安靜了下來,她靠在他懷中陷入了沉思,葉布舒的嗓音溫潤如水,也沉靜了下來,若有似無的繼續說到,不知是在向她解釋,還是在說服他自己。
「這白老闆也不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頭,他有他自己的行規,只要貨有血腥味,他斷然不收,鼻子靈著呢!這就是所謂的『盜亦有道』吧!也算他還有點人性!如今做點生意也不容易,哪門哪道都盯著這些肥肉流哈喇子,不走點偏道,再找上個靠山,想要立足,難上加難。沒什麼大的動靜就隨他去吧,這福聚齋不過是冰山一角,福晉沒看到的,還多著呢!」
東莪不作評價,悻悻然的眨巴著眼,在他懷裡挪了挪了身子,似乎想給自己調個更舒適的姿勢,就此賴下去。她沒想到當阿瑪口裡的吏治如此明白的擺在眼前時,腐敗不再只是一個概念,而是有血有肉的案例,乏力感頃刻所至,她的頭頂上籠罩起了茫茫然的一片灰暗。
從前有過的壯志凌雲,此時顯得如此愚蠢和可笑。她學習到的都是理念,卻沒有切身投入的機會,那些紙上談兵的治國之道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在現實面前不過就是一張宣紙,一揉就皺。
葉布舒溫言細語相勸,靜靜的容她在不堪的現實面前,倚在他懷中安靜的蛻變。在經歷了那麼慘烈的清算之後,或許她已不再天真,但是她依舊赤誠,這是他所感動的,卻更是他所擔心的。
現在的她,需要將所有的爆發力化為綿長的意志力,只求自保,無力再顧及其他。她必須學會將身邊所有可利用的人和事集中起來,為了這個最終目標服務。
估摸著她已差不多回了魂兒,葉布舒攬著她的肩頭,抬手遞給她一件金飾:「瞧瞧,這個怎麼樣?!」那邊廂怔了怔,執起金飾放在眼前認真一瞅,嬌嗔的話語讓葉布舒放下了心來:看來她的急速蛻變已成為了過去式,此時的她,已放下了那些她改變不了結局,也不該她操心的事。
「爺選了半天怎麼就選出了枚戒指啊?!穆丹能戴這個嗎?」
葉布舒聞言眨巴著眼,又看了看手裡的戒指懵懂的再次遞到了她的面前:「穆丹是不能戴,她的額娘能戴就好了嘛!」
「別再亂花銀子了!爺買得還不夠多嗎!今兒只能給穆丹選對鐲子!其他什麼都不許買了!」東莪從他懷裡掙扎出來,管家婆一般嚷嚷起來。
「噓!你嚎什麼呀嚎!!小聲兒點,又不是花不起這個銀子!唉管司房的永遠都脫不了『摳門兒』的毛病!丟人啊!!」葉布舒哭喪著臉惋歎到,一抬胳膊將東莪攬進了懷中用死命的擁抱狠狠懲罰起她來。
懷中傳來悶聲悶氣的抗議:「什麼呀!臣妾管司房賬簿的時候,府邸裡可沒人敢做什麼手腳!那不叫摳門!那叫精明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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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腮望著淅瀝瀝的雨,斜斜打在窗台上,東莪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淒涼的淚漸漸將臉龐打濕。
倚在葉布舒的懷裡訴說離情,似乎就在昨天一樣記憶猶新,可一轉眼金秋已到,又是五十多個不眠夜過去了。
在往年她躍躍欲試的皇家圍獵中,京城官宦的府邸空置了大半,男主都奉命隨同皇上圍獵,受寵愛的妻妾便與之陪同。而她,卻在這幽靜的崑崙閣中,獨自舔舐悲慼。
順治八年十月十六日,諸王以阿濟格悖亂已極,留之恐貽後患,應立即處死,奏之。順治帝多方受壓,最終令其自盡。
最後一個親人,在清算中喪命。東莪從來未曾這樣軟弱過,本以為英親王功勳滿滿,能借此逃過一劫,就算是幽靜一輩子吧,有碩塞執掌著宗人府,他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可是,最終他還是被皇上賜盡,追他的兩位胞弟而去了。
在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卻只能撫摸著那枚做工精細的戒指,遙望漆黑的天穹,想像著葉布舒安營扎帳後安睡的樣子。想要聽他的聲音,和投入溫暖的懷抱,竟如同天方夜譚一般遙不可及。
忽然房頂上傳來的一陣輕微的響動,她猛然一驚,下意識的想到:難道又是泰博兒奇?
不過那鬼祟的沙沙聲,似乎陡然靜止了下來,看來是在揣測房內的人入睡與否?且不說皇上圍獵,領侍衛內大臣是必要陪同的官員,再說若真是他,怎麼會在房頂上觀望?!
乍然想起了當年的行刺事件,她心下大驚,立刻悄然起身,還未來得及藏身,一把鋼刀折射著森寒的光,出現在了窗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