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她」不是「蘇爾登」
「得吧!爵爺!咱倆也別較真兒了!不該出事兒也出了!你讓我來一定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咱們何必兜圈子呢?!」僵持了片刻,葉布舒沒了耐性,率先打破了僵局。
泰博兒奇沒好氣的抬起頭來,怔視了他半餉,終是被他眉宇間的凝重引得心念一動、妥協了。
「科爾沁一行取藥方是真,御麝香之害卻是假。我遵照太后的旨意將不實的信息透露給東莪,而事實上那藥方是助適齡女子懷胎生女的。」
「噢?這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吧?!」
「這確實不可思議!想不到我們蒙古人世代供奉於聖山中的秘方,沉寂了無數代之後,竟然用在了東莪身上。她的命運一直很玄妙,致使我鬧不清攝政王和太后到底是什麼用意。不過,下令的是攝政王,這一點頗讓人安心。」
「我岳父絕不會做對東莪不利的買賣,太后搬出了蒙古人的『鎮山之寶』,看來付出的代價不小啊!你是去戴罪立功的吧?!」
「他們有過什麼交涉,我不清.楚。但兩人必然達成了某種共識。不僅如此,我被嚴厲的警告必須絕對的保守秘密,不得洩露半句。否則——!」
「否則你會丟掉性命?」
「不!否則、王朝會陷入危機!」
「噢?有這麼嚴重?那你的處境不是更加危險了嗎?」
「你甭瞎操心!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再說我是太后的娘家人,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兩人話及於此,相視苦笑了一.把。劍拔弩張的勢頭終於落下了帷幕,守著同一個秘密的兩人,情緒平和了起來。
泰博兒奇躊躇了一番,交了底牌:「葉布舒,你不覺得.這件事太蹊蹺了嗎?太后甚至說有了這個秘方,東莪從此不會再是一個不祥之人。這是什麼意思?」
「這話是太后說的?」葉布舒一愣,錯愕的掄圓了眼。
「嗯!我百般追問只得來這麼一個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搪塞之辭?」
「只知這樣的『其然』也很好,這結果不錯,我得謝謝.你帶的好消息」聽罷此言,葉布舒若有所思的怔怔說到。
「好消息?」
「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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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你還是給納個妾吧!」
「你瘋啦?!」
「不是!臣妾是想——」
「合著人家納妾,爺就得跟著湊熱鬧?笑話!」
「什麼湊熱鬧?!哪.跟哪兒啊!臣妾是希望爺能有個兒子襲爵。」
「不用!」
「怎麼不用了?臣妾心裡急啊!」
「你別瞎操心了,爺心裡有數!」葉布舒抬高了下顎,粗聲粗氣結束了談話。東莪大為意外的一愣,沒想到他這麼不知好歹,她也悶悶的嘔起氣來。
耳根子終於清靜了,葉布舒的心卻再也平靜不下來。沒有子嗣並不是她的錯,可是她卻時時自咎,甚至催促起他納妾來。心裡五味陳雜的不是個滋味,除了凶巴巴遏止她胡思亂想外,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內心的感動。
片刻之後,隨侍處的人將轎抬到了順承郡王府的大門前,一行人隨之啟程奔了歸途。
七月,多爾袞終於遵照嫡妻的遺言安排了寧古塔的婚事,將她嫁給了深受他器重的勒克德渾為妾。可謂了卻了亡妻的一大遺願。不過這位大夫人的另一遺願能不能實現,僅憑多爾袞安排是不行的,得看東莪的福氣怎麼樣了。
「匡啷」推開廳堂的大門,東莪徑直走向廂房,從順承郡王府帶回來的氣惱,一點兒也沒消減。
葉布舒尾隨在後,遣退了迎上前的丫頭們,挺愜意的抿嘴一笑,走進了房去。
「臭著張臉幹嘛呀?」
「沒有」
「『沒有』?這神情不比臭豆腐還臭嗎?怎麼沒有了?」
「沒有就是沒有」
「得!爺聽福晉的,明兒就納妾,行了吧?!」葉布舒一屁股挨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癟著嘴說到。
「不是那麼回事兒!」東莪轉過面兒來對著他喊了一句,隨即又下顎一收,及時躲開了他的視線。
「嘿!爺如今應承了還不行呀?!」
「臣妾——不是為了這個生氣!」
「那是為什麼呀?」
「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爺沒良心!誰願意讓當家的納妾啊?!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嗎?!可臣妾擔心爺的爵位沒人襲,也顧不上這麼多了。沒想到爺一點也不領情!!只會大呼小叫的喝叱人!!」
「哦——」葉布舒咧嘴笑著眨了眨眼:「原來是這樣呀!爺還當是福晉覺得一個人在府裡太寂寞了呢!」
「沒個正經的!還有心思說笑呀?臣妾心裡急啊!爺老大不小了也沒個後代,這不、、、這不是丟面兒的事嗎?!」
「面子、面子!怎麼又傍上面子了?!合著你這一輩就為了那張面兒活著?!」
「面子裡子都沒啦!爺、臣妾怎麼就懷不上了呢?是怎麼回事兒呀?」東莪說著說著就哭喪著臉搖晃起葉布舒的胳膊來。那邊廂被她撥弄得跟個板琅鼓似的晃蕩了半餉,一伸手按住了她的肩:「我說姑奶奶,你急什麼呀!爺不曾埋怨過你吧!再說了、這不是返京才兩個多月嗎?你當爺是種馬呀!!」
聽罷這極不適宜的形容詞,東莪訕然瞪了他一眼:「屁!臣妾什麼時候當爺是種馬了盡胡說!」
「那不就結了!好了好了!爺讓丫頭們給你打水去。」
「——恩。喂」
「怎麼啦?」葉布舒剛起身走到門口,便給東莪叫住了,他不明就裡的扭頭打量著她,只見她翹高了腳,不知道要幹什麼。
「鞋好緊!!」可憐巴巴的指了指緊繃繃的旗鞋,她扇了扇睫毛。
「你讓爺給你脫鞋啊??!」
「算了,甭理臣妾,爺去吧。」葉布舒拉高的聲線讓她立即收回了抬起的腳,臉一沉自顧自擺弄起來。
葉布舒掃了天花板一眼,揚了揚眉毛回轉了身去:「得!爺給你脫!」
他抬起她的腳輕輕將鞋一拉,不料鞋子太緊竟沒脫得下來。再用了用力還是不行,他眨巴著眼愕然起來:「福晉、這鞋是你的嗎?」
「是呀、、、」那邊廂挺納悶也挺委屈的。
「那怎麼跟偷來的一樣?」
「臣妾怎麼知道,穿的時候就挺勉強的,但還不至於讓人難受,後來就越發緊了,撐得一雙腳生痛!」
「那怎麼也不見你吭個氣兒呀?」葉布舒疑慮的擰起眉頭用力將鞋一拉,好歹是脫了下來。東莪吁了口氣:「哪有讓臣妾吭氣兒的餘地啊?!爺不是凶巴巴的在跟臣妾爭執嗎?」
葉布舒將手裡的旗鞋一丟,開始跟另一隻鞋奮戰起來:「那怎麼能叫爭執嘛?!那不是爺心疼福晉嗎,你哪能做得了主張老爺納妾的賢妻,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
「臣妾怎麼不算賢妻了?」東莪掄圓了眼睛一用力,鞋子更緊了,她不由得眉頭一皺,痛得呼出了聲:「這該死的鞋,怎麼跟緊箍咒一樣、它把臣妾當猴兒啦??好痛哦!」
葉布舒心裡咯登了一下,不知道她這又是犯的哪門子毛病,有些擔心起來。他想方設法將這只鞋也脫了下來,定睛觀察了一番大為不解的說:「果然是腫了,而且腫得很厲害!」
「是嗎?」東莪慌張的眨了眨眼,急忙將腳翹得老高仔細觀察:「怎麼回事兒啊?」
「爺又不是太醫,怎麼知道!」葉布舒說罷站起身來,毫不猶豫走出屋子吆喝到:「小福子——」
小福子應聲而出,從下人房貓腰跑到跟前來領了命,速度朝馬圈跑去。
門聲「嘎」的一響,他剛合上大門,便聽到東莪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為這點小事兒,半夜去請善繼誠,這合適嗎?」
皂靴踩在板磚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他的腳步聲不如平時的穩健,好像帶著一些焦躁。門簾被掀起一角,露出他故作沉穩的臉。
「怎麼不合適了!?福晉的毛病委實多,這事兒含糊不得!別疏忽這些小徵兆,還是求個安心才好!不過善繼誠有福晉這樣的主子,也真夠倒霉的,眼下也只能讓他跑一趟了,不然那七上八下的怎麼睡得著!」
「」東莪被他埋汰了一番,氣不打一出來的癟了癟嘴,揉著腳板兒不做聲了。
善繼誠匆忙入府,望聞問切一番折騰,讓人意外的帶起笑容來。他對著葉布舒欠了欠身說道:「恭賀四爺,福晉有喜了!腳腫是正常的,奴才會給福晉開一些消腫和保胎的藥方!四爺可以放心等著當阿瑪了!」
「什麼?」
「啊——」
兩人瞪大眼睛驚呼了一聲,呈白癡狀。葉布舒老成持重好歹是很快鎮定了下來,東莪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是顧不得顏面,久旱逢甘霖一般癟著嘴稀里嘩啦掉起淚來。
可想而知善繼誠此行悲喜交加的心情;喜的是他為主子帶來了天大的喜訊,悲的是面對四福晉豁著嘴的哭泣,足以讓他生出奪門而逃的衝動。能將喜極而泣演繹得跟家變一般,恐怕只得這位四福晉能做到。
善繼誠功成身退被福德二位公公送出了府去。葉布舒兩手扶膝的端坐床沿,偏頭愣了半餉,忽然起身踱起了步來。
跟著他走馬燈似的身影晃蕩著腦袋,東莪吸了吸鼻子問到:「爺、你想到什麼了?」
「又是一點徵兆都沒有?別又是過眼雲煙呀!這次總不該再生什麼事端了吧?」那邊廂的回話,似乎更像自言自語。東莪聞言憂患意識加劇,惶惑不已的說到:「是呀!可不能再出岔子了!若是再有什麼差池!」
「不會不會!不是有點金——有太后賜的良方嘛!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聽說那是專克麝香的,又沒說能保胎!臣妾要是要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恐怕就是這對宗室夫妻此刻的心情寫照,東莪說著說著不禁打了個哆嗦。
不知用「老來得子」形容葉布舒的心境會不會太不厚道。不過碩塞的嫡長子都已經六歲了,就皇室而言,興許用這個詞不會太過分吧。
他唸唸有詞的一會兒閉眼想想,一會又張眼將東莪瞧瞧,整個就一准阿瑪心潮澎湃的模樣。
「給她取個什麼名兒呢?」
「這不有現成的嗎?『蘇爾登』啊!」
「那怎麼行,得換一個!」
「為什麼?」
「因為不為什麼,爺就想給她重新起一個名兒!福晉——你說叫『穆丹』好不好?」
「好什麼啊?那是女孩子用的名字啊?!」東莪黑黑的睫毛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眨巴著眼立即投了反對票。
從天而降的喜訊讓他暈乎乎的樂了半餉,愣是把媳婦兒給忘在一旁了。他撩了撩袍子坐在了床沿邊:「福晉、你看爺都給樂昏頭了,把你忘了。你說她叫什麼就叫什麼,爺都聽你的。」
聽罷此言,東莪咧嘴一笑:「好!那就叫愛新覺囉囌爾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