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良人歸來**潮起
六年、濟爾哈郎所部勒克德渾軍,奉命率清軍前鋒精銳往長沙解圍。清軍直搗黃龍揮師長驅抵達湘潭,一舉攻破城池,生擒敵軍主帥何騰蛟。幾番激戰,連連告捷,幾個月內收復六十餘城。
與此同時,死亡之翼仍舊扇動在清宗室頭頂。年末,多爾袞相濡以沫的嫡妻尼葉赫病逝,次年正月他嘩眾之然納娶了豪格之妻。不論此舉是否帶著打擊政敵的意圖,都已傷害到了聖母皇太后的感情。
「皇父攝政王」的頭銜已將他喻為皇帝的「父親」,為此原本再平常不過的風俗頓時變得不平常起來,皇太后和皇帝都感到顏面盡失。三方的關係再度陷入了絕對的緊張。
七年五月,濟爾哈郎軍班師回京,勒克德渾因功獲賜金五十兩、銀五千兩,又升為議政王,進入清初核心決策中心。他的晉陞,使他成為了此次湖廣戰役中獨佔鰲頭的功臣。
主帥濟爾哈郎獲賜金一百兩、銀一萬兩;世子多爾博獲賜金五十兩、銀一萬兩;四皇子葉布舒同上。
同月、濟爾哈郎納娶了豪格.的另一名夫人為妾。不但未引起任何爭議,且頗多官員登門賀喜。其中甚至也包括了多爾袞的女婿。
「福晉!你還在磨蹭什麼?」
「不是臣妾想要磨蹭,是這個鬼簪子插不進去!!」
「插不進去就別戴了,趕緊吧!鄭親.王納妾你使勁往頭上搗鼓什麼啊?」
「你——不是你讓臣妾穿戴整齊的嗎?」
東莪將簪子往桌上一摔,沒了.好氣。錦兒急忙拽了拽她的衣襟,示意她別這麼沖。
「怎麼說話的?一年多沒人管你了,你又得瑟起來了.不是?」
「——是!臣妾有罪!不該忘了死活要稱您為——爺!!」
「得!什麼死啊活啊的!晦氣!」葉布舒大步走過來,拿起.桌上的簪子「呼哧」望她的髮髻中胡亂一插,拉起她便朝外走去:「我的姑奶奶這不是容易得很的事兒嗎!」
「喂——喂!爺!不是這麼戴的!反了反了啊!!」東莪花容失.色的伸手摸著髮簪,跌跌撞撞被拉著出了門。
「噓!胡說八道,什.麼『反了』,找忌諱!」葉布舒轉身點了點她的鼻尖,露出嚇唬人的表情,東莪癟了癟嘴滿不在乎的抬著下巴湊了上去:「如今爺越來越謹慎了,快和鄭親王有得比了?」
「怎麼講?」
「都是老頭子唄!」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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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王府坐北朝南,佈局為自東而西3部,東部前軀突出,是王府主要殿宇所在;中、西部概因隨街勢退縮數武,中為另一院落和西部花園範圍。
納妾不比娶妻,更何況又是遵循的滿族舊俗,所以看起來也不過就是幾桌宴席而已。朝中親貴到席的不多,不過東莪瞧的很仔細:索尼、鰲拜首當其衝,遏必隆因一味依附著鰲拜,必然高調前來拜賀。
其餘人等也多是和老爹不太對眼的異黨份子,濟爾哈郎是不是善類不是憑表象說話的,就看他請的這些人就知道他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他的低調忍讓在東莪眼中不過就是蓄勢待發、等待著時機。
勒克德渾雖晉陞議政王看似搶了濟爾哈郎的功勞,不過老傢伙將他奉若上賓,一副「賢王愛才」毫無芥蒂的樣子,疑似想要加以籠絡和討好。碩塞是宗室年輕一輩裡的重頭戲,憑地位憑能力,哪派哪黨都想拉攏這個少年得志的親王,自然也受邀而來。
比較尷尬的是葉布舒,他跟著老傢伙在湖廣摸爬滾打一年半,受了不少傷也立了不少的功。四月兵至永興之際,他率部擊潰南明軍杜允熙的大軍,既而和多爾博會師辰州,使其李過等被迫退至廣西,從而配合勒克德渾迅速的拿下了全州、道州等地。
但老傢伙竟然並未打算邀請這位「麾下猛將」,而是葉布舒不請自來的主動送上了門。濟爾哈郎意外之餘,倒顯得欣喜。寒暄時藉以「舊婚俗難登大雅」之由解釋了一番。
東莪笑意盈盈的差人呈上了賀禮,濟爾哈郎老成持重的接過手,頓時臉色一變,笑開了花。雖然他並不貪財,但沒人有不愛財。沉沉的黃金掂在手掌之上,任誰都會喜笑顏開。
不過隨即他又有些忐忑起來,多爾袞的女婿女兒主動跑來給他送這麼重的賀禮,他們這是唱的哪一出?
別說是他,就連東莪也迷惑不已,散席後趁著空檔悄悄和葉布舒咬起耳朵來。
「爺、二十兩黃金不是小數目啊!值嗎?」
「當然。」
「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
「你就不能回家再問!?」
「——哦。」
鼓著腮幫子答應了一聲,東莪討了個沒趣兒不作聲了。席後女眷紛紛前往內院搭好的戲台聽戲,爺們兒們往茶坊的方向走去,鄭親王好靜,茶餘飯後下下棋便是最大的娛樂。
東莪自從在子爵府裡嘗到了苦頭,再也不敢隨便聽戲,便推說酒飲得太多,獨自朝長廊的八角亭走去。
雖說是托辭,不過酒量還不錯的她此時倒真的有了幾分醉意,單手撐著額頭在亭中假寐了一會兒,一陣輕微的腳步由遠及近,停在了她的面前。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抬頭看到了碩塞。
「四嫂找臣弟有何事?」碩塞笑瞇瞇的俯視了她一眼,一撩袍子大膽坐在了她身邊。
「我找你?沒有吧?」
「沒有?四嫂何必忌諱,你既然將臣弟當成自己人,臣弟一定會為你保守秘密的!」
「你胡說些什麼啊?」
東莪被他的話一驚,急忙跳了開來。碩塞沉下臉來,似乎有些不悅:「如果四嫂後悔了,臣弟就當沒見過那張紙條。不過臣弟實在不明白,前後不過半盞茶功夫,四嫂變卦也變得太快了吧!既然沒想好,何必多此一舉?!」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紙條??」東莪背上冒出了冷汗,幾乎懷疑碩塞是在無中生有,想要憑空栽贓她。
「你既然都已經跨出了那一步,就應該相信我才對!你放心、那張紙條已經消失了,你此時的處境可說是絕對的安全!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
「對不起,碩塞!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鄭親王他們都在茶房品茗下棋,你應該去找他們尋樂子,而不是在這裡捉弄我!!」
「捉弄?談何而來的捉弄?難道不是你派人給我捎的紙條嗎?」
「什麼紙條?誰辦的差?」
「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他一身轎夫行頭,我以為你是府上的轎夫!」
「荒唐,轎夫當然侯在馬圈,怎麼會替主子傳信兒?!紙條上說什麼了?」
「這——我以為你是故意」
「得!紙條上說什麼了!?」
「你當真不知情?」
「我騙你做什麼?你怎麼變得這麼婆媽了,快說!」
「原話很短,只有十六個字:『草原情長,可惜渺茫,如今洩露,我心恐慌!』」
碩塞話未落音,東莪便面若白紙的打起了冷噤:到底是誰在搞怪?這十六個字精簡明了,說的就是她和泰博兒奇的事。難道是瑪索嗎?也不可能啊!她就算有點三腳貓的功夫,也沒能力滲透這老奸巨猾的鄭親王吧!?這可是在鄭親王府裡啊!
碩塞忽然感到事態有些不一般,他凝重的審視著東莪的表情,突然站起了身來:「不好!」
東莪心裡一驚,正想問個明白。黑沉沉的遠處兩個人影晃動而來:「爺今兒是怎麼了啊?有話不能在家裡說嗎?給折騰得!」
「福晉別抱怨,指不准五爺想讓您重溫舊夢找找當年的感覺呢!」
「去!死丫頭盡胡說!叫爺聽見了該掌你的嘴了!
聽對白顯然是五福晉那拉氏帶著貼身丫頭朝這邊走來了。碩塞擰緊眉頭一頓,朝東莪做了個「噓」的姿勢,隱入了長廊後的樹叢中。東莪七上八下的心裡打著鼓,撫了撫袍面兒故作鎮定坐了下來。
轉念間那拉氏已走到了跟前,藉著丫頭手裡的燈籠她大為意外的一震:「四嫂??你——你怎麼在這兒?!」
東莪佯裝驚異的微微一笑:「弟妹、你不是聽戲去了嗎?怎麼」
「我、我恐怕是昨夜著了涼,頭有點暈暈的,所以出來走走四嫂你一直在這兒嗎?酒意散了些沒有?頭不痛了吧?」
「是啊,我剛才一不小心都睡著了呢!好在有了人聲兒把我給吵醒了,否則該受涼了吧!呵呵——虧得你來了!我沒事,讓你費心了。」
「哪裡的話啊,一家人本該如此」那拉氏乾巴巴的賠笑著,顧盼了一番,沒瞧出什麼端倪,訕然帶著丫頭離開了。
東莪狂跳的心終於漸漸平順了下來,莞爾、碩塞從樹叢中走了出來,神色嚴峻的說:「看來這事兒不簡單,是有人故意這麼安排的!四嫂、你知道後果嗎?」
「我當然知道,如果那拉氏看到我們倆黑燈瞎火在長廊中,很有可能會以為咱們在私會!如果你想讓解釋聽起來有說服力,就必然得讓紙條的事曝光,如此一來倒霉的就是我;如果你要瞞著紙條的事,那麼咱們倆就會被誤會有姦情,你我二人都會為此陷入輿論的狂潮。」
「橫豎你都是死,也就是說這條陰毒的詭計是衝著你來的?」
「看起來是這麼回事兒!」
「不錯啊、四嫂!頭腦很清醒,而且難得的冷靜!」
「你別誇我,我心裡沒底兒得很!」
「別急,我會幫你的。」
「為什麼?」
「原因很多,你想聽冠冕的還是實貼的?」
「罷了、先謝謝你得了。」
碩塞聞言戲虐的一笑,坐在了長廊的椅子上:「你可以不聽,我得說。第一因為你是我的四嫂,我不能看著你被奸計所害!第二因為你是東莪是一個讓我——」
「謝謝你、碩塞!」
東莪緊張的打斷他的話,不想再被更多的煩惱所困,碩塞垂下眼簾抿著嘴淡淡的說:「既然你急於封住我的口,那我說一條讓你不為難的理由:我幫你是因為我感到你很信任我,這很難得,我很珍惜!真的!」
東莪不曾想到他會這樣說,愣了一愣,自省了一番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緩緩說:「你不點破我還沒察覺,興許我是真的很信任你,因為就算你是個小人,也是真小人,比偽君子高大多了。」
「哦?」碩塞失笑:「此話怎講?」
「你親口答應過我,不到萬不得已,你這把鋒利的雙刃劍不會出鞘!」
「就因為這個?」
「不、還有!還因為你不止一次以身試險幫過我阿瑪和大姨娘。」
「你也不想想我說不定是以此在博你歡心,說穿了也是有目的的!」
「為了一個女人,五爺會這麼笨嗎?」
啼笑皆非的啞然失笑,碩塞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彎月,一絲惆悵爬上了眉梢:是嗎?她是這樣認為的?看來太精明也不好!名聲在外總之沒好處!
「四嫂說得對,我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自毀前程的,特別是——這個女人還是我的嫂子,我更不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謝謝!你這麼說,讓我感到很安心!」
「別這麼快謝我,這裡還擱著冒著熱氣的一條毒計呢,讓我先替你把險情排除了再說吧。」
「你甚至不問那十六個字是什麼意思?」
「我大概有數。」
「大概??」
「有人青睞你是很正常的事,你畢竟和很多女人都不一樣!」
「你——你說得跟真的一樣,好像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
「很多談不上,我不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能辨得清迷霧中的小徑就算滿足了。四嫂不必憂心,我知之甚少,不足為患。更何況,如果對你無利,我絕不會讓你難堪。你且當我是具永不會開口洩密的行屍就好。」
東莪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透亮透亮的泛著光澤,雖然碩塞能言善辯出了名的巧舌,但她平白的感到了他的真誠和淡淡哀傷。
「謝謝——」
「四嫂你太客氣了,你無須說謝謝,只要別像小時候一樣討厭我就好。我——我其實無心冒犯你。我——」
「我看你還是先迴避一下吧,如果待會兒再有人走進來,就不妙了。」
碩塞扭頭看了看她,報以一絲苦笑:「說得是,最近你就老實的待在將軍府哪裡也別去,好好陪陪我四哥吧!一年多沒見了,他該抓狂了吧,哈哈!」
一轉眼,他便又沒了個正經,東莪翻了翻眼簾:「你該想想是誰為了害我,不惜把你拖下水,難道我和葉布舒決裂了會對誰有什麼潛在的好處嗎?」
「不一定,說不定他想要達到的目的遠不止這麼簡單呢?」
「這話怎麼說?」
「如果他想要的是讓四哥和我兄弟不和,或者是與子爵大人反目呢!」
「不對!如你所說剛才若是被那拉氏撞見,葉布舒至少會和你們其中一人決裂,但是這對他來說,也並不存在很大的影響,自從阿瑪反對他晉陞以後,他幾乎再沒放過什麼心思在仕途上,這件事兒朝中誰人不曉啊?」
「四嫂說得有理,不過此事居心叵測,顯然是經過策劃的,咱們毫無根據的猜想恐怕不會有什麼結果。我看還是先以守為攻,靜觀其變吧。如果你有什麼事,可以差人送信給我,我會來找你的。」
「那——那倒不用了,真要有事,我會堂而皇之的登門拜訪!」
「哈哈哈!好個堂而皇之!四嫂心思縝密,已然超過臣弟咯!看來是我多慮了!你應該可以應付得來的,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多保重,四嫂!」
「碩塞——」
「嗯?」
東莪起身輕輕叫住了他,碩塞回過頭來審視著她的表情,不等她開口說那句毫無新意的「謝謝」他便怔怔的看了她一眼說到:「別謝了,你快跟四哥一樣囉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