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親王府的貝勒要出嫁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腐朽的永垂
    這已經是在風語軒待的第三個晚上了。躺在太后賜的古杉木架床上遠遠望著窗外舒雲閣裡搖戈的燈火,想不到三更時分她也還亮著燈,想不到這閒置的架床在這樣的境況下派上了用場,更想不到自己竟是再也沒有勇氣踏進有她在的舒雲閣。

    只怪她太有能耐,那滅頂的疼痛,滅頂的窒息,合著叫不出口的困獸哀鳴,重重將他打倒,是她太殘忍,還是真相太不堪?

    前夜她從舒雲閣裡奪門而逃,在哭,很傷。擔心和後悔就要將他撕裂,亦步亦趨的策馬尾隨,卻意想不到她並不是逃回娘家。幾天來無數次想起都免不了痛恨,她為什麼不像他預想中的一樣一路狂奔衝回睿府。為什麼要在後山不要命的瘋跑,為什麼要嚎啕得天地震撼,為什麼要喊那個名字,問什麼。

    春夜裡鵝毛大雪飄零,片片墜落在他的肩頭,漸漸冰冷得無法動彈,也許就這樣矗立著變成一尊雕像會更好,拉著馬韁管他腐朽的永垂,還是完美的死去,只要很痛的心能遁逃。

    葉布舒疲憊的合上眼來,將虎口大張的手掌遮上了那害怕光線和真相的臉。如今甚至連入夜的淺睡都變成了痛苦的煎熬,害怕再夢到她尖利的喊著那個名字將他從清夢中連滾帶爬踢醒。

    「四爺!您睡下了嗎?您的藥熬好了」門外香兒恭敬的叩門將他拖拉出了不堪的回憶,他坐起了身來、兩手扶著床沿低沉的說:「進來吧,我醒著。」隨著「吱呀「的推門聲,香兒應聲而入托盤上除了盛放著湯藥,還盛放著一壺酒。抬頭一看微微訝異的怔了怔,仰了下顎示意她放在床邊的小几上。

    「爺!香兒給您燙了一壺酒,雖然何太醫說了盡量得少喝,但香兒瞧著爺這兩天裡煩悶不堪所以想來少喝無妨吧,入睡要安穩些。」說罷微微帶笑的福了福身回頭朝著門口走去。

    「香兒」

    「是,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第一,你得稱呼我『四爺』,而不是『爺』。第二,以後別梳這福晉穿常服時愛梳的兩把頭」在他的「一」、「二」裡僵了笑容的香兒臉色變了又變,不過看他的樣子恐怕還有「三」、「四」香兒委屈的蹙起了秀眉來。

    「第三,這燒酒還是燙得不錯。沒事了、你下去吧」

    稍稍吁了口氣的香兒顧盼著眼波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再次福了福身退下了。葉布舒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逐漸面色凝重起來,下意識拿過了酒壺輕輕一嗅,香醇燙貼暖暖的盈盈一握正適合此時他的孤冷,酒暖腸,醉暖心,喝吧!這一輩子他都在用心的演戲,唯有喝醉了才能卸下戲衣、擺脫一切的痛苦吧。

    二哥、三哥的早夭曾經讓額娘惶惶不可終日,她不遺餘力的揮灑著大把銀兩,賄賂照顧自己的奴才們,在僅有的節日和祭壇中相見,額娘囑咐他的話始終是八個字:甘居人下,安之若素。也許是這八個字保住了他的命吧,卻讓他不得不面對權利的爭鬥演了一場橫跨二十二年譁眾取寵的大戲混淆眾人的視聽。

    如今,面對她難道再演一場橫跨下半輩子的悲劇?陣陣心痛的閉上眼來,那不正是她期盼的嗎,兩具無心的行屍一起唱一出叩頭謝恩的悲喜劇。

    痛痛快快的仰頭喝光了酒壺中的酒,愣愣望著窗外等著醉意快快的來。呆坐床沿枉然那燙貼的熱酒下肚卻那麼快就冷在了懷中,很涼很涼。竟然是毫無睡意的強迫自己躺下了。

    明日要復始上早朝了,睡吧!莞爾又失笑。朝堂、戰場、府邸、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嗎?也許演戲演得太久連自己都覺得失去了**,無所謂了吧。

    隨著眾人緩緩步出朝堂,龍椅上的弟弟和端坐在他身旁的岳父,整個奪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以至於傷好後上朝的第一天到底討論了些什麼政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貌合神離的表情、劍拔弩張的暗流,竟然這麼明顯的流動在兩人之間。無法再去探究是什麼改變了這一對曾經猶如半個父子的叔侄,事實擺在他的面前,他所在的正黃旗和鑲黃旗作為皇帝的親軍幾乎可說是永遠和攝政王、豫親王所掌的正鑲白旗勢不兩立了。

    不論他們以前發生了什麼,如今這對叔侄在一來一往的較量中正式拉開了暗戰的帷幕,如果說皇上率性的指婚措手不及的傷害了阿瑪,那麼大哥豪格的死,不論阿瑪的出發點是什麼,都已狠狠一個耳光回敬在了皇上稚嫩卻張揚的面頰上。

    他還有選擇嗎?也許有,也許早就沒了。

    「阿瑪——阿瑪」

    「葉布舒,退朝了沒回府去?」

    「阿瑪、兒臣侯在武英殿等了您好一會兒了」

    「噢?身子骨兒怎麼樣了,還行吧!撐不住可得吭聲啊!哈哈,即然來了陪阿瑪聊聊吧,阿瑪最近忙於公務也把你們給疏忽了。——來人,奉茶!」

    端詳著阿瑪的臉,忽然乏力得厲害,那炯炯有神的眼,高挺的鼻還有那帶著思量的神韻太像他現在害怕去想起的人。努力壓下紛亂的情緒,他必須暫時拋開這些痛苦的記憶,竭力為自己爭取躲開她的機會。

    「阿瑪,聽說湖廣戰場失利朝廷會再派援軍,不知道多爾博將我的意願轉達給阿瑪沒有——」

    「哦!那個事啊。」多爾袞微微一笑收起了疑慮輕鬆的說:「多爾博當然將你的意思轉達給我了,可是——葉布舒,湖廣戰場情勢太惡劣,近段時間內我並不打算再讓多爾博亦或是你督兵南下。」

    沒想到阿瑪這麼直白,那一抹失望不可抑制的浮上了葉布舒的臉龐。可阿瑪說得很明白,甚至可說表述得毫無忌諱的淺顯易懂:眼下兒子女婿他都不會送去湖廣冒險了。

    是什麼讓言辭高深莫測的攝政王這樣的鬆懈起來?暗暗訝異中他對上了多爾袞泰然的雙目。短短幾秒的接觸之後兩人都微微笑著一額首轉回了頭,這類似父子之間對望的幾秒,將所有意見和感情都已交流。葉布舒浮浮沉沉著一顆心輕抿著嘴端起了茶杯來,多爾袞側過臉來飽含思量的暗自觀察著他,既而面頰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臨了長歎一聲摸著頭頂靠向了椅背。

    品茗中抬起眼簾怔怔將目光無謂灑落正前方,心中感慨萬千。想不到衝著請命出征而來,雖未能如願卻是得了這意外的收穫。如今在多爾袞心中,他不再是「太宗四子」,而是「女婿」。不論瞬息萬變的朝權會往那邊傾倒,從此他葉布舒再沒了選擇的餘地。這意外的收穫到底是福是禍尚且難下定義,不過擺在眼前的路陡然只剩下了一條。既然攝政王選擇了將自己當成半子,可想而知皇上的心裡自己成了什麼,攝政王多了個兒子皇上不也多了個敵人!?這恐怕是年紀尚幼的皇上在率性指婚時根本無暇考量的吧。

    多爾袞的認可給了他莫大的鼓勵,讓他想知道一直壓在心底的疑問,只猶豫了片刻,葉布舒便開口說到:「阿瑪,兒臣心裡一直有件事不明白。」

    「噢?什麼事,你說。」

    「兒臣在四川接到的詔書是不是阿瑪下的?」

    「是!」

    對這個答案他並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多爾袞的爽快和坦然。兩人對望著、一絲疑惑寫在葉布舒的面容上:「可是阿瑪,詔書上說兒臣的額娘惡疾,來勢兇猛唯恐性命之憂」後面的話乍然被他收了回去,暗暗罵著自己的輕率。

    不想多爾袞卻神色嚴峻的站起了身來,來回走了幾步閉著眼微微沉吟著,臨了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說到:「葉布舒你該知道,後宮的事阿瑪這個攝政王可是根本無法插手的」不上不下的說到這兒,多爾袞重新又閉上眼來含胸輕輕一歎,這一輕歎不但給他未完的那句話畫上了句號,也讓葉布舒卸下了久壓心中的包袱。

    堂堂攝政王如果真想找個借口欲蓋彌彰那簡直易如反掌,絕不齒於推到執掌後宮的太后頭上。況且後宮的兩位太后都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恩怨,他曾被皇阿瑪托付給母后皇太后照顧直至成年分府,也曾被盛傳和聖母皇太后有不恥私情,不論後者孰真孰假,至少母后皇太后首當其衝的就能杜絕掉那種假設。

    那麼這話應該絕對沒假吧!可阿瑪為什麼要告訴他實情呢?就算是因為他太疼愛東莪以至於害怕自己揣著這個心結將憤恨和不滿發洩到她身上,也可以另外找個借口將此事一筆帶過啊;或者阿瑪早就發現這件事不對勁兒,正趁著自己向他開了口的時機在提醒自己?

    原來不是詔書有問題,而是有人向他稟報的信息有問題。有人誇大額娘的病情將自己詔回了京?為什麼?自己從來低調內斂不至於構成威脅,況且皇上已端坐龍椅,還有什麼需要忌諱?這恐怕不止是阻止自己捷勝晉爵了吧。

    兩個男人不期而遇的對上一雙疑慮的眼,在那包含深意的對視中兩人眼中的疑惑轉而成為憂慮再慢慢演化成了交付。不過多爾袞最後失望的垂下了眼簾,他滿以為這個鐘情了自己女兒多年的侄子會在他交付的眼神中鄭重的接手,沒想到卻看到了他眼底的傷痛和猶豫。他們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不開竅的莪兒還念著亦或他已經都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真切的為這個「半子」傷懷起來,指婚的事他太明白了,怪不得他。可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這種痛他太明白了,太能理解了。是莪兒辜負了他的愛吧。垂下頭來多爾袞傷神的皺起了眉頭。

    「阿瑪——」

    多爾袞抬手阻止了他將要出口的解釋和安慰,轉而抬起頭來緩緩帶起一絲笑來:「葉布舒,東莪將來在皇家玉諜上綴的是你名後,不是阿瑪的名後,你們倆個人的事,阿瑪不會插手。你自己好好把握吧,不論你怎麼對待她,只要你在心裡記得一件事:她是你的福晉,你是她的天,天是不能塌的,就夠了。好了,你也該回府了吧,別讓她等」愣了一愣,多爾袞語塞的停了下來,心頭的歎息尤為沉重,自己那個寶貝女兒會翹首盼著人家回府嗎?唉!

    臨了卻見葉布舒不動聲色的把那句話笑納了:「是!阿瑪、兒臣告退了,您多注意身體,等過些時日,我們我們空閒下來,定個日子恭請阿瑪到府上小敘!」

    「去吧」

    回府的這條路想不到這麼短,好像剛還在乞求慢一點起轎,轉眼已無法阻擋的穩穩停在了將軍府的大門。不知道是害怕面對傷口,還是害怕面對被踩碎的自尊,或許對男人來說,它們都一樣可怕。想不到傷心的窗戶紙還是被捅破了,想不到那個人他如此的熟知,他甚至不再給他公平競爭的機會便永垂不朽的陣亡了。那這局棋不是輸定了是什麼!

    撩起袍擺跨步下轎,一抬頭頓感傾盆的涼水從頭淋下,她竟然端立府邸門前,雖然笑容僵僵的,但那不是在努力牽起一絲笑容等著自己是什麼?見她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來,整整四天不敢相見葉布舒聽到她的蓮步踩在了如履薄冰的心上發出的清脆聲音,聽她開口喊了聲:「爺,你回來了!」頓時不堪重負的心一塊塊掉落在了地上。

    「你賜的院落臣妾見著了,臣妾謝爺的恩賜!」

    咫尺之遙,縈繞在屬於她獨特的香味中,還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微微抿著嘴,一副憨憨的樣子,既然她把自己當成半個父親,想來應該在如願以償下「不計前嫌」了吧。多好的事,多好的結局,呵——父親,女兒。可他辦不到。

    收回眼光扔下一句:「福晉滿意就好!」大跨著步子逃進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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