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的馬匹載著她狂奔,卡噠卡噠的馬蹄飛濺著覆蓋大地的積雪,寒風肆虐的刮著她的耳光、也蜂擁襲擊著馬蹄袖遮擋下的柔荑;繼而昏眩中彷如鑽進甬道般,被兩旁連成一氣的景物混淆著視聽,這到底是一棵棵凌亂分佈的樹還是兩座夾著她的冰牆在迷惑著她的腳步,重重喘著粗氣,眼淚在身後追著遺棄它們的主人,隨風而逝。
科爾沁、蒙葛汗山、查干淖爾湖、敬爾堂、像從頭到腳淋下的雪水般,讓那刺骨的痛整個將她澆濕,瑟瑟發著抖卻無處取暖,只能妄圖凜冽的寒風將它們統統風乾。深深閉上被風吹痛的雙目:泰博兒奇、如果能讓你活著,我願意用一切來和老天交換,哪怕永遠也不能得到你的原諒,永遠和你不再有交集,我都願意。
「格格——四爺找您來著——您等等奴才啊——」小德子騎著馬遠遠的追了上來。這夾著娘們尖利腔調的叫聲霎時將東莪從痛苦的夢魘中拉了回來。一拉馬韁,聽那白馬一聲長嘶停了下來。但馬上的人兒卻只是呆滯的牽回馬首毫無表情,彷彿三魂七魄仍飄忽著一時半刻回不了神。
「福晉還沒回來?差人去找了嗎?」
「回四爺的話,兩位公公都分道出去找啦!瞧著也該回來了吧」
「恩——你下——」
「匡啷——」合著葉布舒未說完的話,東莪慘白著臉應門聲而入。
「四爺在找臣妾?」
「恩、上哪去了?」
「騎馬——」
「上哪騎馬去了?」葉布舒提高了聲音,他已經很寬容了,這幾天幾乎就要回到從前一般的對她好,雖然表面上依舊冷若冰霜,可不論她想做什麼都由著她,甚至違背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不等新婚夫婦一起行過回門禮便由著她一個人回了娘家,不但如此她居然還自作主張把燕赤閣的一干奴才統統都給弄進了將軍府來。
他不但為了她而允許、也為了她而不得不默許,難道這一切都無法讓她有一點點的動容嗎!?看看她現在這副假笑都懶得牽起的模樣吧,還談什麼動容!簡直活像個行屍走肉一樣!
她心裡還有沒有他這個丈夫?或者是說她從來都沒把他當成丈夫,而是像幾天前自己聽到的那通混賬話一樣,她把自己當成哥哥,甚至半個父親,就算如此,也不至於讓她哭喪著臉吧,該哭的可是倒霉的自己。天!他真想劈開她的腦瓜,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麼。
只見新進府的丫頭香兒被那提高的聲線怔了一怔,急忙開口說:「四爺身上還有傷呢,可別動了怒、如今福晉都回來了,也不見得是走了多遠,說不準就只是在後山林子裡逛了逛呢。」說罷遞了個眼色給東莪。
濃濃的睫毛扇了一扇,這李福順專用的戲碼被新的角兒演繹起來,感覺還不錯,冰涼的心暖了一暖,心中不禁對香兒有了幾分好感。也不知道是感激香兒的暗中協助不想讓奴才為難,還是婚後就一直畏懼葉布舒時不時的變態,她慢慢的回了魂兒,抬了抬下巴示意香兒出去,輕移著步子走到床前。
合著「吱呀」的關門聲,在葉布舒微怒的眼神中坐在了床沿邊:「我——就在後山溜了溜」
「說說,這幾天怎麼回事兒!自從讓你回了趟睿親王府便魂兒都跑沒了!看來我不該這麼縱容你,不該由著你獨自回娘家,我簡直蠢到家了,竟然犯下『放虎歸山』的大錯!十四叔跟你說什麼了?」
「你別那麼說!阿瑪讓我好好跟你過!」提起父親,東莪頓時氣結。他這是什麼態度,難道他們睿親王府的人還不止她一個虧欠了他,全家都虧欠他了嗎!
「是嗎?」葉布舒嗤之以鼻的一冷笑「我還以為他讓你來告訴我,因為我娶了攝政王的女兒所以我得放下我的尊嚴我的府邸做個上門女婿,原來不是這麼回事兒啊!」
「沒有!阿瑪說我出入將軍府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說不準睿親王府的肅穆還沒這兒的雅致適合我,阿瑪說我在這兒比在哪都讓他放心。」鼻子酸酸的、霧氣又不爭氣的浮上來,阿瑪還說了很多話,都不可能告訴葉布舒,但是卻深深讓她動容。想不到不過短短半月未見,阿瑪竟然老了那麼多。不知道是人老了都容易認命還是阿瑪太寶貝她,希望她能過得幸福舒心,竟然反覆囑咐她既然如今已經嫁了,就要好好的過,其他都別想了,想太多都是和自己過不去。
誰知道到了這個混蛋眼裡,他們父女一見面便好像要策劃什麼謀害他的詭計一樣可恨,什麼叫『放虎歸山』!看他那憤憤然的神情,和那充滿懷疑的陰霾、他真是個混蛋。
她現在怎麼這麼容易就掉眼淚呢?葉布舒心煩意亂的蹙了蹙眉,對她的話將信將疑的掙扎了半天,臨了還是收起了疑慮,不想再折磨自己的拿起好果子品嚐了起來。傾身而前兩指拂面的沉著臉凝視:「是嗎?那是我錯怪十四、、阿瑪了,我道歉。」
「啪」的打開他的手,東莪沒好氣的吸了吸鼻子,不想跟他多言語,他倒是收放自如。不管他瘋得多厲害,自己都還正常著,沒法像他那麼時高時低的瘋跑著情緒。
聽他微微歎息了一聲卻是沒有再發難的低低說:「我合計著十四、、阿瑪他想讓你回睿親王府待過婚後頭三年,於你當然會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於我可不然。你不知道讓你一個人回去我有多矛盾,雖然若是阿瑪有這個意思,我也根本阻止不了。但是,呵——是我自己太可笑,我陪著你回去又能怎麼樣?只是不用受猜測的煎熬而已!我在阿瑪眼裡不過是個戰役還沒打得完就跑回家看額娘的小嘎子,哼——」
「誰說的,干你什麼事兒、天有不測風雲,事有如此湊巧。僅此而已!孝道和功績一樣重要,你額娘只得你一個兒子,難道不值得你重視嗎?朝廷有打不完的仗,可額娘只得一個!」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克制不住的為他的落寞和自嘲心痛,本想由著他去,卻管不住的就開了口。
餘光掃到他愣了一愣,隨即一條手臂的陰影朝她逼來,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該不是他又要用他的感動來非禮她了吧。身子縮了縮微瞇起了眼,卻感頭頂一重,那手臂柔柔下落撫上她的頭頂,一陣摩挲。抬眼窺視,他的眼神很溫柔很寧靜,心頭舒了口氣也輕輕抿了抿嘴,是不是依賴父親的女兒總是喜歡年長的男性都像父親一樣疼愛寵溺著自己,包括無法抗拒的為此而動容。
「福晉,聽焦承惠說已經帶你去小書房看過了,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告訴我,我好差人整改。」但見他心情愉悅的牽起嘴角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剛剛還在癡心妄想做一對模範名義夫妻,免費享受父愛的東莪立即從雲端跌落,摔得青痛的她心裡一陣哆嗦,看來天下沒有白吃白喝的事。他不過是個披著偽善羊皮的狼,轉念一想又覺得實在不妥,可惡的他幾乎就要把他的極端傳染給自己了。應該說雖然他不是狼,但也不會是小綿羊,想起大婚那天晚上他緊箍著自己落下的那些吻,他那堅硬滾燙的身體,還有他咬牙切齒的告訴自己,要她好好盡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越想越覺得可怕、身子微微篩起糠來。
「你幹嘛——」葉布舒兩手將她的肩一扶,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問「小書房有鬼?讓你怕得發抖?」
「不、不是、、是你心裡的鬼,讓、、讓我怕得發抖」不知道為什麼就湊上了這句詞來,說不準只是她慌不擇言,只見此時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變起花樣來,活像是中了邪一樣。
心裡嘀咕了半天葉布舒算是明白了,扶著她肩的兩手一摔,靠著枕頭往後愜意的一躺淡然的說:「設置小書房叫『我心裡有鬼』?那你我是什麼?你是攝政王心懷鬼胎創造出來的,我是太宗皇帝心懷鬼胎創造出來的?!」
「別瞎說!」東莪不明白怎麼現在的他跟個市井痞子一樣,什麼話都可以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這樣大不敬的話給宮裡的人聽了還不輕者坐爵重者砍頭啊!
「本來就是,照你說的意思推敲開來不就這麼回事兒麼!」葉布舒毫不在意那大逆不道的話會給他帶來什麼惡果繼續「豪言壯語」。
「別說了,你不是、、不是唯恐系分兩派有人暗暗窺視我們嗎!那你怎麼大聲幹什麼!」想不到曾經需要別人來提醒自己的東莪,現在倒成了壓低聲音謹慎提醒別人的人。
葉布舒倒也不含糊,坐起身子湊近了她,神秘的小聲說:「福晉,我已經卑微得不可再卑微,沒人在乎我說了些什麼,難道聰明如你看不出來麼,那些若有似無的監視,在乎的是我們倆幹了什麼,說白點,我們倆感情好不好,小書房用不用得上,才是人家的目標,就比如現在——」
說罷他神態自若的又靠了回去,留下感覺被他耍了的東莪漲紅著臉怒瞪著他。什麼感情好不好,小書房用不用得上,簡直是下流的一派胡言!惱怒下甚至讓她忽略了他半真半假的話中那意味深長的提醒。
「再說了」葉布舒一頓,聲量大了起來「福晉若能給我生個兒子,那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嗎!不止孝順了阿瑪、額娘,更是孝順了兩宮太后啊!」隨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說的話越來越露骨,東莪不禁惱羞成怒撲身上前摀住了他的嘴巴
「你嚷嚷什麼啊——你給我閉嘴!」霎時葉布舒卻抬手握緊了她來,輕鬆的神態中有了一絲的認真,繼續大聲說到:「可別說,你當真生了女兒,我也不會介意,自己的孩子都一樣。」
「你瘋了——」東莪那紅得跟燈籠一樣的臉皺成一團,站起身來就想走。身後的葉布舒毫不遲疑的將她拉了回來,在她掙扎前食指輕豎做了個「噓」的動作來。
用力眨了眨眼睛,他不會再耍自己吧,「耳朵」又來了?不會吧為什麼自己絲毫沒察覺?
用了力道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葉布舒附耳輕喃:「福晉,你從娘家回來後魂不守舍很多功能都退化了,難道你聽不到有人在附近嗎?」心頭一驚側過臉來想正視他,卻因相隔太近貼上了他的面頰。立即往回一縮卻是慘不忍睹的又讓這個混蛋開了口,聽得他好像被這個動作激發靈感似的瞄了她一眼大聲說:「大白天的,還是等晚上吧,啊——聽話!」
毛骨悚然的立起了汗毛,東莪感到一口鐵鍋重重砸在了頭上,切聽自己牙縫中蹦出的低罵:「葉布舒,你去死好了!」
淡淡的一笑,葉布舒微微額首,也不知道他是想說:那我去死好了;還是想說:你生氣的樣子太可笑了。
在他的提點下,東莪果然也聆聽到了門外甬道上細微的聲響,回味著他先前對自己的提示,暗罵自己的大意。不禁皺起了眉頭輕如耳語的問:「葉——四爺,府邸如今沒有外人,難道問題在兩宮太后送來的人身上?那就完全排除我阿瑪的可能性了?」
「好個聰慧的福晉,不過前一個問題尚且算對,後一個不免摻雜了太多個人感情,不值得採納」
「你——」
「噓,別激動,如果你今日轉述阿瑪那番話是真的,那我可以完全採納你的意見了!」
「當然是真的!」
「得,想來阿瑪心目中的我庸碌無能,斷然也無法虐待你,說不準他一直安心於將你放在將軍府中作威作福,全然不會擔心你會被我欺負,這樣說來阿瑪完全毫無道理讓人監視我們。其實一早我也偏袒阿瑪來著,不過!感情用事對判斷事物的準確性可是百無一利啊!」
葉布舒的輕聲自嘲得來了東莪大大一個白眼,卻無暇顧及更多,壓著聲音繼續說「那到底是哪位太后的人呢?」其實東莪心裡一早有了懷疑的對象,只是找不到她監視他們的理由,就算是這個人一直被自己警惕的提防,但她派人監視自己有什麼用意呢?此時的東莪倒是很想聽一聽葉布舒的看法。
「福晉心中所想是哪一位?」葉布舒將她攬進懷中耳語問道,卻被她的掙扎碰到了傷口,要命的疼痛令得他蹙著眉瞪了她一眼,依然蠻橫的將她摟進了懷裡。唯恐他的喜怒無常會在一來一往的「鬥爭」中被激發出來,不想破壞這交流軍情的機會,東莪悶聲一歎只好姑息他不算太離譜的撒野,倚著他肩頭朝他一望,輕輕比了個心的手勢放在心口上,但見他微微一搖頭悄聲說:「怎麼那麼笨,不會是疼愛你的母后皇太后」感覺他中了自己的招,東莪低下頭得意的抿了嘴,看來他想的和自己一樣。
他們的目標是同一個人,但是她監視他們的原因是什麼呢?心下這樣一想又抬起頭來望了望他,見他垂下眼簾看了自己一眼,不等她發話便微微閉了閉眼搖頭不語。想不到他們之間無法擦出愛火,倒是很有默契和靈犀,她還沒問,他便知道她的意思繼而也告知了她:我也不知道!
忽然驚異的發現,「外患」來臨時,他們的「內憂」便神奇的不見了。看來只有第三方軍的參戰,能緩解他們兩軍對壘的廝殺。那到底這第三方軍樂於見到這結果嗎?這到底是她的本意亦或是讓她意外的失策?
-----------------------------------------------------------------------------------------------
親們!豹子感謝大家的勞各位親大駕!給豹子收藏和推薦啊~~~~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