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隨著四阿哥掛著淚痕的離開,擔心不已的錦兒輕輕掀起了門簾。見錦兒側身進了屋,東莪便急忙別過臉去胡亂擦了擦眼淚。錦兒歎了口氣蹙著眉說:「格格,天大的事還有王爺給您頂著呢,別傷心了,讓奴才見了心裡發慌,小德子讓福兒過來捎了個信兒,王爺回來了格格快過去見見吧!難為他又不是那邊當差的不敢進門去等,這麼大冷的天愣是站在園子裡一直侯著,知道您急著見王爺啊。」
見東莪呆滯的點了點頭,錦兒溫柔一笑將斗篷拿起走向她,扎扎實實的披裹在她身上:「天寒了可大意不得,不然你這身子骨該受不了了,得盡量保著暖,繡兒把格格的暖手爐拿來」說罷接過繡兒遞來的暖手爐放到東莪手裡,充滿疼愛的看了看她輕輕拍了拍那冰涼的小手。鼻子一酸躲著那越發讓人軟弱的溫情,東莪癟了癟嘴比哭還難看的笑了笑,邁步走了出去。
若是沒有這干身份低微的奴才們,怕是更要無處話淒涼了。眼下至少還有他們知道她的心思她的難處,在為她團團忙活著。人吶,都是相對重要的吧,哪怕是主子和奴才。
披著滾貂毛邊的厚斗篷,神情蕭瑟的緩緩行走於積雪之上,天下盡剩她一個般的清冷,燕赤閣這座十二歲時阿瑪賜予她的院落是府裡所有家眷居住的院落中離睿德齋最近的一座。阿瑪笑說為著方便她做了錯事時來睿德齋面壁思過,其實是阿瑪太疼愛了的緣故吧,巴不得離他越近越好。
這不長的一條路上東莪走得好艱辛好緩慢,她畢竟曾做了十四年的男兒,此後又掌管著睿王府的司房賬務,對人對事的見地已不再是尋常女子所能及的,孰重孰輕、孰是孰非心裡自然是清朗明瞭得很。發熱的頭腦被冷冽的北風吹得生痛卻也吹得清醒,步伐也越來越沉重。
眼見著睿德齋的琉璃瓦上覆蓋著的厚厚積雪在夕陽映照下被暈染成了淺淺的紅色。不知道為什麼步子再也邁不動了,眼淚掉了下來。已不記得在這睿德齋裡面過多少次壁,恐怕多得數不清了吧,現在想起來,曾經那麼痛恨的懲罰竟然變成了最美好的記憶,因為有這樣的處罰才使得自己成了王府中除了奏折以外和阿瑪相處時間最多的一個人。
深深望著恢弘的王府大院,莊嚴肅穆的睿德齋。想像著阿瑪被堆積成山的奏折淹沒在桌案後的身影,更多的淚又下來了。自己在幹嘛呢?是不顧一切的想找阿瑪問個清楚還是潛意識裡認為只要阿瑪在,一切噩夢都會過去。如今皇上當著眾臣的面指了婚,就算阿瑪是攝政王又能怎麼樣的?難不成要讓阿瑪去抗旨、甚至——造反?!東莪無助的閉上了眼睛愧疚的問自己:你到底想做什麼東莪!你到底想你的阿瑪怎麼做!
深吸了一口氣,冷風灌入喉中乾澀得讓人作嘔,擦去眼淚,東莪努力的在嘴角扯起一絲笑來,鼓勵自己的緊緊一握拳,極不淑女的邁開大步走去。
「阿瑪」
「——來拉」多爾袞料想到東莪會來,卻沒想到這麼快,幾乎爺倆一前一後相差不過半盞茶功夫。莞爾一絲苦笑,想不到自己現在用在女兒身上的那些詞藻依舊當她是兒子,誰能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裡有多麼希望東莪真的是個兒子呢,竟是從來未這樣強烈過。
「阿瑪——瞧著很乏的樣子,可不能只顧著朝廷的政事拖累了身體!」
「你倒是關心得適宜,阿瑪是真的累了,累得迷糊了,到底是在為誰忙活為誰累」多爾袞微微一苦笑從坐榻裡站起身來走向東莪,魁梧的身軀裹在朝服中挺拔得如松如柏。輕輕撫了撫東莪的頭和藹的問:「莪兒找阿瑪就是來關心下阿瑪的?若是有事問阿瑪——」
「阿瑪今天下朝之後去了范大人府上?」東莪眼神一遊移,心裡亂糟糟的迴避了多爾袞詢問的眼神。提到了范大人多爾袞微微一怔,臉色沉重了下來。本來準備好的那番話堵在了口中。回轉身背起手來陷入了沉思。
範文程是太宗最信任的一位文臣,太宗在世時凡重大決議均要問上一句:「范章京對此有何見地?」多爾袞攝政以來切身體會到範文程的才賦韜略,不禁延續了太宗的這份厚愛於他。此時被東莪這麼一提,範文程苦口婆心勸告了一下午的話重新又灌入了腦中。
「王爺,皇上再小也是皇上。再是沒有親政,他也是大清朝的真龍天子,他說了的話您可千萬不能隨即就推翻啊。當初您擁立幼帝大戰山海關,不但鞏固了新的統治秩序,也讓大清國在您大獲全勝的戰役中挺進了北京。您這麼多年來苦心付出的一切,難道不就是為了大清朝的將來嗎。王爺恕臣說句該掉腦袋的話,太宗駕崩時八旗陷入混戰,為了擁立新帝的事各旗主不惜刀刃相向。雖然您的英明決策即時的控制了時局,但是王爺,事態是平息了可其中的隱患您也應該看到了。八旗旗主偃旗息鼓是因為立幼帝讓他們都無話可說,但並不代表他們的團結和對您的忠誠。若是執意反對皇上當眾宣佈的決定會重新瞅準機會肇事。王爺啊!牆倒眾人推的道理您還不明白麼!入關以來起義不斷,前明餘黨,農民軍殘支,甚至還有蒙古叛逃部落未收服。若真是舊事重演,內憂外患裡外一夾擊,唯恐得來不易的天下座不穩啊!現在起內訌,恐怕比入關前危害更大。這麼大一個國家必須在您的執政下正常運作,千萬不能出岔子啊!臣懇請您三思而行!千萬三思!」
「唉」多爾袞想到這裡深深的歎了口氣。見愣神多時的阿瑪終於有了反應,東莪倒是不忍心繼續追問什麼,阿瑪為難的程度已經深深展現在了額頭的皺紋上。叱吒風雲的攝政王幾時這樣彷徨過,自己已經不爭氣的無法為他分擔政務,若還要不斷加重他的負擔和他的煩惱,那實在太不孝了。
世事無兩全,心裡一陣酸楚卻湧了上來,難道要她當做從沒認識過他,也不曾感受過查干淖爾湖的兒子帶來的不顧一切的愛嗎。這念頭乍起,淚便上來了。東莪小口的呼著氣,平息著胸口的絞痛,甚至懷疑為了報復她這個念頭,那把掛在他腰間的蒙古彎刀,已出鞘插進了心窩裡。深深合上眼眸,念著不知誰說過那句話:傷人者,必自傷。真是精闢之言啊。是不是這樣的選擇必會讓未出鞘的刀劍帶來了血肉模糊的傷害。那該怎麼辦呢?沒有傷害的完美結局?會有可能嗎?泰博兒奇這個名字從四面八方湧進來充盈腦中,東莪昏昏沉沉的怔視著不知名的地方,渙散的瞳孔失了焦點。
「莪兒——莪兒——莪—」
「阿瑪!」
多爾袞眉頭一皺,深深看了一眼回過神來的東莪,輕輕一伸手攬住她的肩頭。父親有力的臂彎和充滿慈愛的神情如沐春風的撫慰了她的心,不管歲月流逝多無情,不管父親是年輕還是衰老,帶給她的安全感和疼愛卻是未曾變過。東莪一抬眼,認真沉吟一番後吸了吸鼻子開口說到:「阿瑪,其實你我都明白,莪兒是為什麼事而來。莪兒只想告訴阿瑪一句話,從出生那一天起,莪兒承載了阿瑪太多的疼愛和希翼,恢復女兒身以來,莪兒就知道雖然自己不能在戰場和朝綱中為阿瑪分憂,但莪兒未來的命運卻是和咱們王府相緊連的,莪兒不會做出任何危及到阿瑪和睿親王府的事。只要您好了,睿王府好了,莪兒就會好,就會幸福」
竭力說完這番話,低下頭去努力的睜大雙眼徒勞想要吞下那些淚來,卻被多爾袞一手捏起下巴輕輕一抬,凝重的俯視她的小臉,聽他神色嚴峻的終於將那番堵在口中的話說了出來:「我多爾袞的女兒,必然是有這大智慧大氣魄的!但是,我的女兒也必然不需要犧牲自己,委曲求全!如果我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還做這攝政王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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