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頓已久的四人自帶著心怯和期盼撲入青色眩光中,彷彿一腳踏入虛空,身子在靜止的時間長河中癱軟開去,任其浮沉飄渺,只剩下臂膀的相互羈絆和手指的jiao纏。沉默代替一切情感的表達,可指尖傳遞的溫暖卻將千言萬語帶入彼此的心中。
我抓牢你了,無論到哪,我也陪著你一起。
在這樣無邊無際看不到彼岸的虛幻中,卻是這句話猶為真實。忐忑起伏的心一瞬間柔軟下來,彷彿覓到一處遮掩風浪的港灣,無法再離開,也不想離開。
以前幾乎身邊所有人都寵我愛我,從不違背我的意願,可那些所謂的寵護,又有幾個是真實的呢?在我喪失shen份地位的時刻,所有的虛偽也該散盡了吧?
狐媚兒緊緊握住虛空中唯一真實的那隻手,安靜地閉上雙眼,感受著延綿而來的溫度,淚忽然無聲地滑落,卻飄散不去,像一顆顆晶瑩的珍珠蕩漾在兩人周圍,反射出一點點青色的光暈,渺小卻柔和。
「怎麼哭了?」異羽伸出空著的右手捋開她遮住眼簾的髮絲。目光對視的一剎那,少年的呼吸停滯了。以前看慣她驕縱蠻橫的神情,卻沒見過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嬌俏的臉龐雖然沒有往日的明艷,但似乎帶著一股觸動心弦的芬芳,怯弱地拂面而來,卻長驅直入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少年幾乎情不自jin地想要抱住那縷飄渺易散的芬芳,竭盡所有體溫去呵護。
只是手指尖輕微地觸動了幾下,心中強烈的悸動最後還是化作淡淡的一句:「你……沒事嗎?」
女孩使勁地搖頭,嘴唇動了動,明明許多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好回應一個倔強卻明媚的微笑。也許……就這樣,永遠在這虛空裡也好吧!不生不朽,卻可以凝望彼此最真實的面容。
「啊」身前不和諧的一聲驚呼把兩人喚醒。
「是宏兒的聲音!前面有什麼?」狐媚兒緊張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身ti不由自主地微微震顫。
「別怕,我在!」異羽的目光卻沒有離開少女的臉龐,手臂抬起又放下。腦海中忽然浮現起之前的點點滴滴,從履霜秘境的相遇,到桃花塢共同為一對有qing人扼腕歎息,再到她不顧一切地追隨著他陷入絕境,直到此刻徹底地彼此依賴……
該死的!她不過是個簡單率真的女孩,種族的jin忌又有什麼重要?我怎麼會如此懦弱?
堅實的臂膀再一次抬起,卻是鼓起莫大的勇氣向前伸去
指尖觸碰柔弱軀體的一剎那,兩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分開墜落……
「異羽」少女的臉色慘淡,似乎是被驚恐的夢魘擒住,絕望地拚命伸出手去,手指觸碰到的只有虛空。
命中注定的距離,無法逾越的距離,看的見卻觸不到……
身ti落在堅硬的土地上,從未有過的踏實。彷彿遊蕩的靈魂有回歸本體,先前如夢似幻的曼妙感覺像泡沫般瞬間潰散消逝,幾乎要衝破jin錮的情感瞬間收斂得乾乾淨淨。
「這裡是天劫谷中央!」先落下的薛飛一眼看出被神鬼木盤根包裹的石台。
一個身影從旁邊緩慢走近,聲音乾澀:「你們也出來了。」
「穆野!你沒事!」異羽喜出望外地看著熟悉的面孔。可此時那張臉上卻是出乎意料的平淡。
「是啊,我早就出來了,繞了一圈,好像樹變大了。」穆野隨意應了一句。
「吱吱!吱吱!」毛茸茸的身影從穆野背後竄了出來,欣喜若狂地直直向薛飛撲去。
「小皮!你也在這裡,太好了!」薛飛親暱地撫著猴子毛乎乎的腦袋,道:「你早就知道那是出口是不是?怎麼不回來告訴我們吶。」
「吱吱……」小皮委屈地咧了咧嘴,回頭望了眼穆野,兩隻前爪不停的比劃著。
「好啦好啦,知道你害怕!不怪你的。」薛飛愛憐地按住那不停舞動的小爪子。
「不是,它是說……」宏兒走上前,眼光卻是驚異地望向穆野,正yu說下去,手臂卻被背後的薛飛拉住。
「既然大家都沒事那就最好了,我們趕快回去吧!」薛飛站出來圓場,神情十分自然。
「等等。不救你父親了嗎?」狐媚兒卻沒感覺到此時氣氛的尷尬,走到薛飛面前,攤開伸出的手掌,掌心中兩塊古舊的骨片發出詭異的寒光。
薛飛卻是搖搖頭,掏出另外兩枚骨片,「我這裡也只有兩塊,還有一塊沒拿到。算了,這次冒險害得大家差點丟了性命,是我太自作主張了。」
「哎……」狐媚兒歎了一口氣。看著那費勁千難萬險拿到的天劫靈符,除了穆野,四人的神情多少都帶著惋惜。
忽然,一個毛茸茸的拳頭直直地伸到兩隻手掌中間,拳頭的主人得意地齜牙咧嘴。
薛飛好氣又好笑,輕拍一下猴子通紅的pi股,道:「小皮,別鬧了,我們可不是在猜拳玩。」
小皮卻是在主人的肩上不安分地跳起來,拳頭晃了兩晃,迅速翻轉過來。攤開,赫然一塊骨片,上面篆刻的「破」字猶為清晰。
「原來你撿到了!好孩子!」薛飛喜出望外地接過去,又拿過狐媚兒手中那兩塊。
五塊凝聚著「成」「住」「壞」「空」「破」五劫戾氣的骨片,相互一接觸立刻發出妖艷的熾焰,聚成一道光柱直向天劫谷頂端衝去。
「天劫逆芒!那是天劫逆芒啊!你真的拿到了!快拿過來,趕快拿過來!」枯澀的聲音從谷中央的神鬼木上傳出,幾近癲狂,像金屬摩擦般的刺耳,絲毫沒有虛弱的感覺。
「爹!」薛飛和宏兒異口同聲地喚起,同時向中央奔去。
薛飛御起隨心杖飛身到石台之上,眼中帶著期盼,注視著古樹盤根深處的陰影,「爹,我該怎麼做?」
「把天劫靈符給我,快!」蛇群一樣蜿蜒糾纏的盤根已是按捺不住,扭動著痙luan著,發出詭異的波動。
「給你?怎麼給你?」
「哦,不是,放到神鬼木上……」嘶啞的聲音收回些許力度,「你再飛得高一點,樹身上有五個凹槽,仔細看,仔細找!」
薛飛急切的望去,神鬼木的根繫上沿果然有些花紋的異處,缺口中卻是一片靜謐的幽黑,看不到盡頭。「我知道了,爹!等著我,馬上救你出來!」身影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去。
「按成住壞空破的順序,不要弄錯了,快!」
閃著妖芒的骨片自一接觸斑駁樹身上的缺口,隨即被一股強勁的力量吸食進去,瞬間被幽黑掩埋。
「哈哈哈哈……自由了!自由了!我終於自由了!」震耳yu聾的獰笑聲迴盪在整個天劫谷中。
暴戾而有力度,全然不是父親的聲音!
「爹,你的聲音怎麼變了?」薛飛驚詫地看著參天古木在眼前劇烈地顫抖起來,群根瘋了一般地亂舞。
「我不是你的父親!傻瓜!」嘲弄的聲音無比亢奮。
沿著天劫靈符消失的裂痕,古木粗壯的枝幹裂成五瓣向四周倒伏下去,卻在倒伏的過程中逐漸消失於空氣中,盤根枯竭變作緇粉,空蕩蕩的石台上只留下一個巨大的空洞和無數斑駁的裂紋。
「你是誰?」薛飛驚懼的看著眼前不曾想像的變化。
「我就是『我』,名字就是『我』。是這世間所有生靈最深的怨念。」混雜著古木碎屑的空氣逐漸在石台上方凝聚,匯成一團看不出輪廓的黑霧,重生的狂喜,讓它忘乎所以地上下翻騰,享受自由帶來的興奮。
望著瘋癲的魔物,薛飛緊yao嘴唇,面色出奇的陰鬱。
自己的武斷做了什麼啊?之前害得大家幾乎喪命,而現在又放出這樣的魔鬼,又會再帶來什麼災難?
「我爹呢?」少年不甘地吼起來,只有fa洩產生的力量可以暫時緩解心中的恐懼。
「你爹?誰知道哪個是你爹?幾百年來,進來的人全被我用幻覺騙了去幫我取天劫靈符。都是一幫蠢材,一個都沒回來。你爹該是其中一個吧!哦,我想起來了,難怪看你的樣子有些熟悉,一年前我曾變成你的模樣騙過一個男人,他似乎找你找得很焦慮呢!哈哈哈……」
「啊!」薛飛只覺得心中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痛,腳下一個趔趄,幾乎失去jing氣控制摔下隨心杖來。
黑霧在五個失色的年輕人之間盤旋了幾圈,惱怒地嘶叫著:「不行!不行!你不行!你也不夠!我要去找擁有最強烈yu望的人,這樣我才可以汲取源源不斷的力量去破壞一切!哈哈哈哈……」
一道黑線從眼前劃過筆直地衝向天劫谷頂,轉眼不見蹤影。
「是……在做夢嗎?」宏兒的眼神已有些呆滯,半響才喃喃道。
原本是帶著全家團聚的驚喜去迎接,誰知道等來的卻是恐懼和壓抑,但是一切的巨變又在一瞬間消逝殆盡,只留有一個不知結果的結局。
「我放出的……應該是魔鬼吧!」薛飛望著作為證據遺留下的石台,眼中全無神色。
裂痕是磨滅不掉的,清楚的記載著一切都不是幻覺。也許萬劫不復的罪惡真的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