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淚傳說 \正文\書生澗\txt文字手打版 第八十五章 心惘(下)txt文字手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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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歸正文

    聲音時斷時續,悠遠和綿長,不過是一個詞的反覆,卻似連綿成一條無形的閃著幽光的長線,牽住狐嬉浮動的心緒。那帶著無限怨念吐出的詞,就像是印刻在線上跳閃的咒語,閃爍一次壓制著他的心沉寂一分。

    是誰在歡慶之夜悲慼地沉吟?是落單流連的羽族人嗎?

    待走近,發現聲音竟是從河邊一塊巨石背後傳來。狐嬉有些緊張地提起劍護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向巨石背後轉去。雖然腳步已經盡量放輕,可踏在茂密的草叢上還是不免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但是那個聲音卻依舊不受打擾地再度響起,一聲悲過一聲。

    巨石遮過來自河岸的一切光亮,背後是一片幽深的黑暗,似乎連無憂河反射的淡淡光暈都照射不到的黑暗。一團蜷縮的黑影獨自隱匿於那片黑暗中,隔絕一切光亮的黑暗中。

    狐嬉小心地藉著劍刃反射出一道光線,向那團黑影照去。光影一點點向前移去,最終落到一張側臉上,慘白的失了血色的臉上混雜著血痕與泥土,髮絲糾纏著草芥。彷彿是感受到光線,狼狽不堪的面孔緩緩地轉了過來。可失神的眼睛一接觸到光線卻像觸到利刃一般,慌忙用手遮掩住。

    「十……」狐嬉驚聲叫出來,可想了想又頓住,壓低了聲音,「參將,你怎麼了?」

    彷彿是不願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樣,蜷縮的身影一顫慄,立刻轉過身去,用沉默的背影來回答。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狐嬉靠近了幾步,猶豫著想伸手拉他起來。

    似乎是積蓄了很久的氣力,十方拒絕了那伸出的手臂,扶住巨石趔趔趄趄地站起來,低聲道:「狐公子,被你發現了。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下。」

    狐嬉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道:「參將,今天我們取得大勝應該高興啊,你怎麼反而……是因為那個……」

    慘淡的笑聲忽然打斷了他的發問:「呵呵……狐公子,怎麼現在改口不再叫我的名字了?要知道你父親要求妖王給我冊封可是沒經過我的同意呢。」

    狐嬉聽了一愣,可隨即扭頭似乎要掩住臉上的失色,嗤鼻笑道:「你……難道現在後悔了?就因為那個羽族女人死了,想退出?」

    「我……現在還可以退出嗎?即便是錯了,也……無路可退了,無路可退,無路可退啊……」低沉的聲音再一次穿透喧囂,猶如魔咒借助黑夜的詭秘,帶來無邊的壓迫。

    狐嬉忽然覺得身子被一股無形的jin制克住,僵在那裡,喉頭動了動卻始終發不出任何聲音,停滯在巨石背後的陰影中,看著那孤寂的背影消失在無盡的落寞中……

    羽嘉森林的早晨依然是帶著欣喜的寧靜,早起的鳥兒依舊唱著婉轉的曲調,欣喜地迎接第一縷帶來溫暖的晨曦,彷彿一天一夜間的變故只是一段曲折離奇的夢境,再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和熙的陽光下,再深刻的斑駁也會在五彩斑斕的光暈中隱匿,不再清晰。

    對比荒涼的西部平原,這裡真的像神的屬地一般聖潔空靈啊!

    年輕的領袖感慨著,踏過草尖上的晨露,順著無憂河流淌的方向,向森林邊沿走去。卻不知為何,霞光中面上卻似帶著朝聖般的虔誠。

    「狐公子!」背後一個身影追上來,是夜隱。

    「怎麼了?」狐嬉腳步放緩卻依然向前,像被什麼吸引過去。

    「積羽城已經攻下,我們是不是準備回萬化城?」夜隱小心地追隨著那個腳步。

    狐嬉忽然停住,但卻並未轉過身來,只是注視著前方許久道:「我吩咐你的事情已經做了嗎?」

    「屬下昨夜派回萬化的人今早已經回營了。父親讓我告訴公子,萬化一切安定,守城軍民萬眾一心,必定堅守後方,讓我前方將士只管奮勇在前禦敵!」夜隱說著越發地神采飛揚。

    「很好。」

    「不過……」夜隱眉頭又皺了皺,「虎將軍已隻身去通天湖與獅銳將軍死守陣地大營,那邊只有五萬將士,我軍雖然驍勇,但未免有些吃力了。」

    父親!

    狐嬉心中一緊,莫名來的陰雲霎那間遮住羽嘉森林沐浴到的陽光。父親,等著我,我很快就來幫你,一定要堅持住!

    「夜隱!」狐嬉猛然一扭頭側目身後血氣噴張的戰士,眼光一掃陰翳全是鋒利。

    「屬下在!」

    「傳令下去,今日稍作調整,明天一早就出發!」

    「是!屬下遵命!」夜隱領命後直接調轉身子,準備向營中奔去。

    「等下。」狐嬉想了想又叫住他,「昨日飲酒過多的將士務必在今天調整好狀態,醒不來的全扔到河裡泡冰水。」

    不料夜隱聽了卻返身走了回來,注視著狐嬉詫異的目光,淡淡笑道:「不需要的,狐公子。全軍上下都清楚重任在身,不敢多做懈怠。現在應該都起身在cao練了。」

    「是嗎……」狐嬉緩緩轉過身來,直視著戰士驕傲的臉龐,讚許化作笑意順著嘴角流露,「好!好!那麼傳令下去,午後即出發!不用回萬化了,向北直取通天湖!」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等等,我和你一起回去!」狐嬉已沒有閒逛的心情,迫切地隨著夜隱返回營地。

    初升的驕陽奮力躍出雲端,普照在這一片重生的大地上,壯麗而又輝煌,淡化了廢墟的灰暗。

    走近簡易的營帳中,對比帳外士兵的興奮中的渴望,帳內將領們的臉上更多的是一種肅穆,掩飾緊張的肅穆,一見到領袖立刻簇擁上來,佯裝的鎮定已掩飾不了眉宇間流露出的擔憂。

    應該都知道從萬化城帶回的消息了吧。狐嬉淡然地笑著:「都這麼嚴肅幹什麼?剛打了勝仗還沒一點底氣啊?」

    「對,大家該有信心才對!人族的百萬大軍算什麼?我們的千萬萬獸軍還沒出動呢!」夜隱看準時機鼓動起來。

    「是啊!我們的重兵力還在後面!」

    「有了狐公子在這,我們還擔心什麼?他是巫師又是統帥,一定會帶領我們取得最後的勝利!」

    原本沉寂的營帳霎時沸騰起來,鬥志昂揚到了頂點。每個人的目光變得堅毅而犀利起來。

    而狐嬉的目光卻穿過那一張張湧動著的亢奮的臉,落到角落裡的一個孤單的身影上,如故的黑衣慵懶地覆住身形,卻掩不住肩背處堅ting的線條。似乎感覺到視線,原本低垂的臉偏轉過來,臉色還是蒼白,卻一改昨夜的狼狽,明顯帶著冷艷的光彩,眼瞼似乎依然半垂著,藏不住的目光卻是穿透帳中高昂的熱情直射過來,冰寒刺骨!嘴角微微上揚!

    狐嬉強壓制心中的震顫,緊盯著那張臉上不合時宜的奇怪表情。他在笑?詭異的笑!他在笑什麼?這個人越來越讓自己看不透了,也許留在身邊真的是個不安分的隱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狐嬉被逼得收回目光,抬手喚來夜隱,耳語了一番。

    不一會兒,一個羽族人被帶了進來,雙手連同引以為傲的羽翼一併綁在身後,赤luo的背上滿是傷痕,chong血的雙目中射出的怨憤,讓人對視得好不心驚。羽人一進帳就直接盯住角落裡的十方,表情扭曲得彷彿是在痛苦的極致。

    十方卻是凝視住那人的目光,神色不變,笑意依舊。

    狐嬉不動聲se地注視著兩人的對峙,熾熱的憤怒對著陰冷的笑意,火與冰的碰撞。所有人也全部沉默下來,靜靜地觀望著。

    「這就是想偷襲你的羽族人,讓你處置了。」彷彿是沉寂得太久了,狐嬉終於忍不住將凋風推到十方面前。不到一尺的距離,碰撞該更猛烈了吧?究竟是誰先失衡爆發呢?狐嬉顯然又增了幾分興致。

    「呸!你這個魔鬼!」凋風衝著那張冰冷的面孔啐了一口,吐出的卻是鮮血。

    十方的身影卻只是一抖,又悄然回復原先的姿勢,彷彿不曾動過。鮮血在他的身後泛開,花一樣地泛開,一朵淋漓的血色之花。

    「是你害了我們所有人,吹息還有夕兒!你才是兇手!」凋風竭盡全力地嘶吼起來,嗓音嘶啞而慘烈。

    十方的眉頭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沉默地注視著他,臉上依然是詭異的笑容。

    「你怎麼不回答我呢?你笑什麼?你還在笑?為什麼要笑?你把靈魂出賣給魔鬼了嗎?」對視那冰冷的笑容,凋風顯然已有些崩潰。

    「呵呵,難道你沒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嗎?好換來對玄錐的控制。如果不是你定住神獸,我們怎麼可能輕易地拿到?」十方輕描淡寫的笑道。話一出口,近乎瘋狂的凋風卻徹底安靜下來,伏倒在地上,只剩xia身ti不住的震顫,似乎痛苦正由內而外地蔓延開,冰寒刺骨。

    「沒錯……你說的沒錯。」凋風的聲音低沉而慘淡,眼中的戾氣也全部散去,空洞起來,只剩下悲傷,遙遠的悲傷,「我是和玄錐立下契約……魔鬼的契約……只是為了……為了師姐啊……」

    「你說什麼?是為了吹息?」一直慵懶沉寂的人登得站起來,凝固的笑容剎那潰散,「她還活著是不是?她在哪裡?」

    地面上,伏倒的靈魂卻在一瞬間重又抬起頭來,臉上儼然是勝利者驕傲的笑容,「哈哈哈……她被你害死了,你忘了嗎?但是你做得一切她都看得到!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哈哈哈哈……」

    彷彿被徹底地激怒了,十方終於握起腰間的佩劍,高高舉起,帶著破滅的鋒芒,向地上的人斬去……

    終於爆發了啊!狐嬉盈盈笑起,有些得意地看著親手佈置的劇目。

    冷冽的寒光劈裂了帳中沉重的空氣,灰羽翻飛,鮮血四濺!

    落下的是

    斷裂的繩索和一對翼翅,曾經最引以為傲的翼翅!

    「你!」凋風yao著牙摀住背後的傷口。

    「我不會殺你,我只除去你作為羽族的資本。我要讓你跟著我,看著我繼續破壞下去。沒有後悔!該悔的我昨夜已經徹底悔盡了。以後的我只剩下堅持,直到我達到目的的那一天!」十方的聲音回復了先前的冰冷,冰得透出陰毒。

    「魔鬼,魔鬼……」凋風終於徹底崩潰了,所有的氣焰消失殆盡,驚恐地嘶叫起來。

    狐嬉吸了一口冰寒的涼氣,心中也忍不住顫抖幾下,「夠了,把這個人帶下去,治好傷,別讓他跑了。」

    待到那個戰慄的軀體被拖出去,帳中人才緩緩吐出xiong中積鬱已久的寒氣,卻已是不知該作何言語了。

    「好了,大家各自去準備下,我們去通天湖!」狐嬉一聲令下,眾人才感覺如釋重負,避之不及地奔出帳。

    「參將……」狐嬉猶豫了下,還是轉向唯一待在帳中未走的十方。

    「狐公子,我知道怎麼做,告辭!」冷漠的話語未落,身影已在帳外。

    這個人……以後究竟會怎樣呢?

    狐嬉注視著遠去的背影,眉頭又鬱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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