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某和巫女端木,前來探望梁夫人。不知夫人眼下情況如何?」
梁府正堂,陳羲向梁勝介紹了端木圭,行禮已畢,分賓主坐下,才道出來意。
「讓陳兄費心了,內人情況還好。」梁勝苦笑答道,又問:「這幾日中尉可曾尋得孩孩子下落?」
「慚愧,只是暫有頭緒,但仍未尋獲。」陳羲道。
「敢問有何頭緒?」
陳羲簡練地述說了一遍自己與端木圭的推理,又道:「這只是推論,尚無確切證據。今日前來除了探望尊夫人,亦是想詢問令郎失蹤前後,府裡可曾見到鳥?或有何異常之事發生?」
梁勝沉吟道:「真的是鳥?」
「梁大人可曾看到了?」一直默然地察言觀色的端木圭忽道。
梁勝一愕,點了點頭:「是的。而且端木姑娘不是第一個說到鳥的巫女。」
端木圭和陳羲對望一眼,等著梁勝說下去。然而梁勝似在思索,不知從何說起。
沉默半晌後,端木圭又問道:
「梁大人?您臉色看起來不好,近日可是過於操勞?」
「端木姑娘,」梁勝回過神來,客氣地,終於苦笑說道:「不瞞二位,內人自孩子失蹤,一直恍恍惚惚,寢食俱廢,夜裡我勸了她很久才會合目歇息。這幾日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為過……」
——縱然梁勝強撐著,臉上話音裡,依然透著一絲倦意。他說回正題:
「大前日晚上大約在亥時,屋頂上傳來鳥啼,聲音頗為淒厲,內人聽後就暈厥過去了。我當即走出房外,看到屋頂有一隻黑色的,頗似烏鴉的鳥——」
——當時梁勝只覺得那鳥啼聲不吉利,舉著火把抬頭卻見那鳥站在屋頂,比烏鴉大了幾倍,也不啼叫了一雙血紅的大眼突出,閃著熒熒的紅光直盯著他。
梁勝只覺得心裡不適,遂冷冷命道:「把鳥殺了。」
護院的家丁很快取來弓弩,紛紛拈弓搭箭射出,那怪鳥卻忽然撲騰飛起,疾速地避開箭雨,猛地俯衝向梁勝!
梁勝搶過身邊家丁一把刀,正欲沖那怪鳥砍去,怪鳥卻忽地翻身飛向虛掩著門的房間!
速度之快,一瞬間就已閃入房內。梁勝衝了進去,只見劉瑩依然人事不省地躺著床上,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怪鳥了。
「因我更著緊內人,抓不到鳥也作罷了。翌日她依然沒醒,請大夫來把脈觀色後也很為難。」梁勝回憶道:「大夫說內人之憂慮積鬱於心,藥石只能緩解一時,不能根治這昏厥之症——」
——然而,劉瑩被灌下湯藥後,依然暈厥不醒,臉無血色,嘴唇發白,昏迷著。到了第三日,也就是今日早晨,牙關緊合,連米湯都灌不下去了。梁勝知道,痛失愛子的劉瑩,此刻竟是毫無求生之意。
他心疼地握著劉瑩的手,摩挲著,苦無良策之際,僕人忽報:「有位巫師稱為治夫人之病而來,並稱有辦法尋回小公子。」
「讓他進來。」梁勝雖疑惑著那巫師如何得知劉瑩病況,但「能尋回小公子」這話讓他沒有拒絕理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治的想法,他詢問了那巫師幾句,就讓他先醫治劉瑩。
「那巫師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府裡昨晚可是有鳥啼叫過?」並說內人暈厥正是此鳥啼叫所致。他在內人床前燃香默頌了許久,內人隨後就醒來了。」
——劉瑩緩緩地睜開眼睛,失神許久,才看著梁勝,眼裡迷惘之意卻未消退。
「瑩兒你可醒來了……」梁勝坐上chuang扶著她溫語道:「現在有名巫師說有辦法尋回我們的孩子。」
本來對外界不理不睬,心灰意冷的劉瑩聞此,一掃迷惘神色,迫切地盯著他問:「孩子在何處?」
「別急,先把米湯喝了,好嗎?」梁勝餵她喝了一盞米湯,見她蒼白的臉上慢慢浮上一絲血色,方詢問那巫師道:「敢問你如何尋回孩子?」
——「那巫師只是說不便透露,但保證三日後一定會尋回孩子。他告辭之前,勸我這三日最好寸步不離看護好內人。」
「他沒說原因?」
「沒有。」
「也沒去尋找鳥的下落?」
「……沒有。」
「可曾道出他之姓名?」
「他只說他姓楚。」
端木圭眨眨眼,道:「瞭解了。」
言畢欠了欠身道:「有個不情之請,請梁大人答允。」
「請說。」
「讓我等見一下尊夫人。」
梁勝面露難色:「內人現在情緒不定,不願見外人,等會我要回房陪她。所以……」
端木圭淡淡道:「既如此,就不打攪衛尉大人了。告辭。」
回到中尉府,陳羲下令道:「派鴿組人馬去調查城裡可有昨夜夜裡晾出小兒衣服而沾上血滴的人家,查到立即回報。」
田獲應聲告退。鴿組是軍隊專門刺探情況、查找消息的小組,行動最為迅速。一個時辰後,陳羲已獲報城東有一戶郭姓人家符合情況。
「一起去罷。」陳羲對端木圭道。
端木圭點點頭。
「怎麼一直都不吭聲?在想什麼?」
見端木圭一直沉默不語,陳羲策馬放緩速度,問道:「可是在想那個楚姓巫師之來歷?」
端木圭也策馬,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他不姓楚。」
「聽你語氣,知道那人是誰?」
端木圭卻答非所問:「那巫師既知道是姑獲鳥作惡,也喚醒了梁夫人,卻不尋找可用於跟蹤之鳥毛,只道會尋回孩子。也只有他和梁勝最清楚梁夫人之情況……」
見她眼裡閃過一絲憂慮,陳羲一時也接不上話,只道:「多想無益,保護郭家孩子要緊。」
話音剛落,端木圭一揮馬鞭:「駕!」火耳忽地竄出丈遠,向城東奔去。
陳羲也揮鞭馭馬追上。
在郭家房屋十三個方位(房子四周上下八個相連點位,四面牆四個位,屋頂一個位)貼上符咒,合上門窗,陳羲端木圭讓郭家所有人呆在正堂:郭大爺和郭大娘欲言又止,兒子郭仁來回踱著步子,兒媳孫嬌抱著才五個月的孩子,踹踹不安問道:「如此能保證那怪鳥不會飛進來?」
「是的。」端木圭肯定說道:「今晚請大家在屋裡將就一下,絕不要離開房子或打開門窗,可保孩子安然無事。」
並且她往門牆屋頂施了咒,一旦姑獲鳥靠近就會被粘住,就算捉獲不了也定能粘住它之羽毛。
「熬過今晚就好。」端木圭盡量輕鬆地對大家說道。
陳羲卻臉色凝重,他只覺今晚也許不容易熬。
前半夜,無事發生。大家在屋裡吃罷晚飯,孫嬌哄著孩子入睡,郭大娘做著家務,郭大爺和郭仁下棋,陳羲和端木圭觀棋。約到子時,燭火已昏暗,眾人皆昏昏欲睡之際,忽然「梆」一聲,大家被驚醒了。
聲音是從門邊傳來的,似是有人撞門。
「梆梆梆」。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在靜謐的夜裡分外清晰,似鼓敲在眾人的心上。
「梆梆梆」。
力度之大,似隨時能破門而入——
陳羲摸上佩劍,郭家人互相對望,越加不安。孫嬌更是抱著孩子,害怕地縮在丈夫懷裡。
「不用管,它闖不進來。」端木圭冷靜道:「大家不用緊張。」
如端木圭所言,撞門聲響了幾次,終於消失。
眾人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聽到尖銳地,動物爪子撓窗之聲,「嘶——噠!」
整個窗戶都震動起來,東面之窗如此,南面之窗亦如此。
不間斷地響了有半個時辰,大家精神緊繃到極點的時候,撓窗之聲忽然消失了。
瞬間恢復安靜讓眾人很不適應,默然無語了許久,燭燈熄滅,房裡一片漆黑。
「我去點燈。」黑暗中郭仁道。
點燃了燈,橘黃的燭光照亮了正堂每一個角落。
溫暖的光亮讓大家都漸漸放鬆了,慢慢地再次昏昏欲睡——
端木圭卻睜大眼睛,看到一道黑影閃入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