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三天才有了他們分配的確切消息。(看小說到
)這三天中,榮飛認識了樓中不少的大學生們,最令他激動的是見到了林恩澤。他的夢境被再次證實。這個林恩澤可是榮飛夢境中的好朋友,好的標準是榮飛特別欽佩畢業於北陽建築學院的林恩澤的品德,林是那種極其恪守傳統道德的男人,對自己因工傷殘廢的妻子精心照顧,不離不棄。此刻的林恩澤也在等待著分配,對於榮飛的過度熱情,消瘦的林恩澤顯然過於冷淡了。他只是和榮飛握握手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他的冷淡令榮飛尷尬,隨即醒悟過來,自己將他當做了好朋友,人家豈能和自己一樣擁有對未來的夢境?林恩澤的態度猛然提醒了榮飛,那就是對即將出現的邢芳的態度。依著邢芳那恬淡的性情,自己過分熱情別搞得弄巧成拙了吧?
這三天中,李卓不下五次去人勞處打聽自己的單位。他不大跟榮飛說話,也許是出身名校的矜持,也許是性情。跟榮飛說起最多的就是為什麼還不分配呢?廠子也太不重視我們了吧?
「你好像不著急。」李卓第一次主動跟榮飛說話。
「急也沒用。是不是?」榮飛淡淡地說。單珍這幾天似乎很忙,每天中午都不回宿舍樓。
「早來半個月就好了。先來的都他媽安排了。」李卓有些喪氣。
「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就好啦。什麼也不用干,坐著拿工資。」榮飛微笑著說。
李卓的表情寫著對榮飛的鄙夷。
「你們二位誰會橋牌啊?林恩澤也不知跑哪了,湊個數,不然開不了攤了。」問話的是隔壁的吳志毅,他是北陽師範學院中文系的畢業生,鐵定到子弟學校,現在學校仍在放假期間,他每日找人玩橋牌。
「不會。」李卓說。
「榮飛你一定會,湊個數,走吧。」吳志毅不由分說將榮飛拉走了。
吳志毅的屋裡已經有二個人,楊兆軍和平波。
榮飛一聲驚呼,「楊兆軍?」又一個夢境中對他至關重要的人出現了。這個風流倜儻的傢伙這二天不知鑽在了哪兒。
「你認識我?」畢業於北陽財專的楊兆軍疑惑道。
「呵呵,現在不是認識了嗎?我還知道你是財專畢業的,對吧?認識一下,榮飛,光榮的榮,高飛的飛。」
「哦,你是從肖科長那兒知道我的吧?」楊兆軍隨之釋然,「他呢?也調查了?」楊兆軍指著一臉木訥的平波問。
「這位可不認識。」榮飛老實回答。
「平波。武漢水利學院。」平波站起來跟榮飛握手。
「你會精確吧?」吳志毅坐下開始洗牌。
「不,只會一點自然叫。原來也是看別人玩。」榮飛笑道,「玩得不好別罵我。」
「就是玩唄,又不是賭牌。」楊兆軍大咧咧說道。榮飛卻知道這傢伙賭性濃,賭品好,只有別人欠他的錢,他從來不欠別人的錢。
吳志毅和榮飛搭檔,榮飛的牌技確實不行,先是宕掉一把鐵成的牌,緊接著又誤掉一把進局的牌。
「看來你們這輪不成了。」楊兆軍打牌的姿勢極為瀟灑。四把過後他就看出榮飛的技術果然如他自己所說。
「榮飛你得練。以後我們可以湊八個人打開閉式。」吳志毅說,這人牌性還好,並未因榮飛的連續失誤而責備,當然,也有剛認識不久的緣故。
「兆軍你是北新人吧?」榮飛問。
「是啊,能聽出來?」楊兆軍有點沮喪,北新口音比較特別,他在財專時曾苦練普通話,不料還是被人三二句話就聽了出來。
「呵呵,那是因為我媽就是北新人。臨河縣棗林。」
「是嘛,我也是臨河人,桑樹公社,離棗林不算遠。我們是半個老鄉呢。」楊兆軍高興起來,覺得和榮飛的距離近了許多。
「棗林辦了暖氣片廠,不知效益如何?」榮飛畢業後去了趟深圳,明華公司的襯衫月產量已經上千件,西服也上市了。回來就被奶奶逼著報到,因為她聽榮之貴說前半月報到廠子給發一個月工資,後半月報到只發半個月工資。榮之貴自畢業分配事件後不搭理榮飛,心裡痛惜兒子白白扔掉了幾十元錢,但也只能跟老母親發發牢騷。這半年來王老太一直住在紡織新區。
「聽說不錯。我們桑樹就差遠了。無工不富,都是公社的頭頭們沒眼光。」楊兆軍恨恨地說。榮飛知道楊兆軍能力非凡,做什麼都是把好手,因為性格過於張揚,不受廠裡的頭頭們喜愛,鬱鬱不得志,最高的職務不過是財務部部長,而且很快就被免掉了。既然逮住了這小子,頓生將其攬入麾下的念頭。榮飛最感痛苦的是手裡缺少人才,無論明華還是徹底攥在手裡的陶氏,都缺少開創局面的人物,所以格外留意。
「農村辦企業本來就是新鮮事,原來犯錯誤都犯怕了,有幾個領導敢趟改革的雷區?」
「人家棗林鎮的就敢。」因為有心事,這把牌楊兆軍叫錯了,嘗試沖貫時發現牌力不太夠,在五黑桃上停下來,急的一直不說話的平波叫起來,「你咋能停呢?怎麼也得轉無將啊。」平波知道這把完了,乾脆將牌扔掉,楊兆軍也傻了,他們選了黑桃將牌,可倆人加起來才三顆黑桃,雖然老A老K都在手裡,哪又頂什麼用?算算這把輸掉的點數,一下子局面就扳過來了。
「哈哈,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吳志毅高興起來。
他們打了三十二局結束了戰鬥,初次和吳志毅搭檔而且原來基本不玩橋牌的榮飛一方竟然一勝一負,打成了平手。吳志毅很滿意。
「不錯不錯。榮飛你常過來玩玩,以後就咱倆搭檔好了。」吳志毅說。
第二天上午榮飛睡了懶覺,被匆匆趕回來的李卓叫醒,他帶回來確切的消息,他們,包括林恩澤、平波等,全部分配子弟中學當教師。
「你說他們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我是學焊接的,當什麼老師啊?」李卓極為不滿。
榮飛卻興奮的坐起來,「真的嗎?不會是騙我吧?」
看著一臉興奮的榮飛,李卓感到室友的腦子也壞掉了,「你是學機械的啊?我怎麼看著你很高興?」
「我很高興嗎?」榮飛起床,哼著歌去水房了。
下午,人勞處找他們宣佈了分配方案,人勞處的處長姓周,叫周敬。周處長告訴他們,因為子弟學校擴張和送走幾個老師外出培訓的原因,老師暫時短缺,經廠裡研究,決定你們去子弟中學代課一年。明年會根據你們的專業另行分配。本來你們在來廠後要有一年的實習期,在學校的一年就算你們實習了。他將榮飛等十幾個大中專學生交給了子弟中學的郭星辰校長,「這位就是郭校長,你們跟他去吧?」
李卓舉手,「周處長,我是天津大學的李卓,學焊接的,能不能讓我專業對口?」
「我剛才說了,就一年時間。你們已經參加工作了,要懂得服從分配,尤其是我們北重,半軍事化管理,命令就是命令。你們去吧。」
榮飛注意著郭星辰,他的樣子和記憶中毫無區別,這是個討厭變革的頑固派老頭,其實人不錯,可惜過幾年就因腦溢血徹底回家休息了。
子弟學校在廠區的最東端,靠著圍牆,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一大一小兩棟教學樓,小的是小學,大的是中學。郭星辰是中學校長,直接將這幫大中專學生帶到三樓掛滿錦旗的會議室,叫了副校長教導主任一幫人跟他們談話,確定他們各自帶的科目。
「這些就是缺人的科目,你們可以自己報名。」副校長姓張,戴一副琺琅框近視眼鏡,斯斯文文的。
大家不說話,郭校長咳嗽一聲,教導處主任開始宣佈擬定的名單。缺老師的高中主課都交給了本科生們,自然是考慮他們的功底比大專和中專的強。
給榮飛選的課是高一物理。榮飛沒有反對,他無所謂。這時,平波說,我的英語不太好,是不是給我換一下?郭校長皺眉,榮飛說,我來,我帶英語好了。於是他和那平波換了課。
榮飛注意到在場的四個女生中沒有他渴望見到的邢芳。他記得邢芳來的比較晚,現在他已堅信,邢芳會來!她是師範畢業,不來學校去哪兒?按照記憶,邢芳會帶初三的語文並接了一班的班主任。
「好,就這樣。汪主任你給他們安排辦公室,領辦公用具,以及工作服和勞保護具。」
榮飛所在的高中英語教研室暫時沒有位子,汪主任將他暫時放在會議室備課,離開學還有幾天時間,榮飛就在會議室熟悉教材開始備課。
榮飛的口語沒問題。他記憶裡和瑞典一個來北重的重合作項目的專家組待了三個月,沒有專業翻譯,他就是翻譯。但詞彙卻記得不多,所以這段時間備課比較認真,將他的前任——去北陽師範學院進修的老師留下的教案認真讀了一遍。發現教案的編寫不是件簡單的事,必須將課文的要點難點全部找出來,而且必須有每節課明確的目的,要達到什麼效果。高一一共3個班,一周的總課時達到18節,算是比較重的。
白天他認真備課,晚上則和吳志毅等人打橋牌。楊兆軍被分入了財務處,算是專業對口了。單珍對榮飛到了中學當老師極為鬱悶,榮飛,簡直是亂了,放著辦公廳那樣好的單位不去,跑到這兒當老師,而且還安之若素,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榮飛只是笑笑。畢業後許多同學通過各種渠道建立了聯繫,分配到北鋼修配廠的李建光還抽空來了趟北重看他,告訴他張昕在試驗中心,問榮飛有沒有張昕的信,榮飛說沒有,他知道張昕心性很要強,她不會再寫信了。
8月30日,榮飛感到心煩起來,邢芳該來了吧?後天可就要開學了呀。他心裡恐慌起來,該死的夢,不會真的是一場夢吧?
上午,汪主任領著一個剪了很短頭髮的女孩進來會議室。榮飛「騰」地站起來,直直地看著女孩,邢芳,我親愛的女孩,我的妻子,你終於出現了。近三年來,我幾乎每天都在想著你!
邢芳卻沒有理會角落裡的榮飛,她正聆聽汪主任的交代。馬上就開學了,初三一還沒班主任,早就確定了的崗位卻因她遲遲未來而懸著,汪主任向邢芳介紹情況,邢芳只是點頭。
她戴著那副老式的眼鏡,微笑的面容是那樣親切。記憶裡關於邢芳的回憶如大潮般淹沒了榮飛,他就那樣站著,呆呆地看著她,渾然忘卻了環境與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