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峰多次入京,但是這一次卻受到了連老李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待遇。
軍機大臣、禮部尚書寶鋆奉旨親自在安定門外迎接李明峰。北京城的安定門大開,城內淨水潑街,道旁擺滿鮮花,百姓夾道歡迎。
看到李明峰八抬大轎過來,寶鋆連忙上前,拱手道:「哎呀,太師大人凱旋歸來,老朽喜不自勝啊!」
李明峰下了轎子,也對寶鋆一抱拳道:「中堂大人好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兩人對視一眼,微微一笑,好似老朋友一般,任誰也看不出來兩人實際上是政治對手。
寶鋆也不廢話,展開聖旨,宣讀太后旨意。慈禧倒也給面子,允許李明峰坐轎入宮,並賞賜常勝軍所有入京人員一人一個金元寶,一人一件黃馬褂。如此賞賜,可真是給足了老李的面子。
李明峰接了太后懿旨,上了轎子,吩咐進城。寶鋆和禮部官員們也紛紛上轎,跟在後面入城。
北京城的居民多少年也沒有這麼興奮過了,人人拿著家裡的吃食,酒水在路邊不斷的往路過的常勝軍士兵手中塞。京城裡的幾個大戲班子,都在官道邊上擺上了戲台,唱著朱仙鎮、封狼居胥等名曲。
二十多年來,大清屢屢吃敗仗,讓百姓都憋著一股子惡氣。
道光二十年(1840年),英國人從廣州一直打到南京城下,以陣亡不足百人的代價,連破大清重鎮數座,逼迫大清的兩江總督裕謙自殺,擊斃大清一品提督,二品總兵七八人,殲滅清軍不下五萬,最終逼迫大清割地賠款。
咸豐六年(1856年),英法聯軍再度對華發動戰爭,先破南方第一重鎮廣州城,俘虜堂堂一品的兩廣總督,然後北上京津,攻破北京,火燒圓明園。
咸豐十年以後,沙俄從北方屢屢進犯,打得大清毫無脾氣,將龍興之地的千里江山都割讓給了洋人。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早把大清的天朝迷夢給擊碎了。普通百姓都盼望著能出現一個人物,振奮振奮民心,就像衛青、霍去病那樣驅逐洋夷,保家衛國。現在他們終於等到了,李明峰在新疆的勝利讓全國人民都看到了希望!
京裡的數十萬百姓,將官道擠得水洩不通,遠遠望見李明峰的八抬大轎過來,百姓們都跪伏於地,一邊磕頭,一邊稱頌李明峰的功績。
有些秀才舉人之類的,寫了許多對聯,掛在沿街的酒樓、茶肆上。上面無非就是在稱頌李明峰轉戰萬里,收復五千里河山,擊敗了有洋鬼子的外國侵略者等等。還有很多說書人,直接擺著說書檯在路邊,眉飛色舞的講述李明峰西征的故事。
很多人更是赤裸裸的認為李明峰的功勞可比岳飛、霍去病要大上很多,畢竟岳飛、霍去病都沒能像李明峰這樣完勝敵軍,都沒能將敵人的領土歸到中華版圖之下。
李明峰一行五六百人,都有些受寵若驚。老李更是老臉通紅,心中感歎,中國的老百姓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李明峰心中暗道:「我雖然是個民族英雄,但是恐怕距離岳飛、霍去病這樣的千古名將,還是要有那麼一點點差距的。嗯,也只有那麼一點點罷了。」
當然,李明峰雖然謙虛,老百姓卻不允許他謙虛。城內百姓看到李明峰入城,熱情越來越高,逐漸的有人在高呼一些口號,什麼「太師老爺萬古長青」「太師老爺威震蠻夷,天下無敵」之類的。
看到人民群眾這麼,老李也讓轎夫停了轎,李明峰在轎內整理好了服飾,然後才敲了敲窗稜。轎夫得到命令,將轎簾掀開,李明峰緩緩走下了轎子。
外面跪在地上的百姓,就看轎簾緩緩掀開,從裡面走出一人。這人身穿正一品的官服,補子上繡的是仙鶴,外面罩著黃馬褂,頂子是通紅的紅寶石,頂戴後面帶的是三眼花翎!脖子上的朝珠都是一模一樣大小的一百零八顆東海珍珠,連接朝珠的繩子是明黃色的,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此乃御賜之物!
這位大人從容貌上看,約莫三十左右歲,甚是俊朗,眉宇間有一股殺伐決斷之氣,舉手投足都有一種另人懾服的氣質,顯然不是普通的那種廢物官僚。此時,中國人民還不知道這就叫做「王霸之氣」!
不用說,眾百姓都知道這正是大清朝的當朝太師、直隸總督、一等毅勇公、正一品的李明峰,李大人!
密密麻麻望不到邊際的百姓,連忙跪在地上高呼道:「太師大人!」
不少人因為見到太師大人的真容而淚流滿面,將頭磕的邦邦直響,一個人這麼做沒什麼,十個人也沒什麼,但是十萬人一起磕頭,就能震得京城的青磚官道都直顫。
李明峰見狀,腦中靈光一閃,站在官道之上,高聲喊道:「今英夷所之浩罕賊人阿古柏已經伏誅,其屍首被本官剁成肉泥餵豬,其頭顱被我傳給西域各國汗王觀看。以明我大清天威!讓世間萬國共知,犯我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李明峰覺得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替自己徹底的培養培養名望,洗刷過去的「漢奸」名號。不過,李明峰認為,自己要是不做些手腳,恐怕西征這個功勞,不但會記在自己名下,也會被百姓記在朝廷名下。
畢竟李明峰是朝廷的臣子,李明峰收復新疆,也就是朝廷收復新疆。因為這次的勝利,很可能會讓百姓對朝廷重新燃起信心。這對老李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所以,李明峰故意提出「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這句話,暗示了滿漢不同,只要不是愚笨到一定程度的人,都能聽出大概的意思。但是老李還有把握不讓朝廷拿這個把柄治理自己。
當年老李也見識過什麼「犯我中華天威者,雖遠必誅!」這類的憤青口號,後來李明峰無意中在某本書上看到過解釋,原來這並非憤青們的創作。這句話,原本出自《漢書》,是漢朝的時候,某個將領的奏折中所提到的。
原文就是「明犯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具體事情是,北方匈奴進攻大漢,結果漢朝北方的守將斬殺了匈奴的單于。大將把單于的腦袋送給西域各國的大汗觀看。最終的意思就是「明示敢侵犯強大漢國天威的人,雖然遙遠,一定也要將他誅殺。」
這個大將所做的事情,和李明峰極為類似,所以李明峰這麼喊,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如果別人要挑毛病,李明峰也可以聲稱,自己是照著古書背誦的,沒想那麼多。難道非要說「犯我強清者,雖遠必誅!」嗎?
這麼喊,那可就太自欺欺人了,朝中再白癡的人也不會主張這麼喊的。
但是,這都是在這一瞬間,李明峰自己給自己設計的後路。現在老李也管不到那麼多,繼續高呼道:「犯我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龔橙聞言,愣了片刻,隨即反應了過來,高聲附和道:「犯我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龔橙一響應,常勝軍眾士兵和街上的百姓也跟著高呼:「犯我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片刻之間,這句「犯我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的呼聲就響遍了整個京城。此時迎接李明峰入京的寶鋆跟在李明峰的後面,臉色冷的幾乎能凍死人。
滿漢矛盾一直是清廷極為注意的問題,一般漢族官員決口不提「漢」這個字,力圖將自己變成一個滿人。李明峰當著數十萬百姓高呼「強漢天威」,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完全出乎了寶鋆的預料。就是寶鋆這種精明到了極點的老狐狸在李明峰的突然襲擊之下,竟然也失了常態,整個心情都寫在了臉上。
過了半響,寶鋆才調整好了心情,掛著難看的笑容說道:「李太師,太后和聖上還在乾清宮等著您呢,咱先入宮吧!」
李明峰洒然一笑道:「好,入宮!」
「對了,明成啊,你把那些叛亂的回王和違制物品送到刑部去。」在上轎之前,李明峰對護衛在轎子旁邊的李明成說道。
「是!」李明成應道。
這次李秀成和司馬平被李明峰留在了遼東看家,這兩人雖然西征有功,但是他們以前是長毛,成分不好。如果老李要把他們帶到京城,朝廷是賞也不是,不賞也不是,太過為難。所以老李索性就將兩人留在遼東。
至於李明成,以前在長毛中也是個小人物,沒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老李就把他帶來了,想要看看他是否能撿個便宜,混個封賞。但是現在老李又有其他事情吩咐他做,李明成這次也失去了面聖的機會,封賞自然也就沒了。
寶鋆聞言,皺著眉頭說道:「我也陪他走一趟,李太師先入宮吧!」
李明峰點了點頭,應道:「哦,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老李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這幫回王是李明峰私自關押的,沒有得到朝廷授意。無論無論他們曾經是否反叛過,在朝廷這裡,這些回王都是掛著貝勒、貝子的職銜的,算是朝廷的藩屬。
現在朝廷沒有定他們的罪,他們既然入京了,禮部不管怎麼說都要插手管的。李明峰下令直接把回王送到刑部,如果寶鋆不盯著,等到慈禧再想宣佈赦免他們的時候,恐怕早就不成人型了。
寶鋆這個老狐狸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以預見,今天的面聖李明峰和群臣之間肯定還有一場龍爭虎鬥,把這個老傢伙支走,李明峰的壓力也能減輕不少。
看到李明成和寶鋆走了,李明峰獨自上了轎子,下令進宮。
太師大人起轎,路邊的百姓紛紛讓路,李明峰一行很順利的就通過了長安大街,進了午門。在午門外,將武器都交出來之後,常勝軍五百來人進了午門。
到太和門的時候,太和門侍衛讓普通士兵在此等候,李明峰和劉銘傳、蔡宜群、宋慶等人則跟著太監進了太和門。
老李在這紫禁城走的都熟門熟路了,但是劉銘傳等人可從沒進過宮。看到威嚴的太和殿、保和殿、看著美輪美奐的漢白玉雕刻,劉銘傳、蔡宜群這些土包子眼睛都直了,嘴裡不住的感歎皇家威嚴。
李明峰見狀,有些惱怒的道:「別給我丟人!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大點的建築嗎,別跟個沒見過世面的朝鮮人似的!」
朝鮮的使者每次進京面聖,都會被雄偉的紫禁城震的目瞪口呆,直呼天朝威嚴,果然氣派。時間久了,朝鮮人就成了土包子的代名詞。
劉銘傳等人聽到李明峰呵斥,連忙唯唯諾諾的低下了頭,不再四處亂望。
過了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就是乾清門,再往裡就是內宮了。李明峰在太監的帶領下繼續往裡走,劉銘傳等人則被攔在了外面。按律,沒有傳召他們是不能進去的。
乾清宮的殿門緊閉,今天早朝剛剛散去,朝中的重臣都在討論機密事宜。李明峰等在殿門外,小太監進去通報。
片刻之後,乾清宮的殿門打開,李明峰連忙邁步進去。老李也不敢抬頭,直接跪在大殿之上,高呼道:「臣李明峰叩見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御座後面傳出一個慵懶的聲音道:「李卿家不必多禮,趕緊起來吧!」
李明峰聽了這個聲音,心中暗罵,慈禧這廝是越來越能擺譜了,想當初落難的時候,她有求於己,還一口一個大哥來叫自己呢,現在自己給她磕頭,她竟然還敢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