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返回天京之後,自然不敢實話實說,否則要是讓洪秀全知道,他是韋志俊救出來的,事情恐怕會更糟。所以李秀成只是聲稱自己趁著湘軍守衛不備,擊殺了守衛逃脫出來的。
至於他帶回來的那十幾個秦誠放出來的長毛將領,也都是李秀成舊部,李秀成也不擔心他們會出去宣傳清軍將領釋放自己的事情。而且這十幾個人都是底層將領,相當於連長、營長一級的小官,他們也沒有機會向最高層舉報。
李秀成的這套說辭,顯然不能取得洪秀全的相信。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能從湘軍大營中自己殺出來?就是勇猛如項羽、呂布一般也是不可能的啊!別說好多疑的洪秀全了,就是換成別人,也不會相信李秀成的這套說辭。
若不是李秀成在太平軍中威望極高,黨羽遍佈全軍,洪秀全直接就將他當作叛徒砍了。但是即便這樣,洪秀全也免了李秀成的差事,讓他在家休養,不許干涉軍務。私下裡,洪秀全也派人去監視著李秀成,免得他做出開城門放清妖的舉動。
不但是洪秀全對李秀成有所懷疑,實際上其他太平天國的官員也有點懷疑。不過,在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天朝已經無可用之人了,只要是明智的官員,就會明白,李秀成是太平天國的唯一選擇!
蒙時雍就是一個明智的官員,所以他在李世賢之後也出來保舉李秀成。
幼贊王蒙時雍總管御林軍,每天護衛著洪秀全,對洪秀全的脾氣十分瞭解。所以他一出言,就直接打消了洪秀全的疑慮。蒙時雍說的很明白,李秀成殺了太多太多的清兵了,和曾國藩等人都有死仇,別說李秀成不會投降,他就是投降,清軍恐怕也不會接受!
洪秀全沉吟片刻之後,宣旨道:「傳忠王李秀成進榮光大殿!」
洪秀全心中有些動搖,所以才下令傳李秀成,他準備通過面對面的交談,看看李秀成是否還可以相信。
半個時辰之後,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的李秀成進了榮光大殿。在給天王洪秀全三叩九拜之後,洪天王道:「忠王,最近傷養的怎麼樣了?」
進天京之後,李秀成就被架空了。但是出於臉面上的考慮,天王對外聲稱忠王受傷過重需要休養。
李秀成道:「多謝天王關心,臣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恐怕還需要將養幾日!」
李秀成的回答也飽含了智慧,既強調自己傷好的差不多了,同時也強調「可能」還需要養幾天。這樣的話,無論是洪秀全想要重新啟用它,或者繼續閒置他,也就都有了理由。
洪秀全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而問道:「忠王,如今清妖攻城甚急,你可有應對之策?」
李秀成跪在地上,聲音落寞的答道:「臣不敢說!」
李秀成早就知道進了天京之後會受到天王的猜忌,但是此刻天下都是朝廷的勢力範圍,而且他的家眷也都在天京城內,他沒有其他的選擇,只有返回天京一條路可走。
洪秀全道:「說吧!朕恕你無罪!」
李秀成心中暗歎,雖然他不想給洪秀全賣命,但是此刻兩個人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天京城一旦陷落,洪秀全完蛋,他李秀成也得完蛋!而且是全家一起完蛋!所以李秀成只能老老實實的給洪秀全出謀劃策。
李秀成將早就想好的緩緩的說了出來:「既然天王想聽,那臣也就冒死直言了!臣的計策就是四個字——讓城別走!如今我軍困守一城,已成必敗之局。論兵力,論地盤,論糧草,論子民,我軍都不如清妖的十分之一,若是堅守天京,則天王手創之天朝必亡!
唯有讓城別走還有那麼一線生機。如今我軍尚有精銳士卒十六萬,只要天王下令棄天京南下或者西進,則我軍還有希望另尋他處重新開創天朝基業。」
李秀成話音剛落,洪秀全就斷然說道:「不成!天京乃天朝根本,依靠著城高池深,天軍還可一守,若是離了城池,天朝形勢更加危急!」
李秀成繼續勸道:「歷代兵家皆曰:孤城不可守也!臣斗膽勸天王帶領天朝軍民南下福建。現在輔王楊輔清正帶領五萬天軍在福建作戰,我軍十五萬精銳一到,則福建、江西兩省,非清妖所有也!只要在閩、贛兩省站住腳,再發展數年,我軍可再捲土重來!」
洪秀全十分堅決的說道:「不成!朕苦心經營天京十餘年,朕這天王府和你們的各王府都耗費了無數人工,若是放棄,豈不是可惜了?而且朕的后妃尚有數千人,宮女和女官也有兩三萬,若是大軍南下,他們可怎麼辦?」
李秀成聞言,滿腔怒氣的說道:「天王!都什麼時候了,那還能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洪秀全也有些不高興,反駁道:「李秀成!你也別說朕,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你家裡的銀子都堆成山了,要走的的話,你能放棄了那些銀子逃命?」
可能是因為自幼受窮的緣故吧,所以李秀成生性愛財,他每攻克一個城池,都要大大的搜刮一番。那些金銀珠寶都被他放到了忠王府中。而且李秀成有怪癖,他喜歡看金銀堆成山的樣子,所以他家後宅有一座著名的銀山。
那山是由數十萬釘銀元寶堆積而成的,好不炫目。天京城內的天國官員幾乎人人都知道這件事。
李秀成聽到洪秀全直接點出他的軟肋,他也滿面通紅,尷尬的支吾道:「我……哎……!」
實際上李秀成還真沒準備放棄這些寶貝,這些金銀珠寶雖然多,但是最多也就是裝七八百個箱子,能用百八十輛馬車拉走罷了。哪裡比得上洪秀全要帶走數萬后妃、宮女、太監這樣的大手筆。
洪秀全看到李秀成說不出話來,暗自得意,繼續說道:「讓城別走這話再也休提,你就說,這仗該怎麼打。朕就要在這天京城下,殺他幾十萬清妖!讓他們知道知道朕的天威!」
李秀成心中暗歎,他知道洪秀全一意孤行,是自找死路,但是他卻不能再勸,否則會被洪秀全懷疑他有異心,無奈之下,李秀成只能按照洪秀全的意思繼續獻計道:「如今敵軍採用兩種進攻方式攻城,一則為挖地道,這是準備從地下入城。此招危害不大,我軍可以把地道挖開,或者用水灌,或者用煙熏,他們就不得不放棄這招了。
還有就是他們在龍脖子那裡開始填土,準備讓龍脖子和咱們的城牆連起來,形成坦途,以供大軍直接殺過來。這招也不甚厲害,短期內形不成威脅。而且即便填土成功,估計面積也不大,最多也就是寬十幾丈、幾十丈罷了。在這麼窄的範圍內,清妖的兵力優勢發揮不出來,咱們也不用怕他。」
「好!」洪秀全聞言大喜,「不愧是百戰百勝的忠王!經過你這一分析,朕看清妖也不過爾爾,朕就說嘛,你還是有辦法的!
看到李秀成出完了主意,洪秀全說道:「好了!忠王你先退下吧!」
「是!」李秀成應了一聲,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洪秀全至今還不信任李秀成,他此刻只是把李秀成當成一個智囊來用,不肯重新授予其兵權。問計完畢之後,直接喝退。
這次決定了作戰方針,天京城內也忙活了起來。天京城內的老百姓都迷信拜上帝教,對天王之令,執行的效率極高。此刻天京軍民齊上陣,準備各種防守物資應對清軍的攻城戰。為了防止清軍挖地道進城,城內也挖了一條壕溝,這條壕溝一邊靠著長江,一邊靠著城牆。
只要清妖將地道挖進來,眾長毛就用壕溝將長江和地道連起來,淹死地道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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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從城外開始挖掘的地點不同,所以四個城門外的地道所需要挖掘的距離也不同,半個月後,朝陽門外的湘軍最先完成工程。
朝陽門地道從城門外二里處開始挖掘,只挖到朝陽城門之下,並沒有挖進城去。挖到城門之下的時候,湘軍在地道裡挖出了一個較大的空間,這個空間約有兩三百平米,湘軍將最近搜集的上千斤火藥都放入了這個空間之中。
得知朝陽門的工程已經完結,眾人都十分高興。湘軍調集十萬人馬、楚軍、淮軍、常勝軍、袁家軍和綠營軍也聚集了二十萬人馬,都集中到了朝陽門外。就等著朝陽門塌陷之後,好一同殺進城去,將這幫子鬧騰了十幾年的長毛殺個乾乾淨淨!
城外有這麼大規模的兵力聚集,任誰都知道這邊要發生大戰了。李世賢見狀之後,連忙上報天王,天王當即決定,調集十萬人馬全部駐紮在朝陽門內,準備迎接清軍主力。
同治三年(1864年),從四月十七日起,各路清軍陸續抵達朝陽門外。天京城外三十萬清軍分成數十個方陣,把方圓十幾里的地方都占的滿滿的,一眼都望不到邊際。城牆上的長毛看到竟然有如此多的清妖,心中也有些發楚。但是回頭看看自己這邊,也有這麼多的友軍,心中又略略的安定了下來。
李世賢對清妖的舉動也有些詫異,按理說要是地道戰,那得趁著半夜進來啊,哪有大白天這麼進的?而且這麼多兵力,也不可能通過地道進來啊。難道清妖改變注意了?要繼續進行攻城戰?
想不通是想不通,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的。李世賢命令士兵準備好挖通壕溝,只要有清妖從地上冒出來,他們就順著清妖的地道挖,讓滾滾長江水灌入地道。
其後,李世賢又帶著數萬士兵上了城牆,燒熱油、開水,準備滾木、擂石。至於其他的弓箭、箭枝、火炮、炮彈,也是盡量的都調集上了朝陽門城牆。李世賢就等著清妖攻城,他自度,依靠這六朝古都的堅固防守,十萬天軍足以抵擋三十萬清妖!
同治二年,四月十九日午時三刻,曾國藩看到準備完畢,在中軍下令:「點火引爆!」
曾國藩命令一下,身後的令旗頓時逆風搖擺。當即就有人得到命令,飛速下了地道,點著了火藥的引信。
常勝軍在比較靠後的位置,老李看到有人下去點火,心中也是有點緊張。一旦城門塌陷,大軍就要攻城了。
這即將爆發的畢竟是一場數十萬人對抗的大規模軍團戰啊,常勝軍還從未經歷過這麼大規模的戰鬥。一旦進城,那就是巷戰,火器威力大減,敵人數量又多,弄不好常勝軍是會吃大虧的。所以老李對這場戰鬥十分重視。
點火十秒鐘後,沒動靜;二十秒後,還是沒動靜;這時李明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三十秒,沒動靜,四十秒,還是沒動靜,五十秒後,正當老李懷疑火藥是否受潮的時候,就聽「轟隆」一聲悶響!這聲音和深秋的悶雷一般,震的大地都微微顫動,朝陽門附近近百米的地方更是煙塵瀰漫,看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情況。
「兄弟們,跟我殺!」曾國荃率先喊道。
曾國荃的方陣在最前面,他麾下三萬人馬是湘軍之中最精銳的,爆炸之後,曾國藩一馬當先,第一個衝了出去,他要奪取頭功!
李鴻章和左宗棠都是曾國藩一手提拔起來的,現在到了搶功勞的時候,他們不好意思上前搶湘軍的功勞,所以只是按兵不動,等湘軍先入城之後他們再動。李明峰早就說過這個大功是湘軍的,所以他也按兵不動,至於袁保慶,他自然也不敢得罪曾氏兄弟,同樣的採取了觀望的態度。
只有馮子材和馬新貽兩人,他們可能是受了朝廷的詔令,所以也在第一時間就發起了衝鋒,看那架勢,他們誓要第一個殺進天京,也要第一個擒獲洪秀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