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禹和另外兩員捻將三人合鬥僧格林沁。
僧王雖然左手中箭,不能使用長刀,但是他僅憑右手的單刀就和三人戰了個不分上下。四個人翻翻滾滾鬥了一百多招,三個捻將心中都暗自驚歎。
這三人原本都以為,自己雖然不是天下第一的武將,但是起碼也在前二十,甚至是前十之內。但是今天一看,才知道以前自己狂妄的是多麼的離譜!僧格林沁身負重傷,單手就能和三人打個平手,這是何等本事?三人自度,若不是一上來就先射中僧格林沁,廢掉他一條手臂的話,恐怕二十招內,三人就要喪命於此。
三人知道僧格林沁厲害,所以招招都留有餘力,留著自保的力氣。
並非三人貪生怕死,而是現在局勢有利於捻子,所以他們也沒有必要拚命。張宗禹帶來的八百人,都是捻軍中最精銳的部分,和三百不擅長近戰、步戰的蒙古兵鬥在一起,完全佔據了優勢。
僧格林沁雖然看似勇猛,可是畢竟身上有傷,只需再堅持個一兩個小時,僧格林沁必定會逐漸的因為失血而戰鬥力大減。捻軍三將只需將其困住,僧格林沁最終只會落下一個力竭而死的下場。
百招過後,僧王也發現了敵人的意圖,招式越發的狠辣,想要立刻斬殺三人。只要主將一死,捻子必亂,那樣的話就好辦了。僧格林沁自度,除了這三將之外,其他的捻子,僧王一個可以對付三五十,誰也休想攔住他!
僧王招數突的轉狠,三將被壓得完全處於下風,但是三人卻苦苦,如暴風雨中的小船,雖然危險,但就是不沉!
他們知道,僧王這種狀態保持不了多久,馬上,他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失去戰鬥力!那時候,才是他們反擊的時候!
果然,猛攻三十招過後,僧格林沁面色發白,只覺的口乾舌燥。低頭一瞧,僧王發覺自己腳下已經全是血跡,此刻,僧王也覺得頭腦有些發昏,正是失血過多的徵兆。
「不能再和他們糾纏下去了!」僧王暗道。
「上馬!撤!」僧王一招逼退三將,後退三步,大聲喊道。
「想走?哪有這麼容易!」張宗禹大喊到。
僧格林沁剛剛翻身上馬,就看到張宗禹和其餘兩員捻將衝了上來,將其圍住。
「本王不讓你們見識見識真本事,你們就真的認為能留下本王!」僧格林沁大怒道。
僧格林沁將手中單刀往左手邊一擲,將三人中最厲害的張宗禹逼退,然後又從馬背上提起自己的九十斤重刀,向右手邊的捻將劈去,這人知道僧王戰刀厲害,不敢硬抗,只能倒在地上滾了開來。
逼開左右兩人,僧王一緊馬腹,喝道:「駕!」
馬通人性,這匹馬從力度上能感覺的出主人是多麼的焦急,於是放開四蹄,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躍去。
前方還有一名捻將,看到僧王要走,也顧不得其他,連忙伸刀攔截。
僧格林沁早就知道他要拚命,當即面上現出不屑的冷笑,提起重刀,猛地劈了下去。這名捻將雖然知道不躲開的話必死無疑,但是為了阻攔僧格林沁,他也顧不得自己的命了,繼續探刀直取僧王小腹,想來一個同歸於盡。
「啊!」捻將一聲痛呼。
原來是僧王看他用了同歸於盡的招數,也改變了大刀的路線,本來直取捻將面門,後來稍微一偏,去砍捻將用刀的手。等捻將發現僧王的意向的時候,再躲已經來不及了,只一下就被僧王將手臂砍斷,鮮血狂噴而出。
僧格林沁也顧不得將其徹底殺死,一催戰馬,向遠處跑去。
僧格林沁最擅長的還是用自己的九十斤重刀作戰,但是剛才因為左臂中箭,使不出力氣,所以才改用單刀。最後關頭,僧王驚覺再不拚命就要葬身於此,所以才使用重刀作戰。此刻張宗禹射出的箭還留在僧王左臂之中,由於用力過度,此刻僧王左臂血流如注。
再說張宗禹被僧王擲出的單刀逼退,等他再度翻身而上的時候,僧王已經一刀就砍斷了擋在前面的捻將手臂,縱馬而去了!
張宗禹心中大急,這麼好的機會可決不允許他錯過,若是讓僧格林沁跑了,他真不知該怎麼面對參加偷襲的將士們。張宗禹連忙從地上撿起自己的長弓,望著僧王的背影連射三箭!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僧王此刻也只跑出二十多米罷了,這三箭又準又狠,將僧王的一切躲避路線都封死了,別說僧格林沁現在留個後背給張宗禹,哪怕他就是正對著張宗禹,恐怕也不可能躲開這三箭!
僧格林沁早就料到張宗禹會用箭射他,聽到弓弦響,也來不及回頭看箭的方向了,只能一閉眼,將身子側了過去,希望盡量減少中箭的概率。
「啊!」僧王咬著牙一聲低呼。
僧格林沁還是命大,這麼一側身竟然還讓他躲過去了一箭。但是剩下的兩箭,一箭射中了他的小腿,另一箭射中了他的右臂!
右手中箭,僧格林沁再也拿不住重刀,手中一輕,跟隨僧王數十年的重刀落到的地上。此刻僧王也沒膽子下馬揀刀,只是不斷的催馬逃命。
連續射出三箭之後,僧格林沁已經縱馬跑到七八十米開外。張宗禹連忙又發三箭,卻都落空了。
按理說,憑張宗禹的箭法,這三箭即便不能全中,至少也能中一箭。但是張宗禹畢竟還是經驗少,到了關鍵時刻,看到即將死於自己手中的僧格林沁竟然逃了,心裡頓時就慌了,所以也失了準頭。
僧王逃了,張宗禹手下立刻就追上去了數十個捻子,雖然身中三箭,僧格林沁凶多吉少,但是這些捻子卻非要親眼看著僧格林沁死去,他們才能甘心。
數十人去追擊,張宗禹又加入到了圍攻蒙古騎兵的陣營之中。雖然僧格林沁下令逃命,但是他們哪有僧王那般本事?廝殺到了天明,三百蒙古兵全軍覆沒。
再說去追僧王的捻子,他們因為在路邊埋伏,所以沒敢帶著馬匹。這麼一來,他們怎麼可能靠著兩條腿,追上騎著血統最優良蒙古馬的僧王?
因為昨夜下了點小雨,所以地上有些泥濘,馬匹的足跡清晰可見,所以眾捻子順著馬蹄的印記繼續追蹤,而且僧王血流不止,每過數米,十數米,總有血跡,這也指明了僧王的逃跑路線。
眾人知道,僧格林沁身中三箭,跑不多遠!順著馬蹄印、血跡足足追蹤了四五十里,眾捻子才在一顆樹下發現僧格林沁的馬在吃草。
「媽的!上當了!」一個捻子衝了上去,看了一眼之後氣的跳腳大罵。
僧格林沁真是一個老狐狸,他也知道馬蹄印和血跡會成為捻子的明燈,所以他在半路上就下了馬,步行逃命。臨走的時候,僧王給坐騎屁股上來了一刀,讓這戰馬既能不停歇的狂奔,又能灑出血跡,引領捻子們走錯路。
追擊的捻子在附近找了許久,也沒有個結果,反倒遇到了好幾次蒙古人的騎兵小隊,十分危險,這些人無奈,最終只能撤去。
張宗禹得知之後,也歎了口氣,無奈的帶著眾人返回江蘇,圖謀東山再起。
話說,當地有一個娃娃名叫張皮梗,今年一十五歲,自幼給大地主蔣明原放羊。張皮梗的地主主子蔣明原也是一個捻子,還是個小旗的旗主,手底下有那麼兩三百號子人。張皮梗是蔣明原的家奴,所以也當了捻子,但是因為年幼,不能當正式的捻軍,所以就當了捻童。
所謂捻童,就是娃娃兵。張皮梗十歲就當了娃娃兵,干了五年,現在也是一個小頭目了,手底下有十幾個十歲到十三歲不等的小娃娃跟著他,這些小孩子也都是給蔣明原家放羊、種地的,他們在私底下都喊張皮梗為「張大帥」!
蔣明原是捻軍藍旗韓老萬手底下的人,半年前也參加了發捻聯軍,準備渡過黃河進攻北京。
前幾日,宿州一戰之後,韓老萬帶人臨陣脫逃,返回山東。韓老萬自己率領一萬捻子返回了韓莊鎮,剩下的一萬則奉命各自返回故里,依靠地利繼續作戰。蔣百里得令之後,返回了老家,組織手底下的人尋找落單的清兵,準備打游擊戰。
張皮梗也因此暫停了放羊的本職工作,也拿起了柴刀,當起了臨時的捻軍。因為年紀幼小,所以張皮梗只負責巡邏工作,不參加戰鬥。他的任務就是一旦發現清軍來襲,他就回去報信。
現在正是六月份,天氣正熱。大太陽當頭,張皮梗腰間別著柴刀,身上披著白色的破褂子,腿上穿著滿是補丁的褲子,一步三搖的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路邊都是種的高粱,現在這些高粱都長的有一人多高了,快到了收穫的季節。
放羊的工作其實很累,哪有所謂的巡邏輕鬆?張皮梗一邊溜溜躂達的巡邏,一邊美滋滋的高聲唱道:「太陽來出來了一點紅,葵花朵朵向太陽,條條那個道路放光明,大姐來哎唱罷了緊那個包楞姐來,送給二姐緊那個包楞楞楞楞……
棉花桃那個開花來,楞楞楞楞。高粱來結籽來遍地兒紅,糧棉豐收好年景,家家戶戶掛紅燈,楞楞楞……」
唱到這,張皮梗忽然愣住了,因為他看見地上有一灘血跡!
張皮梗畢竟年紀還小,見了這種情況,緊張的嚥了口唾液,然後又將後腰別著的柴刀拿到手中。
高粱地內還有幾滴血跡!張皮梗眼睛一瞇,暗想這肯定是有人躲進了高粱地中!因為這是捻軍的家鄉,捻軍的根據地,所以這人明顯不是捻子,否則他根本不需要躲!
猜出裡面是個清兵,張皮梗便想回去報信,但是又怕他這一回去,裡面的清妖再趁機跑了!
「媽的,小爺我好歹也是個將軍,手底下管著十幾個人!要是連一個受傷的清妖都對付不了,以後哪還有臉領導二狗子、狗剩子那幫小子?」張皮梗心中暗想。
心下一橫,張皮梗拿著柴刀就進了高粱地。走了十幾步,張皮梗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仰面倒在地上。這人左右兩臂和右腿都中了箭,血流不止,看樣子十有八九快要死了。
「媽的!是個大魚!」張皮梗雖然沒啥見識,但是卻知道此人的這身衣服,那是清妖的當官的才能穿的!
張皮梗心中暗喜,就想上前補上幾刀。
可他剛邁上一步,就看到那人突然睜開了雙眼,雙目直瞪著張皮梗!
張皮梗害怕這個清妖暴起傷人,一咬牙,提起柴刀就往清妖身上砍去。但是那清妖卻猛地站了起來,一腳將張皮梗踹了出去。
「我僧格林沁縱橫天下數十年,就是死,也得死的壯壯烈烈。你這小賊還不配取你僧爺爺的命!」這清妖高聲喊道。
原來此人正是僧格林沁,因為失血過多,僧格林沁逃到這裡之後沒過多久就沒了力氣,為了躲避搜查,僧格林沁特意藏進了高粱地裡。
但是他受傷實在是太重了,最終昏迷了過去,眼看著就要血盡而死。但是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僧王驚醒了過來,睜眼一看,竟然是個傻了吧唧的小廝想要殺他。
僧王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但是他卻決不允許自己死在這麼一個小屁孩手裡!所以僧格林沁一怒之下,竟然站了起來,一腳將張皮梗踢飛。
張皮梗脾氣也倔的很,看到僧格林沁竟然蔑視他,不禁高聲叫罵:「你個清妖,死到臨頭還敢胡吹大氣!小爺我今日就要取你小命!你要是能抵擋你小爺三刀,小爺我就放你條活路!」
言畢,張皮梗從地上爬了起來,竟然挺刀而上。
他這一刀直奔僧格林沁脖子上砍去,力量十足,但是速度卻不快。但是,連張皮梗自己都不相信,僧格林沁竟然一動都不動,這一刀直接將僧格林沁的頭給砍掉了!
非是僧王不閃,而是他踹張皮梗那一腳,已經是最後的力量了。喊完那幾句豪言之後,僧王已經死了。
張皮梗楞了一下,隨即往僧格林沁的屍首上吐了口唾液,不屑的罵道:「呸!媽的,我當你多厲害呢!連老子一招都接不住!」
僧王就是沒受重傷,恐怕也會被這句話給活活氣死。當今天下,有人罵僧格林沁是韃子,有人罵他是清妖,有人罵他殘暴,有人罵他沒文化,但就是沒有人罵他武藝不行!今天張皮梗也算是當世第一了。
張皮梗自幼放羊,也跟著殺過羊,對於死屍、頭顱之類的東西也不害怕。殺了僧格林沁之後,張皮梗就提著辮子將僧王的首級別在了腰上,然後又將僧王的頂戴給帶到了自己的頭上,再將僧王手上的金戒指也摘了下來,放進兜裡,喜滋滋的去給蔣明原報喜去了!
走到半路上,張皮梗就看到了他手下的副隊長二狗子帶著兩三個隊員迎面走來,這些小傢伙也是來巡邏的。
張皮梗見狀,心中大喜。一直以來,二狗子仗著力大,暗自「覬覦」張皮梗的隊長大位。張皮梗因為年紀比二狗子大兩歲,所以現在勉強能打得過二狗子,但是張皮梗自己也知道,再過一兩年,恐怕他就打不過二狗子了!
「力氣大又如何?老子殺了一個當官的清妖!這等功勞都夠當正規的捻軍了!老子以後也不和你們這幫小屁孩混了!」張皮梗心中暗想。
「張大帥,你這是!」張皮梗走到跟前,二狗子和其餘的三個娃娃兵都看到了他腰間別著的人頭和腦袋上戴著的清妖官帽。
張皮梗仰著頭,滿臉的不在乎:「沒啥,剛剛殺了個清妖的大官,本帥正準備回去給蔣老爺報喜去!」
眾小孩聞言,無不讚歎:「好厲害!好厲害!大帥好厲害!」
二狗子見狀,臉色發白,心中暗想,張皮梗有了這個功勞,恐怕自己將來只能做一輩子的副隊長了。
張皮梗知道二狗子心理的算計,不禁笑著說道:「二狗子,你放心,以後我就是正規的捻軍了。這隊長的位置就交給你了!希望你以後好好努力,多殺清妖,不要辜負了本帥的一片苦心!」
二狗子聞言,大喜道:「多謝張大帥!多謝張大帥!」
張皮梗一仰頭,滿臉驕傲的說道:「走,跟我一同回去!」
眾小孩圍著得勝歸來的張皮梗一邊跑,一邊跳,還一邊喊著「大帥無敵」之類的口號,奔蔣明原的家裡去了。
張皮梗無意之中殺了滿清第一武將,朝廷的頂樑柱,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真是幸運至極。直接今天,山東、江蘇鄉間還流傳著張皮梗的傳說。
很多地方現在還在流傳著一個民謠:「張皮梗,本領強,麥隴裡面殺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