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訢雖然不想去熱河,但卻沒有任何辦法推拒。要打倒八大臣,必須要得到兩宮太后的,若沒有兩宮太后和皇帝的,奕訢搞的就不是政變,而是造反!
若是這樣,到時候,恐怕向來和恭親王相交甚篤的勝保和文祥,也不會繼續他。
為了得到兩宮太后的,奕訢也只好硬著頭皮北上。
和安得海商議已定,第二天奕訢就再度上表朝廷,要求去熱河祭拜先皇。奏折是八百里加急送出的,那邊剛送走奏折,這邊奕訢也不等回話就啟程北上了。
當年在上海,李明峰讓龔橙組建了情報組,發展到今天,原本只有兩百多人的情報組現在已經頗為可觀了。
自從開設了鴉片館,整個情報組的勢力也迅速擴大。鴉片館不但提供了資金讓情報組運作,而且從煙鬼嘴中得到情報的概率也是很大的。
現在,光北京就有數百情報人員替龔橙工作。所以,當恭親王奕訢剛剛啟程北上,龔半倫就親自將消息送到了李明峰手中。
「老弟,聽大哥一句話,這事你就別插手了。奕訢雖然奸詐,但是八大臣又豈是易與的?這次爭鬥,萬一奕訢吃虧,那你的前途就全毀了!」龔橙語重心長的說到。
李明峰面帶微笑的說到:「龔大哥你放心,這次的事情我心中有數,八大臣雖然了得,但是奕訢的背後還有勝保、文祥,這二位可是實權派。而且僧王也明顯的對恭王爺有好感,我看此事肯定會成功。」
龔橙搖了搖頭,說到:「你也太自信了!載垣、端華控制了熱河行在的數萬精兵,而且又有兩宮太后和皇帝在手中。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只要牢牢的抓住那母子三人,就師出有名。文祥、勝保雖然掌握了京畿地區的軍權,但是只要八大臣逼迫小皇帝下一份聖旨,免除了他二人的官職,難道他二人還敢率軍去圍攻皇帝不成?」
聽了這話,李明峰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一直以來,李明峰都太重視歷史了。在李明峰的心裡,歷史是不可以改變的。但是,聽了龔橙的一席話,李明峰才驚覺,原來歷史是可以走向另一個軌道的。
在現在來看,如果沒有任何外力的干涉,那八大臣是注定要失敗的。但是,如果有外力干涉呢?
假使李明峰通過一些手段,提醒八大臣防備恭親王和兩宮太后呢?奉有先帝聖旨的輔政八大臣還會失敗嗎?
李明峰想到這,眼睛卻是越來越亮。
最近幾天,李明峰對這場政變十分頭疼。頭疼的原因倒不是因為成功失敗的問題,而是因為時到今日,李明峰還沒有真正的打入到奕訢集團的核心中。現在的李明峰,最多也就是奕訢集團的外圍成員,甚至也僅僅就算親奕訢派罷了。
李明峰在奕訢的眼中,也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在這次爭鬥中,講政治的話,有兩宮太后和小皇帝的金字招牌;講軍事,有文祥和勝保的數萬精兵。
在恭親王看來,李明峰就是個雞肋人物,常勝軍遠在安徽,對北京政局產生不了任何影響。李明峰帶入北京的三千人馬能起些作用,但是一和其他大人手中的兵力比較,那三千人馬也可以忽略不計。
在政治上,李明峰只是個記名提督、實授總兵罷了。桂良、寶鋆等人的職務、級別和影響力都要遠遠高於他。基於以上原因,奕訢雖然對李明峰有所拉攏,但是卻未讓他參與到真正的決策中去。
參與的越深,分得的利益也就越大,這是必然的。
「你不讓我下水,那我就把這塘水給攪渾!」李明峰想到這,不禁面露微笑的說到。
「什麼?」龔橙疑惑的問。
「沒什麼。這樣,龔大哥,你安排探子去熱河給肅順、端華他們遞消息,說恭親王和兩宮太后勾結,有政變的打算。」李明峰說到。
「你現在站在恭親王這邊,如果把這種消息散佈出去,吃虧的豈不是你?」龔橙問到。
李明峰面帶神秘的說到:「局面不亂,我又哪裡能得到好處?要是讓恭親王輕輕鬆鬆解決了八大臣,又怎麼能體現出我的作用呢?」
「更何況!」李明峰繼續解釋到:「誰說我就一定要站在奕訢這邊?如果八大臣得了勢能夠給我更多的好處,那我也不介意幫著八大臣打壓恭親王。這次遞過去這個消息,一是為了攪亂局勢,讓我也有機會插手;另一個原因,也是為了和八大臣結個善緣,以後形勢有變,也算有條退路。」
「你小子越來越奸猾了!」龔橙頗為失落的說到:「能把事情算計的如此周到,看來你算是出師了。」
「沒有龔大哥的耳提面命,哪有明峰今日的成熟?」李明峰吹捧到。
「別吹捧我了,我可受不起。我現在立刻就命人去給肅順、端華遞消息。」龔橙說到。
李明峰點了點頭:「另外,你把收集到的八大臣的情報都給抄一份來,我也準備近日趕赴熱河。「
「情報有許多,抄一份倒是簡單。但是你去熱河做什麼,那裡太過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把恭親王和兩宮太后勾結的消息傳了過去,那事情就會向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我必須臨近觀察,以便做出最恰當的舉動。」
聽了這話,龔橙不禁歎了口氣,李明峰一年來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現在的李明峰,判斷能力和決策能力都超乎了龔橙的想像。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說的辦吧。」龔橙說到。
回到鴉片館之後,龔橙安排了幾個人前往熱河。這些人都受命將親王太后的勾結的情報傳遞給肅順、端華,但是也被嚴格叮囑,萬不可洩露了身份。
其實,即使洩露了身份也無妨,八大臣要是知道這個情報是李明峰透露出的,那肯定會更重視罷了。即使八大臣失敗,想必那時候,他們也不會在臨死前高喊:「李明峰是你們中間的叛徒!」
就是這麼喊了,恭親王也不會信的。因為到目前為止,這個事情還僅僅是寥寥數人知道罷了。奕訢連文祥、桂良都沒通知,就獨自來處理這件事了。一旦此事發生洩露,奕訢只能懷疑是安得海等兩宮太后那邊發生的漏洞,而決不可能是自己這邊。
第二天,李明峰在驛館接到了龔橙抄送的情報。
來送信的人其貌不揚,李明峰接到信之後,這人仍然站在原地,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你怎麼還在這?」李明峰問到。
「小的對那幾個大人比較瞭解,所以龔老闆派小的過來親自為大人講解一二。」這人說到。
「這龔橙倒也精細!那你就進來吧。」
這人進屋落座之後,李明峰問到:「兄台如何稱呼啊。」
這人連忙站了起來,迅速擺手道:「大人莫要如此稱呼小的。小的名叫龍二,本是常勝軍中的士卒,但是身子不夠硬朗,在改組的時候被刷了下來。虧得大人恩典,賞了口飯吃,讓小的繼續做探子。」
「哦,是常勝軍出來的啊!」李明峰點了點頭,示意龍二坐下,然後繼續說到:「常勝軍出來的好,本官頗為信任啊。本官也不看這個情報了,還是你直接介紹一下這幾個人吧!」
「是!」龍二恭謹的說:「這八人被封為贊鑲政務八大臣,不解內情的都將他八人劃歸到一體,但哪知實際上他們八個也是各有派系的。」
「哦?願聞其詳。」李明峰感興趣的說到。
這龍二是情報組北京分部的負責人,對這些王公的情報十分瞭解。聽到李明峰問,龍二就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這位八大臣,分別是領侍衛內大臣、怡親王載垣;領侍衛內大臣、鄭親王端華;領侍衛內大臣、大學士肅順;御前大臣、一等誠嘉毅勇公景壽。另外四人是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這四個都是軍機大臣。
咸豐帝命此八人輔政,也是頗有算計的。其中為首的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大學士肅順都是皇族,算是代表了愛新覺羅氏輔佐新皇。
杜翰和景壽是受到咸豐帝的信任,而破格賜予的輔政大臣的身份。杜翰的父親是杜受田,此人是道光、咸豐兩朝的名臣,也是咸豐的老師,所以杜翰是受了父親的遺澤才得以進入軍機,咸豐帝駕崩之後更是成為了輔政大臣。景壽雖然無權無勢,但是他乃是咸豐帝的妹夫,算是皇親國戚,也憑借特殊的身份成了輔政大臣。
穆蔭、匡源、焦佑瀛三人都是軍機大臣,也兼著六部尚書,他三人在輔政大臣中代表了實權派。其中的匡源和焦佑瀛還都是漢人,咸豐此舉意在安撫漢臣,以減輕滿漢矛盾。
龍二給李明峰介紹到,這八大臣中,真正掌握權力的是載垣、端華和肅順三人,其餘的不足為慮。
載垣、端華和肅順都是領侍衛內大臣,手握重兵,權勢滔天。載垣和端華更是鐵帽子親王,如今又奉了遺詔為贊鑲政務王大臣,所無論是在名頭上,還是實權上,都算的上大清真正的頂樑柱。
「我知道領侍衛內大臣乃是正一品,比總督、尚書都要高一截,可是這領侍衛內大臣到底是管理什麼的?」李明峰問到。
聽了這話,龍二不禁一愣,他萬沒想到已經做到提督官職的李明峰,竟然連領侍衛內大臣管理什麼都不知道。
呆了半響,看李明峰不似作偽,龍二隻好說到:「回大人,咱大清朝正一品的武官常設的只有這領侍衛內大臣一職。按律,由上三旗每旗出二人擔任,總共六人,負責管理禁軍侍衛、豐台大營、西山銳健營和其他護駕的兵馬。」
看到李明峰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之後,龍二繼續說到:「如今掛著領侍衛內大臣銜的只有五人罷了,除了載垣、端華、肅順三人,還有恭親王奕訢和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兩人。」
聽了這話,李明峰心中不禁驚歎,這載垣、端華、肅順竟然能和僧王與恭王平起平坐,果然是權勢滔天!在驚歎的同時,李明峰心中又是一動。
「既然肅順等人如此大的權勢,那將來投奔他們也未必不可,看來,未來的路還不一定怎麼樣呢。」李明峰暗暗想到。
想到這,李明峰不禁脫口問到:「龍二,要你看,如果本官要投奔某一個人的話,應該投奔哪個好呢?」
龍二窘迫的說到:「大人說笑了,小的哪敢胡說。」
「無妨的,你姑且一說,我也就姑且一聽。這樣吧,你就幫著分析一下肅順、恭親王這兩人吧。」
龍二說到:「既然如此,那小的就斗膽說幾句了。先說恭親王,外界都稱恭王爺是賢王,小的看也確實如此。如果大人投奔於他,恭王爺必定會待如上賓。但是,大人要想成為恭王爺的心腹,卻是難上加難,因為恭王爺更喜歡任用滿蒙大員。」
李明峰不禁暗自點頭,事實確實如此,雖然李明峰多次表示出了投效的意思,恭親王也表示了拉攏,但是在關鍵事情上,在核心的問題上,奕訢都將李明峰排除在外,不讓他參與。
「那肅順呢?」李明峰問到。
龍二聽到李明峰問,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先給李明峰講了一下肅順的經歷。
話說,肅順與同受顧命的鄭親王端華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年,老鄭親王,也就是端華與肅順的父親,在一次回府的路上,看到一個女子,長的十分漂亮,因此就動了心。
回府之後,老鄭親王派手下去打聽此女的身份,結果得到的回報卻是此女剛剛和人訂了婚。老鄭親王當然不會就此罷休,於是就採用了一系列的不光彩手段,將那女子弄的家破人亡,最後他以救世主的姿態接納了這個女孩。這個女孩就是肅順的母親。
子以母貴,肅順的母親是個沒有任何名分的漢人,也就導致了肅順從小就受盡了歧視。逆境之中出人才,肅順雖然沒有像他的哥哥端華那樣繼承了王位,但是經過多年鑽營,肅順竟然也爬到了大清的最高領導層。直到咸豐駕崩,肅順竟然成了顧命大臣,其勢隱隱然壓住了載垣和端華這兩個鐵帽子王!
「要讓小的說,這大清朝,有能力的僅有兩人罷了。一個便是恭王,另一個就是肅中堂!」龍二感慨的說到:「但是,兩人也有不同之處,那就是恭王爺待人謙恭,遇事謹慎。而肅中堂可能是小時受盡磨難所致,性格頗為桀驁。但是桀驁的同時,肅中堂用人頗為大膽,頗有古之賢相之風。」
「用人頗為大膽?」李明峰對這個評價十分感興趣。
「是的!」龍二說到:「長毛造反之後,各地團練興起,導致地方上有許多漢人都擁有了兵權。當時朝中諸大臣都建議禁止漢人官員掌兵權,但是唯獨肅順力主重用漢人。後來肅順的建議被咸豐帝採納,漢人將領這才得以出頭。」
「嗯,不歧視漢人,這點倒是不錯。」李明峰點頭說到。
「若不是肅中堂在朝中多次擔保的話,哪有如今曾國藩、駱秉章等人的兵權?即使是開明如恭親王,也對重用漢臣一事頗有顧忌。」龍二感慨的說到。
龍二介紹完恭親王和肅順的性情之後,又講了幾件八大臣的趣事,這才告辭離開。
送走龍二,李明峰獨自在驛館中靜坐。
「看來以前我錯的離譜啊。」李明峰心中暗想:「以前我之所以想加入到恭親王的陣營中,是我預測到未來一定是恭親王勝利,所以才做的這個決定。但是有了我這個變數,那恭親王還能必勝嗎?如果不考慮必勝的因素,那我到底是應該站到那邊呢?」
以前,李明峰一直把自己當成身處歷史之中,一切事情都是不可改變的。現在,李明峰終於驚覺,原來,自從他來到這個時代,歷史也就可以改變了。想通了這一點,李明峰忽然就覺得整個世界海闊天空了。
八大臣未必會倒!兩宮太后未必會垂簾聽政!
想到這,李明峰不禁面露微笑,看來,事情真的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