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軍經過壽春,進入河南。這一路上,長毛捻子都不多,還算平靜。
李明峰騎在馬上,遙遙的望著連綿不絕的押運隊伍,說到:「銘傳,你帶了這麼多年的團練,想必對附近幾個省的局勢有所瞭解吧。」
劉銘傳自信的答道:「別的話不敢說,但是對皖、魯、豫三省局勢,末將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哦,那你分析一下附近的情況。將來本官真要是做了安徽巡撫,少不得要在這幾省征戰。」李明峰說到。
劉銘傳提著馬鞭向東面一指,說到:「大軍如今正處在漯河,從此處往東兩百里就是淮北一代了。淮北境內,並無清軍,當地主要被捻子控制。不過,淮北有個了不得的人物,叫苗沛霖,這人在長毛剛剛起兵的時候,奉命辦了團練。他這團練可比末將在皖中的團練要強上太多,七八年下來,這苗沛霖控制了淮北數十個州縣,擁兵十餘萬。在當地,他就是霸王,捻子不敢到他的地盤上撒野,朝廷也只能是以官職爵位籠絡。」
「嗯,這苗沛霖的名號我在李續宜大人那也聽過,這人倨傲的很,明裡受著朝廷的官職,實際上卻是聽調不聽宣。這人從本質上來講,就是個割地自治的軍閥。」李明峰說到。
「河南還算消停一些,捻子只是偶爾來,並沒有在這裡站住腳。但是,河南和陝西、山西的交界處,那些回回也自發的組織團練。雖然沒有明著扯大旗造反,但是他們現在既不交租納稅,也不服從朝廷官員的命令,儼然也是國中之國了。」劉銘傳語氣之中略帶遺憾,看來他也對國家的現狀很是不滿。
現在大清王朝十八個省,完全在朝廷手中掌握的,都不超過五個。就連那京畿直隸,都駐紮數千洋兵,更遑論其他省份了。
李明峰對這個局面也十分頭疼,長毛擁兵數十萬,要想剿滅,困難重重。再說,除了長毛,還有北方的捻子、西南的天地會,甚至還包括西北現在已經不聽朝廷號令的數十萬回回。前些日子,聽說東北又有義軍造反,短期內佔據州縣數十個,人馬也有十餘萬人了。
這天下,到底什麼時候能太平?李明峰想到這點,心中也十分沉重。天下大亂,挨餓受苦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朝廷大員,而是老百姓。而且,如此內鬥下去,豈不是還要走歷史的老路?中國難道還要在未來的一百年裡飽受欺辱?
「哎!」李明峰本想說點什麼,但是一張口,卻只能發出一聲歎息。
夜宿曉行,常勝軍從河南又入山西,一路上風平浪靜。在九月中旬,常勝軍終於進了直隸。這時,一個消息從熱河傳了出來——咸豐帝駕崩了!
天子駕崩,大清震動。
咸豐的駕崩,可以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當然這所有人中不包括李明峰。三十一歲的年紀,正是如日中天,頭幾個月,咸豐帝還能夜御數女,哪知隨便得了一個小病竟然就一命嗚呼了!
咸豐的駕崩,頓時讓整個大清的局勢撲朔迷離起來。
朝內,群臣勢力錯綜複雜,親王、大臣各成派系,矛盾重重。本來有咸豐帝的無上皇權鎮壓,各方相安無事,即使有些矛盾,也是靠在朝中的爭論來解決。如今咸豐身故,各方勢力的矛盾忽然就凸顯出來。
李明峰仔細打聽之後,發覺歷史並未因為自己的到來而發生改變。咸豐帝駕崩之時,仍然是命肅順、載垣等人為贊鑲政務八大臣輔佐新皇。
皇長子今年剛六歲,不通事物,無法管理朝政。也就是說,從理論上來講,在未來十幾年的時間內,這大清王朝最高權利將會掌握在這贊鑲政務的八個人手中。
這道遺命,將本來還算平衡的力量,一下子就打破了,八大臣權勢暴增,總管朝政,其他派系的大臣則是淪落到了邊緣。
咸豐一生愚蠢,連臨死的命令也是如此。他留下的輔政大臣,竟然完全將實力派大臣排除在外!
比如僧格林沁,掌握大清北方的七成兵力;勝保,雖然無能,但是直隸尚有歸他調遣的六七萬人馬;文祥,九門提督,負責北京防務;曾國藩,擁有數十萬湘軍。這些真正控制著大清根基的人,竟然一個都沒有進入到輔政大臣的行列中。
而且,大清自立國以來,如果皇帝年幼,向來都是由近支親王攝政或者議政,哪知咸豐死後,竟然一個位置都沒有留給自己的親弟弟。
咸豐帝的安排,在賦予八大臣滔天權勢的同時,也將八大臣推到了親王和實力派的對立面!
李明峰打聽清楚消息之後,心中暗喜。因為只要有政治鬥爭,就伴隨著得勢和失勢。李明峰只要站對了陣營,此次來京的目的就很容易達到了。依仗著前世的歷史知識,李明峰知道,這次的爭鬥,注定要以八大臣的失敗和慈禧、奕訢的勝利而告終。
那接下來事情就簡單了,李明峰需要做的就是,堅定的站在兩宮太后和奕訢的這一邊,其後就可以坐等瓜分勝利果實了。
在穿越之前,老李因為青春期的某些需要,而反覆多次的溫習過邱淑貞的那部《慈禧秘密生活》,所以他對這段歷史還算有些瞭解。
根據電影上所描述,這次政治鬥爭持續的時間不長,在八大臣護送咸豐靈柩進京的途中,慈禧和奕訢就下手了。整個事變前後的時間加起來,短則十天半個月,長則三兩個月。
李明峰生怕錯過這次撈便宜的機會,連忙催促常勝軍迅速入京。
九月二十日,常勝軍抵達直隸。
恭親王奕訢下令,允許常勝軍一千人馬押送俘虜入京,其餘兩千人,必須在北京城百里之外駐紮。
李明峰遵從恭親王的命令,率軍抵達北京。離城尚有十餘里,李明峰在馬上就見到城門口龍旗招展,兵勇林立。
老李知道這是有朝廷官員在迎接他,當即也不敢怠慢,連忙催馬上前。靠近之後,李明峰一瞧,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負責北京談判的內務府大臣兼禮部侍郎寶鋆。
兩人一年未見,再次相遇,卻是物是人非。
一年前,李明峰還是階下之囚,見到這個禮部侍郎,還要先行請安行禮。一年後的今天,李明峰已經是掛著提督銜的總兵了,在地位上與寶鋆所差無幾。
雖然在官職上,李明峰可以和寶鋆平起平坐,甚至還壓著寶鋆一級,但是,寶鋆畢竟是朝中的權臣,而且深得奕訢的信任,李明峰如今想要站到恭親王的陣營中,就不能不拉攏寶鋆。
「寶大人,怎麼還勞煩您出城啊!」李明峰在城門口見到寶鋆,連忙翻身下馬行禮。
寶鋆見到李明峰如此動作,臉上也堆滿了笑容:「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寶鋆飛快的將李明峰扶起,說到:「李大人,您如今是提督銜啊,給我這個侍郎行禮,豈不是亂了規矩?」
李明峰故作不滿的說到:「哪來的這些說法?寶大人當初對我如同兄長一般,明峰給自己的哥哥行禮,怎麼能算亂了規矩?」
寶鋆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到:「本官果然沒有看錯你,老弟你飛黃騰達之後,還未忘本啊!」
李明峰又謙遜了幾句,然後二人又換乘了轎子,率領隨從進了城。
此刻正在大喪期間,北京城家家戶戶都掛了白布,一切商業店舖都停了業。也許老百姓對咸豐的死沒有什麼悲哀的,但是這個氛圍卻是營造的很成功,李明峰在這北京城中竟然也生出了悲慼之感,就好似咸豐駕崩之後,大清真的會有很大損失一般。
在寶鋆的安排之下,近千長毛被關押到了刑部,幾百車戰利品則進了禮部。安排完一切之後,李明峰隨著寶鋆去拜見奕訢。
兩人坐著轎子到了什剎海,進了恭王府。
寶鋆是常客了,不用通報,向下人問清楚王爺此刻正在書房,寶鋆直接就帶著李明峰去尋奕訢。
到了恭親王的書房,寶鋆也沒敲門,就帶著李明峰進了外廳。
正當寶鋆剛要伸手去揭內廳門簾的時候,就聽裡面傳出來恭親王奕訢的咆哮聲:「這幫老不死的!皇兄駕崩竟然不讓我去奔喪!這些人還把不把我這個親王放在眼裡?!」
寶鋆聽了這聲咆哮,連忙咳嗽了兩聲。等屋內沒了聲息,才在門口說到:「禮部侍郎寶鋆帶壽春總兵李明峰給王爺請安來了。」
過了許久,屋內才傳出奕訢的聲音:「進來吧!」
兩人躬著身子進到內廳,李明峰眼睛一掃,發覺原來桂良這老鬼也在屋裡。
「給王爺和桂中堂請安!」寶鋆和李明峰都行了一個半跪禮。
「不用這麼多禮,寶大人、李大人你倆也坐吧!」奕訢說到。
看到李明峰和寶鋆都坐到椅子上,奕訢這才說:「李大人這次功勳卓著,本王也是高興的很。短短一年,李大人先於桐城之下大敗長毛,再趁廬州空虛而取之,復又參與安慶會戰,奪得長毛重鎮。前些日子又傳來捷報,說是常勝軍和湘軍差點將偽英王留在淮河北岸。這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驚世的功勞啊!」
李明峰聽了這話,腦袋有點轉不過彎來。這恭親王如此稱讚自己,示好的意思也太過明顯了,可他堂堂的監國親王,為何向自己示好呢?李明峰疑惑的想著。
李明峰想了片刻,忽然醒悟了:奕訢這麼做,唯一的可能就是現在他已經開始準備對付八大臣了。八大臣畢竟都是朝廷大員,恭親王要想剷除八大臣,就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實力派大臣。
李明峰雖然不如勝保、文祥這類權臣。但是畢竟也是帶兵的將領。奕訢為了保險,還是準備將老李拉進自己的陣營,或者,最起碼也要保證老李不倒向八大臣。
「下官能有今日成就,全賴王爺提拔。若無王爺信任,委以重任,下官恐怕還在刑部大牢蹲著呢!」李明峰非常識時務的說到。
恭親王對李明峰的回答很滿意,連聲說到:「好!好!好!」
「哎,剛才你在外面也聽到了吧,李大人,你可知剛才王爺為何發怒?」一年未見,桂良更加蒼老,雖然身體差了,但這老鬼卻更狡猾了。
「下官不知!」李明峰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奕訢是因為八大臣而發怒,但是話卻不能從他嘴中說出來。
桂良緩緩的說到:「先帝駕崩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先帝的靈堂設在熱河,按祖制,群臣都該去弔唁。可是肅順、載垣這幾個奉旨托孤的大臣,竟然不許恭王爺去熱河弔唁。一幫奴才,竟然不讓親王去弔唁皇兄,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李明峰也故作義憤的說到:「豈有此理!一幫奴才也敢如此!」
桂良繼續說到:「肅順他們,在洋人打來的時候,跑的比誰都快,單單留下王爺處理殘局。如今太平了,這些人又跳了出來。」
李明峰、寶鋆都是識趣的人,連聲附和桂良,『憤怒』的聲討八大臣的不是。
看到李明峰立場站的如此之明確,奕訢滿意的說到:「本王果然沒看錯人,李大人甚明事理。」
有些話不能多說,雖然四個人只是寥寥的說了幾句,但是局面就已經很清楚了。李明峰經過這次見面,算是初步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奕訢也表達了接納的意思。
天色已晚,閒聊了幾句之後,李明峰就告辭了眾人,出了恭王府,返回驛站。
還沒到禮部的驛站門口,李明峰就瞧著門口有兩個人頗為眼熟,走進一看,李明峰這才看清,原來是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