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就是處理俘虜問題。
在這批長毛中審查出了大小三百多個頭目,這些人都被關押到大牢中,等待審訊和判決。至於其他的長毛,都被削籍為奴。
查點之後,奴隸數量達到了一萬六千多人,李續宜留下一部分之後,其他的就贈送給了與他關係密切的許多家族。這些家族,都是家大業大,需要大批的人力,所以這批奴隸算是送的恰如其分。
比如曾國藩家族,乃是三湘大地第一巨族,在湖南有良田兩萬多頃,他家光佃農就有數萬戶。其他如胡林翼、駱秉章也都是田廣活多。即使是李續宜的李氏家族,在湖南也有上千頃的土地。所以,這些免費的終生苦勞力,是這些大人們十分喜歡的禮物。
李續宜本想給李明峰分幾千個奴隸,但是老李一畝土地都沒有,要這些人也沒用,索性就拒絕了。
過了數日,李續宜帶著三萬湘軍押送這些經過初步改造的奴隸返回了安慶。李明峰身為壽春總兵,自然還是要留在壽春的,常勝軍經過連番苦戰,損失慘重,這次正好利用這段休戰時間,在壽春進行休整和補充兵員。
李明峰這次來安徽參加安慶會戰,沒有帶訓導隊的西洋士兵,因為訓導隊的成員都是英法的老兵,死一個就少一個,李明峰可不想拿他們出來作戰,萬一出了點意外,以後再想找既信得過,又懂軍事的洋人就太難了。在壽春駐紮下來之後,李明峰一邊在此地拉起了招兵大旗,一邊派人去接訓導隊。
一個月後,常勝軍員額得到了補充,六個營共一萬八千人。這一萬八千人,其中有七千多殘餘的常勝軍和三千多劉銘傳、吳長慶的團練,新入伍的士兵也有八千人。
安德魯、帕蘭德等人到達壽春之後,李明峰安排他們對團練和新兵進行集訓,以盡快讓他們學會西方武器的使用方法。
經過連番大戰,常勝軍彈藥已經告罄,這次安德魯等人順便帶來一些,數量也比較少。所以,李明峰下令在訓練之中,盡量節省彈藥——
安慶之戰,意義重大,捷報傳到熱河,咸豐帝即使身患重兵,仍然喜不自禁。
八月一日,咸豐頒下聖旨,大肆封賞有功諸臣。
胡林翼加太子太保銜;李續宜被任命為安徽巡撫;多隆阿進為蒙古正紅旗都統;曾國荃授浙江按察使;鮑超授記名提督,署理靖綏總兵;李明峰授記名提督,署理壽春總兵。
李明峰麾下將領也各有提升,蔡宜群、陳星翰、韋志俊、周景通一律進為三品參將,韋志俊因為在桐城之役中誘敵有功,特賞帶花翎。劉銘傳、吳長慶原本就為千總銜,這次得到大幅提升,從七品直接升到了正四品的都司。
這次朝廷的封賞還算是大方,看來安慶的勝利確實讓朝廷十分滿意。
暫時無戰事,壽春城中的眾將每日裡除了帶兵訓練,就是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正當眾人以為可以把這種逍遙的日子過下去的時候,一個噩耗傳進了壽春——湘軍元老胡林翼去世了!
胡林翼在安慶一戰中,耗盡了心血,吃盡了苦頭。李明峰等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還可以勉強挺住,但是胡林翼畢竟是五十多歲的老人了,這麼一折騰,卻是將他的本命元氣給折騰虧損了。攻陷安慶之後,雖然得到了調養,但是奈何本源已虧,怎麼搶救都是白費了。
在安慶陷落的一個多月後,安慶之戰的第一功臣湖北巡撫胡林翼,最終勞累過度,吐血去世了!
李明峰得知此噩耗,連忙帶上蔡宜群、陳星翰、韋志俊、周景通、劉銘傳、吳長慶等六大部將去安慶進行弔唁。
抵達安慶之後,李明峰先到巡撫衙門裡去祭奠。
靈堂就設在巡撫衙門的正堂之上,李明峰進來一瞧,整個大堂都用白布圍了起來,大堂正中間停著胡林翼的棺木,棺木上面有個大大的『奠』字。旁邊跪著許多胡林翼在湘軍中的族親,這些人一邊答禮,一邊燒些紙人紙馬。
靈堂左右兩邊掛著許多輓聯,其中有一幅寫著:逋寇在吳中,是先帝與藎臣臨終憾事;
薦賢滿天下,願後人補我公未竟勳名。署名是曾國藩。
旁邊還有一幅寫著:少壯劇豪雄,到暮年折節謙虛,但思盡忠補過;東南名將帥,賴先生苦心調護,聯為骨肉弟兄。這個署名是曾國荃,但是李明峰知道,就憑曾國荃那連秀才都考不上的才學,豈能寫出輓聯?不用想,這肯定是槍手代筆。
李明峰和麾下六將被人引入靈堂,跪在靈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家屬在旁邊回了禮,李明峰讓隨從將帶來的祭品全都獻上,然後又說了幾句節哀順變的客氣話。
李明峰既非胡林翼親信,也非摯友,所以意思盡到了之後就退了出來。
李明峰剛一退出來,就有人來傳李續宜的話,邀李明峰到後堂說話。李明峰讓六將在此處等候,他自己則獨自一人去了後堂李續宜的書房。
進屋之後,李明峰一瞧,鮑超也在屋裡。
三個人見過禮後,又互相噓寒問暖了幾句,李明峰這才知道,原來皖南戰事頗緊,曾國藩兄弟和多隆阿等人都抽不出來身,所以就派鮑超獨自帶輓聯、祭品前來,表達心意。
「李老弟,幸虧你來的早,你要是再晚幾天,等靈柩運走之後,就是想祭奠都祭奠不上了。」李續宜略帶傷感的說到。
「哎!才一月不見,胡大人竟然就駕鶴西歸了,真是世事無常,人生多變啊!」李明峰也感歎著說。
「巡撫大人想要如何處理喪事?」鮑超問到。
李續宜和胡林翼也算有師徒之誼,況且這安慶又是他這個安徽巡撫的治所,所以這喪事理應由李續宜負責辦理。
李續宜略一沉思,答到:「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安徽的湘軍友人們該來祭奠的都來了,本官明日就派人護送靈柩回鄉入土。」
這麼安排,十分合理,鮑超和李明峰都點頭表示贊同。
正當李明峰以為議完正事的時候,鮑超卻對旁邊的下人們說到:「你們先退下吧!」
本來侍立在兩旁的親兵和丫鬟、家丁聽了這話,都瞧向了李續宜。
李續宜聽了這話,也有些愕然。很明顯,這位安徽巡撫大人此時也沒想到,鮑超竟然還有重要的話題要說。稍微楞了一下之後,李續宜點了點頭,示意下人們都出去。
當最後一個家丁退了出去,並且帶上門之後,李續宜才問到:「老鮑,咱倆認識十年了,從來沒見你這麼神秘過,這次有什麼大事要議啊?」
鮑超說到:「這次下官是奉了曾國藩大人的命令,要將幾件事情轉達給李明峰大人和巡撫大人知道。」
「什麼事情?」李續宜好奇的問到。
「曾公在朝廷中多有友人,這次曾公提前得到了一個消息。」鮑超說完這句話,就面帶詭異的微笑,不再繼續往下說,看這神色明顯是在等候有人主動詢問。
「你就別繞彎子了,一口氣說完!」李續宜焦急的說到。
鮑超和李續宜相交甚久,這次雖然有重要的話要轉達,但是仍然免不了要賣賣關子,調戲一下李續宜。
看到李續宜已經有點抓狂,鮑超趕緊說到:「熱河方面在得知安慶被破,長毛即將被剿滅的消息之後,朝中的某些人已經開始預備做那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勾當了。根據朝廷內部傳出的情報,恐怕幾日之內,就要有上諭下來,內容就是將安徽劃入僧王的轄下,浙江和福建兩省也準備給予湘軍以外的官員。」
聽了這話,李續宜暴跳如雷,刷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吼到:「什麼?我這巡撫大椅還沒坐熱乎就要給我撤去?!」
鮑超與李續宜相交多年,看到他如此激動,不禁苦笑到:「誰說要撤你的職啦?只是說僧王轄地由直、豫、魯、山、陝五省再擴充到六省罷了。你這巡撫還是照舊坐,不過以後安徽巡撫的上司就不是曾國藩大人了,而是僧格林沁!」
李續宜皺著眉頭不吭聲,心中考慮著會發生的後果。如果讓他這個湘軍派系的將領歸僧王的調遣,那將來的是非就多了。滿蒙八旗的士兵,戰鬥力不高,但是待遇和級別卻要高上湘軍一等,將來李續宜要是配合僧王作戰,那湘軍的普通士兵肯定會心生不滿。
「這是曾公讓我轉達的第一件事,還有第二件事。」
「還有什麼事?」這次是李明峰問的。
「胡林翼大人去世之後,湖北巡撫又出了缺,曾公的意思是,千萬不能讓湖北再落入他人手中了。」鮑超說到。
「那與我二人何干?!難道要李老弟去做湖北巡撫嗎?」李續宜現在心情煩悶,說的話都帶著火藥味。
李明峰心中也是疑惑,李續宜如今為安徽巡撫,總不能身兼兩職,而李明峰又不是湘軍將領,這空出來的湖北巡撫和他二人是毫無關係,不知鮑超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竟然找他二人說這件事。
看到李續宜面有怒色,鮑超這才緩緩的說到:「我的巡撫大人,您莫要著急,曾公派我來到此處,就是要我通知你,曾公在上表替胡林翼大人請謚號的同時,還附帶了讓你轉任湖北巡撫的請求。」
李續宜聽了這話,臉色轉暖,說話也軟了幾分:「湖北是湘軍根本重地之一,由本官任湖北巡撫,確實是好事。但是,這安徽難道就白白的讓與了僧王?」
鮑超苦笑到:「那你說還能怎麼辦?朝廷即將下旨將安徽劃歸僧王管理,難道我等還能抗旨不成?別說安徽,這次就連福建和浙江的巡撫也將指派非湘軍系的官員來擔任。」
李續宜歎了口氣,也不再言語,這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朝廷看到長毛即將滅亡,擔心滅了長毛,再起湘軍,所以就未雨綢繆,先行限制湘軍的發展。這種功成之後,剪除權臣的勾當在幾千年的中國歷史上,可以說是屢見不鮮。
「一次就要拿掉咱們三個省,這也太狠了。難道曾公和駱公就沒想點辦法嗎?」李續宜不甘心的說到。
鮑超微笑著說:「曾公豈能放任朝廷如此侵害湘軍權益?本官留下李明峰大人,正是為了此事。」
「難道還與我有關?」李明峰疑惑的問到。
「不錯!李續宜大人一旦轉任湖北巡撫,那安徽巡撫就會出缺,曾公思慮許久,認為李明峰大人您論功,曾經多次擊敗長毛;論能,您麾下的常勝軍百戰百勝。所以,這個安徽巡撫還是您來當最合適!」鮑超說到。
李明峰自動過濾了鮑超的吹捧話,他當然明白,曾國藩要扶自己做安徽巡撫,從根本上來講,還是湘軍不想捨棄安徽。
朝廷這次是鐵了心要任命一個非湘軍的安徽巡撫,曾國藩雖然不能抗旨,但是他卻可以安排一個盡量親湘軍的人來管理安徽。
安徽是與長毛作戰的第一線,所以安徽巡撫必須要由一個立有軍功的人來擔任,否則難以駕馭安徽省內數萬的綠營兵和地方團練。
環視大清朝,非湘軍系的並且立有赫赫戰功的人,屈指可數。而其中能滿足『與湘軍關係密切』這條的,更是僅有兩三人罷了。
曾國藩思慮許久,認為李明峰曾經救過曾國華的命,有恩於曾家。況且李明峰和李續宜的關係也不錯,所以決定暗中扶李明峰上位。
聽完鮑超的敘述,李明峰喜出望外,如果能有一個省歸他管,那常勝軍的兵源、糧草就有了保證,常勝軍的力量將會迅速擴張。
「既然朝廷想將安徽收回,恐怕只會任命朝中的滿蒙大員來出任巡撫吧?」李明峰不是白癡,他雖然知道曾國藩想扶他,但是曾國藩畢竟只是個地方大員罷了,而且還是個被猜忌的大員,他在這個事件上到底有多大影響力,李明峰還不清楚。
「安徽乃是四戰之地,手中沒幾萬精兵的,哪裡敢到這裡任職?」鮑超輕蔑的說到:「滿蒙大員,除了僧王之外,哪有能帶兵打仗的?這次曾公就是希望李大人您親自去趟北京和熱河,在朝中活動活動,將這巡撫之位拿下來。」
李明峰連忙說到:「這事好說,在京裡和朝中本官倒也有些相熟之人。」
鮑超點了點頭,說到:「這次打下安慶,俘虜的長毛頭目,有幾百號子,另外還奪取了大批的旗幟和長毛的偽王用具等戰利品。
曾公的意思就是讓李大人押運這些高級俘虜和戰利品入京請功,然後趁機再用點銀子,疏通一番。既有功勞,又有孝敬,再加上曾公在朝中的友人替您說話,這安徽巡撫倒也不難拿下。」
「明峰就此謝過曾公了,不知曾公準備何時讓我入京?而且本官的銀子都寄存在了友人手中,現在還不知那個友人是否在京。」李明峰說到。
鮑超答道:「曾公請調李續宜大人入鄂任巡撫的奏折已經發出了,估計十日左右能入京,到時候,朝廷得知安徽巡撫空缺,恐怕用不了太久就會任命新的巡撫。所以曾公的意思是希望大人盡早入京。至於銀子,不是問題,就憑曾公的手段,在京裡弄出三五十萬兩銀子倒也不難。」
「謝謝!謝謝!鮑大人一定要替本官向曾公轉達謝意!曾公的提攜之恩,本官是記下了!」李明峰連聲說到。
李續宜笑呵呵的說到:「都是一家人,有位置給你坐,本是正理,還客氣什麼!」
此話一出,三個人都感覺親近了許多,不再說客氣話了,轉而研究李明峰北上的具體事宜。
第二天,胡林翼靈柩離開安慶回鄉埋葬。李續宜讓麾下將領帶五百士卒押送,隨行的有胡林翼的部將和族親。
鮑超、李明峰等人將靈柩送出安慶二十里外才返城。回城之後,李明峰按昨日和李續宜、鮑超商議好的計劃給手下將領分配了任務。
五日之後,李明峰帶領劉銘傳、蔡宜群、陳星翰三將,率領三千常勝軍,押送安慶和壽春的近千常長毛頭目和數百車戰利品北上。
壽春防務由韋志俊接手,新組建的常勝軍則繼續加緊訓練。
押送隊伍除了安慶之後,先往西北向河南方向行去。因為淮北和山東、蘇北等地捻子頗多,李明峰為了安全,準備先進河南,過了河南之後,向西繞走山西,然後再入直隸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