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飛仙 第十卷峨嵋劍影爭短長 谷辰·瑣記
    綠袍老祖有一句名言:「我縱橫二三百年,從不怕與哪個作對。器:無廣告、全文字、更」這是他自己的寫照,也是他作為魔教南派開山祖師的全部人格的體現。(當我還不曾和他相識的時候,時常聽到有人議論他:「綠袍殘忍。」有些人還繪聲繪se,說他如何狂悖,如何脾氣大,愛吃人,如何睚眥必報,總之,綠袍老祖是不容易接近的,還是不去和他接近好。中國有句成語,叫做「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一次一次的造謠譭謗,也可以將真相埋沒。我於是相信了,不敢去接近他。不過也曾有過一個時期,的確很想見見綠袍老祖。從青螺峪回山後,綠袍老祖經常在苗疆一帶吃人,攻擊峨嵋派,為了避免峨嵋派的追殺,他不斷更換住址。我當時剛從莽蒼山逃出來,也在苗疆附近吃人,順便攝取生魂祭煉法寶……我的名字在蜀山世界是陌生的,由於殺人不多,《蜀山》以外又不常見,那些除魔衛道「專靠嗅覺」的正教中人,就疑神疑鬼,妄加揣測起來,以為這又是綠袍老祖的在作惡。他們把我殺的人,全都記在綠袍老祖的名下,並且施展叭兒狗的伎倆,指桑罵槐,向綠袍老祖「嗚嗚不已」。自己作的事情怎麼能讓別人去承擔責任呢?我覺得十分內疚,很想當面致個歉意,但又害怕綠袍老祖會責備我,頗有點惴惴不安。正當想見而又不敢去見的時候,由於一個偶然的機緣,我卻不期而遇地晤見了綠袍老祖,互通姓名之後,綠袍老祖接著說:

    「谷道友殺人吃人,我替你在挨罵哩。」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又都出於意料之外……我立刻緊張起來,暗地裡想:這回可要挨他幾下了。心裡一急,嘴裡越是結結巴巴。綠袍老祖看出我的窘態,連忙掉轉話頭,親切地問:

    「你真個吃人嗎?」

    「真個吃人,」我說。

    「哦,哦,」他看定我,似乎十分高興,「我也吃過不少人的。」

    說著,就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先是一怔,接著便明白過來了:這指的是他曾經命弟子出外攝取生人供他享用,他是的確吃過不少人的。於是,我也笑了起來。半晌疑雲,不,很久以來在我心頭積集起來的疑雲,一下子,全都消盡散絕了……)從那一次和以後多次的jiāo談中,綠袍老祖給我的印象始終是:平易近人。他大頭細頸,目光碧綠,滿頭是好似luan草窩一般的頭髮,彷彿處處在告白他對蜀山世界的不調和。[.急速更新]然而這並不妨礙他的平易近人,「能憎,才能愛。」或者倒可以說,恰恰是由於這一點,反而更加顯得他的平易近人了吧。和許多魔教的宗祖一樣,平易近人正是綠袍老祖元神凝煉的一個重要的標誌。

    對待同道,對待在反峨嵋戰線上一起作戰的人,綠袍老祖是親切的,熱情的,一直保持著平等待人的態度。他和同道們談話的時候,不愛使用教訓的口wěn,從來不說「你應該這樣」、「你不應該那樣」一類的話。他以自己的行動,以有趣的比喻和生動的故事,作出形象的暗示,讓人體會到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紫雲三nv不懂得當時峨嵋派的貪婪,光在同道聚會中誇耀紫雲宮地大物博,藏寶眾多;看得多了,綠袍老祖歎息說:「倘是獅子,誇說怎樣fei大是不妨事的,如果是一口豬或一匹羊,fei大倒不是好兆頭……」有些後進一遇上誇誇其談的前輩,立刻便被嚇倒,自慚淺薄;這種時候,綠袍老祖便又鼓勵他們說:「一條小溪,明澈見底,即使淺吧,但是卻淺得澄清,倘是爛泥塘,誰知道它到底是深是淺呢?也許還是淺點好。」記得在閒談中,綠袍老祖還講起一些他和後輩jiāo往的故事,至於自己怎樣盡心竭力,克己為人,卻絕口不提。他經常為後輩們擋災,攬禍,傳授法術,幫助煉寶,甚至一些生物學上瑣碎的難題,也樂於研究……有一次,我從別處聽來一點掌故,據說在慈雲寺的時候,有個叫李靜虛的無恥道人,埋伏在慈雲寺外,用飛針將綠袍老祖飼養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百毒金蠶給殺光了。幸而綠袍老祖在生物學上有極深的造詣,他沿著遺傳基因和染se體學說進行探索和科學試驗,運用分子生物學雜jiāo技術,將傳統的雜jiāo技術與分子生物技術有機地結合起來,最終成功地培育出轉基因昆蟲——金蠶2號,既拯救了瀕於滅絕的動物,又填補了國內這方面技術的空白。

    「有這回事嗎?」我見面時問他。

    「呃,有這回事,」綠袍老祖說。

    「這是為的什麼呢?」

    「進化論嘛!」綠袍老祖微笑著說,「我懂得你的意思,你的舌頭底下壓著個結論:可怕的進化論思想……」

    我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進化論牽制過我,」綠袍老祖接下去說,「但也有過幫助。那個時候,它使我相信進步,相信未來,要求變革和戰鬥。這一點終歸是好的。人的思想很複雜,要不然……你看,現在不是還有猴子嗎?嗯,還有蟲豸。我懂得猴子也會變人,蠍子也會變蟲豸,這是後來的事情。現在不再培育雜jiāo生物了,不過我還是要多做些事情。只要我努力,它們變人和蟲豸的機會總可以多一些,而且是應該多一些……」

    綠袍老祖沉默了,眼睛望著遠處。

    如果把這段話看作是他對「我縱橫二三百年」的解釋,那麼,「從不怕與哪個作對」呢?綠袍老祖對待敵人,對待變節了的叛徒,是決不寬恕,也決不妥協的,也許這就是有些人覺得他不易接近的緣故吧。據我看來,「從不怕與哪個作對」是綠袍老祖一生不懈地鬥爭的jīng神實質,是他的思想立場的概括。就戰鬥風格而言,又自有其作為一個成熟了的魔教戰士的特點。他的法寶,他的jīng神力量,在面對任何問題的時候,彷彿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勢:從容不迫,游刃有餘。金蠶顯示他進攻的威力,而玄牝珠又閃爍著反擊的光芒。對峨嵋派觀察的深刻,往往使他的批判獨抒新見,入木三分……綠袍老祖的後期行為,幾乎都是魔教宗師的典範,他的談話,也往往表現了同樣的風格。朱梅佔領金鞭崖以後,司太虛依賴峨嵋派,宣傳峨嵋派將出面主持「公道」,結果還是被人家扔棄了。當宣傳正在大吹大擂地進行的時候,綠袍老祖為我們講了個故事,他說:「我們苗疆有個闊佬,許多人都想攀附他,甚至以和他談過話為榮。一天,一個要飯的奔走告人,說是闊佬和他講了話了,許多人圍住他,追問究竟。他說:『我站在men口,闊佬出來啦,他對我說:滾出去!』」聽講故事的人莫不大笑起來。還有一次,峨嵋派的一個長老禁止男nv弟子同修,鬧得滿城風雨。綠袍老祖幽默地說:「男nv同修,皮rou偶而相碰,有礙男nv大防……不過禁止以後,男nv還是一同生活在天地中間,一同吐納著天地中間的空氣。空氣從這個男弟子的鼻孔呼出來,被那個nv弟子的鼻孔吸進去,又從那個

    nv弟子的鼻孔呼出來,被另一個男弟子的鼻孔吸進去,淆luan乾坤,實在比皮rou相碰還要壞。要徹底劃清界限,不如再下一道命令,規定男nv長幼,諸se人等,一律用彌塵幡護住全身,既禁空氣流通,又防拋頭lu面。這樣,每個人都是……喏!喏!」我們已經笑不可抑了,綠袍老祖卻又站起身來,模擬用彌塵幡飛行的樣子。這些談話常常引起我好幾天沉思,好幾次會心的微笑,我想,這固然是由於他採取了諷刺和幽默的形式,更重要的,還因為他揭開了矛盾,把我們的思想引導到事物內蘊的深度,暗示了他的非凡的觀察力……

    我又想起一件事情。我煉的第一件法寶,最初也是經綠袍老祖傳授給一位道友,而後又由這位道友轉授給我的。當時因為修煉法寶使用了一些動物的生魂,觸犯了李英瓊,引出峨嵋派的抗議,我的men下弟子請罪道歉,慌做一團,劉遇安更是手忙腳luan,正在捧著聚獸幡發抖。峨嵋派眾人把我的聚獸幡強奪了去,凡是涉及動物的魂魄,不管是猿猩的還是馬熊的,統統都用法術給毀了。甚至還將我快要復原的rou身給斬了。我一時氣極,帶著殘餘的聚獸幡去見綠袍老祖,把這些不公告訴他。

    「哦,馬熊翻身啦!」綠袍老祖說。

    「您看,還給我加批呢。強不知以為知,馬熊分明是有害動物,我真不懂得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倒行逆施,助紂為虐!」

    「強盜的行當,」綠袍老祖說,「總要幹得像個強盜呀。其實他們何嘗不知道馬熊是該死的,不過自己煉了長眉老兒所傳的妖法,從此受yīn魔暗制,非行兇不可,這回又加上利yu熏心,覬覦你的萬年溫yu,自然就非殺你不可了。」

    綠袍老祖站起身,在寢宮裡踱了幾步,轉身扶住椅背,立定了。

    「要是李壽民願意的話,」他說,「我看倒可以寫一部小說記敘你的遭遇。過去有武俠小說,現在來它一個劍俠小說,也給後一代看看,我們曾經活在什麼樣的世界裡。」

    「還要讓峨嵋派『流芳』百世嗎?」

    「這是虛構的小說,」綠袍老祖認真地說,「你就另外去寫你自己的專集。快了!一個劍派到了對外濫殺,對內縱容,只知道殺人、放火、禁yu、擄寶的時候,離末劫也就不遠了。他們分明的感到:天下已經沒有自己的份,現在是在毀別人的、燒別人的、殺別人的、搶別人的。越是凶,越是暴lu了他們卑怯和失敗的心理!」

    聽著綠袍老祖的談話,昏沉沉的頭腦清醒過來,我又覺得jīng神百倍,元神凝煉了。在苦難的夢魘一樣的日子裡,綠袍老祖不止一次地給我以勇氣和力量。他的第二元神玄牝珠時時散發出犀利的光彩。吃人時態度鎮靜,親切而又從容,使被吃的人心情舒暢,真個有「如啖生魂」的感覺。「如啖生魂」,唔,讓人開胃令人垂涎的生魂呵!每當這種時候,我總是一面仔細地yin味著每個被殺者的滋味,一面默默地抑制著自己的食yu。不然的話,我大概會呼喊起來。真的,站在綠袍老祖面前,我有好幾次都想呼喊,我想大聲呼喊:我愛吃人!我愛吃一切活人和死人!

    ————————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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