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網站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開頭一個簡化的首頁,首頁裡面並排著六個頻道,可以分類找書。書mi群4∴80六5急速更新]看書的讀者,傍午傍晚散了工,下了學,每每huā十幾分錢,看一篇書,——這是兩年多以前的事,現在每篇要降到幾分錢,——在電腦前坐著,爽爽地的看了休息;倘肯多huā十分錢,便可以買一張貴賓票,或者投給鮮huā,做對作者的鼓勵了,如果出到幾十分,那就能買好幾張貴賓票,但這些讀者,多是看白書,大抵沒有這樣闊綽。只有入了vip的,才踱進書評區裡,送huā送票,慢慢地坐看……
我從十二歲起,便在網上的文學站裡看書,朋友說,嘴太毒,在其他站把幾個作者說得太監了,後來就跑到某某站來。某某站的作者們,雖然容易說話,但嘮嘮叨叨纏夾不清的也很不少。他們往往要親眼看著你是不是vip,看你註冊了多長時間判定是不是馬甲,又親眼看你訂閱,然後放心:在這嚴重兼督下,看盜版也很為難。所以過了幾天,朋友又說我幹不了這事。幸虧新開了一家網站,閒著無事,便改為專到看書來了……
我從此便整天的坐在電腦前,專看我的盜版,有時兼職網編。雖然沒有作者說我,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論壇是一副冰冷,作者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只有孔乙己發書,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孔乙己是寫網文而不斷修改的唯一的人。他文筆很尖銳;人物刻畫情節之中時常加寫冷幽默;一點文化底蘊滲透其中。寫的雖然是長篇,可是字斟句酌,似乎十多年也寫不完,也有時斷更……他的書裡,總是挖一些深坑,教人琢磨不透。因為他姓孔,別人便從描紅紙上的「上大人孔乙己」這半懂不懂的話裡,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孔乙己。[.急速更新]孔乙己一發書,所有看書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了!」他不回答,對編輯說,「要兩個推薦,要文字廣告。」便排出九萬大字。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斷了讀者的更了!」孔乙己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又沒有更新,被讀者捉住,吊著打……」孔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斷更不能算太監……斷更!……寫書人的事,能算太監麼?」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天災**」,什麼「不測風雲」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書評區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孔乙己原來也寫過書,但終於沒能大賣,又與編輯爭執;於是愈hun愈窮,nong到將要被封殺了。幸而開站,便跑來寫書,hun一口飯吃……可惜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喜歡叫真。寫不到幾天,便修改好幾次,有時連人帶書,一齊失蹤。如是幾次,看他寫書的人也少。孔乙己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斷更的事。但他在我們站裡,品行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拖欠;雖然間或沒有碼出來,暫時發個公告,但不出一天,定然補上,從公告上拭去了自己的名字。
孔乙己發過一篇書,漲紅的臉se漸漸復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孔乙己,你當真簽約了麼?」孔乙己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個低保也撈不到呢?」孔乙己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se,嘴裡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仙俠修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也都哄笑起來:書評區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發幾句書評,別人是決看不出的。而且編輯見了孔乙己,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談天,便只好向讀者說話。有一回對我說道,「你寫過書麼?」我略略點一點頭……他說,「寫過書,……我便考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樣寫的?」我想,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麼?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孔乙己等了許久,很懇切的說道,「不能寫罷?……我教給你,記著!這些字應該記著。將來做主編的時候,寫賬要用。」我暗想我和主編的等級還很遠呢,而且的主編也從不將茴香豆用上;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答他道,「誰要你教,不是草頭底下一個來回的回字麼?」孔乙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鍵盤,點頭說,「對呀對呀!……回字有四樣寫法,你知道麼?」我愈不耐煩了,努著嘴關了網頁……孔乙己剛調好五筆輸入法,想在qq上打出來,見我毫不熱心,便又歎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有幾回,別書的讀者聽得笑聲,也趕熱鬧,圍住了孔乙己。他便給他們解禁一張。讀者看完,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下邊的vip章節。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屏幕擋住,喃喃自語說道,「不多了,我已經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存稿,自己搖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於是這一群讀者都在笑聲裡走散了。
孔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麼過。
有一天,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朋友們正在慢慢的盤算,打開書架,忽然說,「孔乙己長久沒有更新了。還欠十九篇書呢!」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更新了。一個看書的人說道,「他怎麼會來?……他打折了手了。」朋友說,「哦!」「他總仍舊是斷更……這一回,是自己發昏,竟連著一個星期沒更新。已經有vip讀者訂閱了,斷更得的麼?」「後來怎麼樣?」「怎麼樣?先寫悔過書,後來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胳膊。」「後來呢?」「後來打折了胳膊了。」「打折了怎樣呢?」「怎樣?……誰曉得?許是死了。」朋友也不再問,仍然慢慢的看他的書架。
中秋之後,秋風是一天涼比一天,看看將近初冬;我整天的靠著火,也須穿上棉襖了。一天的下半天,沒有一個作者發書,我正合了眼坐著。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發一篇書。」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視頻裡的凳子上坐著。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件破裌襖,盤著兩tuǐ,光著腳,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凳子上綁著;見了我,又說道,「發書了。」朋友也伸出頭去,一面說,「孔乙己麼?你還欠十九個章節呢!」孔乙己很頹唐的仰面答道,「這……下回補上罷。這一回是現更,馬上就更。」朋友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孔乙己,你又斷更了!」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斷更,怎麼會打斷了胳膊?」孔乙己低聲說道,「跌斷,跌,跌……」他的眼se,很像懇求掌櫃,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人,便和掌櫃都笑了。我發了個書評,然後打開網頁,去看盜版。他從破電腦的文件夾裡找出四千大字,發在書裡,見他光著腳,原來他便用這腳打出來的。不一會,他發完書,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腳慢慢關閉了電腦。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孔乙己。到了年關,朋友打開書架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章節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章節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太監了——
調寄《魯迅?孔乙己》作於08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