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陸豐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本來就沒多少人的路上,因黑暗顯得更加陰森。
陸豐不時抬頭看了看周圍的景色,發現洛陽城一切都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的溫暖,也不像以前那樣的熱鬧。不知道是因為戰事的原因,還是因為和師傅斷了關係的原因。總之,看到一切都是那麼的淒涼,那麼的不順眼。
嗖,一陣寒風吹過,陸豐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想想就在幾天前,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師傅一定會在旁邊為自己披上一件衣服。可是……以後不會了。
剛才天量大師跟陸豐解釋得很清楚,他也接受了這個實事。只是自己心中難以平靜,不能像地量師叔那樣無悲無喜。雖然表面上斷了關係,但在陸豐心中,天量大師永遠是自己的師傅。
因為心裡難過,陸豐並沒有快速地跑回家。而是自己一個人,在雪中慢慢地走著。在他看來,這寒風雖然刺骨,但卻讓自己清靜不少。彷彿被這寒風吹著,可以讓自己的心裡得到寧靜,得到永恆。
就在陸豐離開此處不久,又一年輕人站在相同的地方,看著陸豐消失的背影。這人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相清秀。初一見面,都以為他是個書生。只是這人雙目精光,手拿折扇,衣著單薄,顯然不是一般子弟。
見陸豐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那人快步跟了上去。只要有心人都會發現,這神秘人腳踏真空,雖然看似走在雪地之上,卻沒留下一個腳印。
踏雪無痕!不錯,這是陸豐一直追求而不可及的境界。
話說回來,那陸豐也不知道一路都在想什麼,恍恍惚惚地就走到了家裡。只是定眼一看,這還是自己的家麼?
平時就算再晚,門口總會掛著紅色燈籠。可是,今天為什麼變成白色的了?
不對,陸豐猛然聯想到了什麼。只有辦喪事的家庭,才會掛白色燈籠。八歲的他並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但也不是不懂。
「快開門!」陸豐使勁敲打著大門,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就是遇到濕怪的時候,也沒有出現過。
吱啦一聲,鐵門被一個管家打開。那管家跟陸豐很熟,雖然不怎麼說話,但背地裡對陸豐還算友好。不像其他下人那樣,冷嘲熱諷。這管家年有七十,但卻老當益壯。直到六十九歲那年,還可以幫助壯丁扛百斤大米。
「丁老?」那老管家姓丁,雖是僕人,但在陸府幹了一輩子,陸老爺子開恩特賜姓丁。別人都叫他丁老管家,陸豐嫌囉嗦,就叫丁老了。
丁老看了一眼陸豐,什麼都沒說,歎了一口氣後,轉頭就走。在他心裡清楚,陸豐這孩子可憐。因為出生時,被寄予了太多的希望,而後又因中毒事件讓家主太過於失望。所以造成了現在的局面,活不過十年不說,還不受人愛戴。其實這能怪陸豐麼?
「丁老!」陸豐見丁老要走,於是在後急忙叫道,想問個清楚。
丁老回頭看了看陸豐,道:「都在大廳呢,你去了就知道了。」
※※※※※※
正堂,程曉琴身穿喪服,跪在那裡哭哭啼啼。陸松與陸林也同樣身穿白衣,面色迥然。
陸正南在正堂踱來踱去,不時還歎了一口氣。偶爾,還會瞄一眼躺在地上的屍體。不錯,這具屍體正是中午運回來的陸柏。
兩年前,陸柏被陸正南調到前線打仗,一直都很順利。前線將軍看在陸老爺子的面上,也一直沒有給陸柏危險的任務。
只是幾天前,前線告急。做為一線中士的陸柏,不得不冒生命危險,殺入敵軍。只可惜,這一仗敗了,而且敗得還很淒慘。
陸正南看著躺在地上的兒子,心裡簡直就在滴血。大兒子和三兒子什麼脾性,他比誰都瞭解。這二兒子雖然好色,但性情不壞。本來將他調到前線,就是為了讓他立功後能有發展,得到提升。沒想到……
陸正南一氣之下,一拳打在了一面牆上。只聽「啪」的一聲,牆上的壁畫晃了一晃。
突然,陸正南想到了什麼,開口道:「事已至此,哭也沒用。戰爭,總要死人的。」
程曉琴也不知道真哭還是假哭,只見她一邊做著擦眼淚的動作,一邊道:「爹,柏哥他去了。我又沒有孩子,以後叫我可怎麼過呀?」說完,小心地看了看老大陸松。
陸松會意,開口道:「弟妹,你別擔心。二弟雖然去了,但二弟在洛陽城也小有家產,你是他正房夫人,自當全權接管。這些家底雖然不多,但也夠你下半輩子生活無憂了。」
「哼,不行。」聽了這話,陸正南第一個不願意了。嚴肅道:「我聽前線的官兵說過,柏兒去世前有遺言。要將一半的家產留給陸豐。」
什麼?聽了這句話,詫異的不僅是程曉琴,就連陸松和陸林也不解。
「豐兒今年已經八歲了,沒兩年活頭了,還給他幹什麼?」陸松知道這種話只有他問才最適合,如果是程曉琴來問,那就另一翻意思了。
陸正南深吸了一口氣,道:「話雖如此,但這畢竟是你二弟的遺言。再說,豐兒本就沒有未來,給他一半的家產,讓其揮霍一翻,也不枉為人。」
「這……」一直以來,大家都以為這陸老爺子不喜歡陸豐,沒想到最關鍵時刻,他竟然為陸豐說起話來。
陸松剛想反駁幾句,只聽吱啦一聲,正堂的木門被打開。進來的是一個八歲男孩,一身簡樸而又單薄的衣服,風塵僕僕的樣子,這人不是陸豐又是誰?
當陸豐看見正堂內的情景,頓時心裡一涼。全家人都在,就連很少露面的姑娘也來了。但是父親卻不在,而就在眼前,地上卻躺著一具屍體。整個身子被白布所掩蓋,看不出是誰。但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聯想到什麼,現場除了父親之外,還有誰沒來?
陸豐顫抖著雙肩,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到了那具屍體的旁邊。一掀白布,陸豐不可致信地看著他的父親。是的,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當他親眼看到時,卻反而難以讓人接受。
其他人見陸豐這時跑了進來,大家都沒有說話。靜靜地在一旁呆著,就連程曉琴的哭聲,也停止了下來。
陸豐顫抖地摸了摸父親的臉龐,還有那沾滿鮮血的鎧甲。本來,這一切是不應該讓孩子看到的。如果換了平常家庭,這種血淋淋的場面絕不會讓孩子看。但誰讓陸豐特殊呢,沒有人會在意這種場面合不合適他。
經歷過濕怪一事之後,對於陸豐來說血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失去父親的心情。他不是一般的男孩,或許別人會搖晃幾下,象徵性地叫著父親醒一醒,但他不會。
他只是爬在父親的身上,默默地哭著。淚水彷彿浸濕了鎧甲一般,讓身上的血跡開始融化。陸豐的哭聲越來越大,對他來講這傷心的不僅僅全是因為父親。
父親的死,他非常的難過;師傅的離開,也讓他傷心不止。還有他從小到大所受的委屈一併全哭了出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祖父不疼,親娘不愛,就連家裡的僕人對自己也漠然相視。在外人看來自己是陸家少爺,可實際怎樣自己最清楚。唯一對自己不錯的父親今日也離開了自己,想想未來沒有父親沒有師傅的日子裡,就自己一個人……
這淚水不僅僅是傷心的原故,在陸豐的心裡,更是害怕與擔心。
陸正南看著傷心不止的陸豐,心裡也是有些內疚。要說這個孫子本來是喜歡的不得了,但就因為他失去了天賦,所以這幾年來就一直沒跟他說過話。
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就算他失去天賦又怎樣?就不是自己的孫子了麼?再說失去天賦又不是他的錯,仔細想想他才是受害者。
陸豐只感到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肩膀,回頭一看,不禁證了一下。
這是爺爺?從小到大,爺爺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今天竟然在拍自己的肩膀,這是在鼓勵自己,這是在安慰自己。陸豐看著爺爺那安慰的眼神,哽咽地叫道:「爺爺!」
說完,也不管自己身上髒不髒,一股腦地鑽進爺爺的懷裡,大哭起來。
「叫祖父,別那麼沒文化。」陸正南愛惜地撫摸著陸豐的頭,輕柔地道。
在這個年代裡,只有那些沒文化的平民,才會叫祖父為爺爺。像陸府這等有背景的家庭裡,都叫祖父,沒有哪家會叫爺爺的。他們認為,這是有**份表現。就像皇族,管爹不叫爹,叫父皇。
陸豐雖然在陸府長大,但也只是晚上回來睡個覺而已。更長的時間裡,就在和平凡的孩子一起玩耍,要麼就是在天量大師那裡練功。自然沾染了一些平民的習氣,這聲爺爺也是順口叫出來的,並非故意而為。
程曉琴本來就看陸豐不順眼,這次聽到陸老爺子要把陸柏一半的家產分給陸豐,心下更是憎恨。怨毒地看著眼前這對老小,心想:臭小子,跟我搶家產,你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