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劍 第一集 陸家有一少年郎 第四章 慈母救子(下)
    洛陽城,陸府院內。本以嘈雜不堪的環境,隨著地量和尚的自我介紹而平靜下來。

    梵諾寺,乍聽起來,好像沒有什麼。但梵諾寺的背景和名聲卻不得不讓人震驚。兩百年來,梵諾寺一直以佛家佛法度化世人。寺中高僧,更是法力高強。甚至在修真界,都隱約有領導地位。

    寺中僧人更是經常遊走世間,為世俗界迷茫的百姓引路。故此,梵諾寺不僅在修真界大有名頭,就是在世俗界,也是名聲在外。

    地量和尚依舊面無表情,手持佛禮,看著陸家眾人的反應。

    陸正南本來還想叱喝幾句,但一聽是梵諾寺的高僧,哪裡還敢得罪?倒不是因為對方凶名顯赫,反而是因為梵諾寺救災濟貧,做足了好事。

    陸松見陸老爺子有些猶豫,心下一驚:不好!如果這和尚真想出什麼法子讓陸豐活下來,那這一系列的計謀豈不是白做?為了這事兒,他和二夫人可沒少給青銅派那兩個吸血鬼好處。

    二夫人有些膽顫,一聽是梵諾寺高僧,便不敢再多舌。生怕一個不好,這和尚追究起事因來,那她第一個跑不了。

    可是陸松卻不這樣想,在他認為。如果這和尚救了小陸豐,那之前所付出的財物就白費了。不行,得找個理由。

    「爹!」陸松隨即想出一個好方法,道,「這和尚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他說是梵諾寺來的就是了嗎?」

    「對對,大哥說得是,我們也不應該只聽一面之詞。」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三夫人走了出來,正色道。

    三夫人的迎合,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就連陸松也沒有想到,三夫人會支持自己的看法。一直以為,二夫人會出面。

    地量和尚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三夫人,饒是三夫人再是義正嚴詞,也不免有些不自在。

    陸正南看了看三夫人,又看了看地量和尚。對著二夫人道:「曉琴,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二夫人,也就是曉琴當下還真沒想到,這陸老爺子會問自己的想法,於是連忙道:「我支持大哥看法,我們不應該只聽一面之詞。這,畢竟關乎妹妹的性命。」

    聽了這話,最高興的不是陸松,而是陸柏。這大老婆終於開竅了,不再爭風吃醋。

    說到此,眾人又望向地量和尚。

    地量和尚哪裡不知道緣故?只是不想說穿罷了,於是走到屋外。在眾人不明所以之下,只見他擲出手上金箔。略比碗口大的金箔耀出一陣強光,瞬間,在眾目睽睽之下,逐漸變大。要不是金箔本身散發強烈金光,這院內很可能就已經昏暗的不成樣子。

    金箔變大的速度逐漸減弱,直到有小船般大小時才停了下來。陸府上下,無不目瞪口呆。但見小船般大小的金箔上,刻有十六個大字:

    須彌菩提

    梵諾阿1寺

    善結因果

    普度眾生

    「阿彌陀佛……」這一聲佛號並非出自地量口中,而是陸正南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念出。

    陸府上下,均是世俗界凡人,哪裡見過這等場面?在他們的眼裡,這祭出法寶的伎倆,已經算是無量神通。至此,在場人再無猜疑。

    地量和尚收起法寶,站在院外一動不動。院內恢復往日色彩,夏風輕輕吹過。陸正南歎了一口氣,與天生神力的孫兒相比,兒媳婦自然算不得什麼。眾人回到屋裡,沉默了好一陣子。終於,陸正南從腰間拿出一匕首,緩緩地放在桌子上。

    「父親!」陸柏見父親拿出匕首,何嘗不知其意?

    陸正南擺手做了個禁聲的姿勢,再也沒說什麼,便揮袖而去。

    陸松與二夫人等人雖然心有不願,但這和尚法力無邊,不是他們開罪得起的。於是也什麼話沒說,默默走了出去。

    陸柏深情地望著李嬰紅,只見她臉色蒼白,已往的花容月貌不復存在,取而代之得則是沮喪與無助。

    陸柏心中著實不想如此,在他眼裡,什麼能比得上自己的小妾?可是父親執意如此,他怎能抗逆?

    走到李嬰紅身邊,狠狠地一個濕吻。這時,陸正南等得不耐煩,在門外大喊了一聲:陸柏。

    陸柏聽聞,轉身離去,並隨手把門一關。屋子裡登時昏暗了不少,空空的房間,如同李嬰紅那空虛的心靈一般,暗淡無色。

    房間裡頓時安靜了不少,只是時而會有小陸豐的哭鬧之聲。直到現在,李嬰紅仍然沒有說一句話。她沒有向公公說什麼,更沒有向自己的丈夫說什麼。

    他們的舉動,已經足以證明他們的決心。不錯,這是讓她犧牲自己,來挽救小陸豐的生命。雖然自己的精血,只能讓小陸豐延壽十年。但又誰能保證這十年內,不會找到新的方法救治?

    但她並不害怕,心中也毫無埋怨。因為她此刻的心,已經被極度的悲傷與喜悅所佔滿。

    悲傷是因為小陸豐只有十年的壽命;

    喜悅是因為小陸豐可以不用馬上死去。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危,哪怕她知道自己活不過今天。

    在她的心中,自己的孩子,才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也許,這就是偉大的母愛。在她還是一個丫鬟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生個孩子;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為了孩子犧牲自我。

    她恨麼?不,她不恨。她一點也不恨那個害了孩子又害了她的人。她現在只知道,自己的精血可以挽救孩子十年的壽命。可以讓他擁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或等待新的救治方法;

    她怨麼?不,她不怨。她知道身為一個母親應該做什麼,她應該為孩子奉獻出所有的愛。在愛的面前,怨恨不值得一提,更是不堪一擊;

    她悔麼?不,她不悔。一個女人在有孩子之前,也許最愛的人是丈夫。但有了孩子之後,最愛的人一定是孩子。哪怕她不願承認,哪怕她不願面對。但真當孩子出事在自己面前,任何一位做母親的也會奮不顧身地去營救。哪怕,因此會傷了自己。

    她此刻的心境,是她從未有過的。好像是一萬年,又好像是一瞬間。她的心,她的品,從此昇華到了無以倫比的程度。

    對,她願意為了親情,為了愛而犧牲自己。這不是某些人強迫的,而是自願的。她那本來就蒼白的臉龐,此刻又增添了一分蒼白。也許是因為心情的緣故,嘴唇已然失去血色。又可能是因為想通了某種原因,那無神的雙眼,又回復了一些神色。

    她仔細地觀察房間裡的每一角落,哪怕是一個杯子,一個墊子也不會放過。她想仔細地記憶,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欣賞人間。

    最後,她來到了小陸豐的床前,小陸豐依舊哽咽地哭著。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她的眼角里流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滴眼淚是因為什麼而流。是捨不得塵世間?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孩子?

    她最後一次用顫抖的左手,撫摸著小陸豐的臉頰。她在仔細的聽,最後一次傾聽這個世界的聲音。雖然這個聲音是自己孩子的哭聲,但她卻覺得多麼的美妙。或許她再也聽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但她此刻的決定更加強烈,她不能讓剛滿月的孩子就此死去。對,他還有偌大的世界沒有欣賞,他還沒有仔細傾聽這個世界上的聲音。就算他只能活到十歲,那又怎樣?起碼,他會看到春夏秋冬;起碼,他能聽到歡聲笑語。

    她不想流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控制不住。她不想哭著離開,她多麼地希望笑著離去。可是她做不到,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讓自己的孩子多活十年。

    這已經值得了,她已經沒有遺憾了。擦了擦眼角,看見桌子上有一茶壺。她也顧不了那麼多,隨手把壺裡的茶水倒在地上,又拿起了旁邊的匕首……

    ※※※※※※

    門外,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陸柏一個人賭氣的做在地上,手裡把玩著石頭。雖然他生性風流,但也不是絕情的漢子。這李嬰紅與自己交好多時,一下子讓自己眼睜睜地看她離去,叫誰也不是滋味。

    陸正南是個武將,在戰場上殺敵無數。饒是看慣了生死的他,在此刻也不免心生漣漪。

    許久,陸正南叫管家進去看看情況。隨著管家叫幾個家丁將李嬰紅抬了出來,眾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沉重的心,更加沉重。雖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但無不被李嬰紅的母愛所撼動。

    陸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是的,他就當著眾人的面,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不管什麼面子,什麼聲譽,也不管什麼名聲。他只知道自己心愛的人離去了,他不敢去看她最後一眼。他怕看了之後,再也無法從這陰影中走出。

    地量和尚何嘗不瞭解他的心情?於是走了過去,拍著陸柏的肩膀道:「對於一個不瞭解生命的人來說,生命對他來講,就是一種懲罰。你要瞭解生命,認清生命,生死又何懼哉?」

    「李施主能放下一切,為救子棄生,實屬功德無量。陸施主,請節哀。」說完,地量和尚揮袖而去,留下了面面相覷的眾人。

    1阿:在此句中讀e,第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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