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明臣換號子是在半夜,睡眼惺忪的他被連拖帶拽地拉到吉普裡,連西服都沒來的及拿。道明臣只在軍隊蹲過禁閉,對於這個拘留所和看守所的區別還不是很瞭解。現在看來似乎也就是看起來更加陰森點,崗哨多點。
進了號子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靠牆一排水泥大通鋪,全是睡的滿滿噹噹的,半空中游離著難聞的尿*。躺在那的人全都側著腦袋看著他,冷冰冰的表情,都是滿臉的江湖味道。
看著睡的滿滿的大通鋪,道明臣問正在關門的管教幹部:「幹部,我睡哪兒啊?」管教幹部翻了翻白眼,先用眼睛送了兩個免費的湯團給他,然後嚷道:「海龍,今兒有個新來的,你給安排下!」
大門剛剛關上,聽著腳步剛剛變的小下去,大通鋪上的人全部跳了起來,睡在最外頭通鋪上的一個二十鋃鐺的年輕小伙慢悠悠地爬起來,問道:「你丫幹嘛的?怎麼這晚進來?看你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不會是強姦犯吧?」別的犯人七嘴八舌地嚷道:「有什麼吃的沒?」「有煙嗎?」「扒了他的衣服,這狗日襯衫挺不賴!」
道明臣笑道:「看各位大哥面目猙獰,此地又是烏煙瘴氣,看來我是沒地方睡了!我的衣服不賴?是不賴,培羅蒙的。」
二十鋃鐺的小伙跳下來就是一腳:「你小子大概不知道這裡面的規矩吧?得喊『報告』!」小伙得意地揚了揚大拇指,:「我是海龍!」
可惜道明臣聽不大明白這個名字究竟有什麼nb的地方,很多人都喜歡把自己的名字弄個「天」「龍」什麼的,也沒見他們真有什麼大能耐。看到道明臣一臉的莫名其妙的表情,海龍狂笑道:「連我都沒聽說過,這小b是個雛!」
笑聲嘎然而止,道明臣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扯下來照面門就是一腳,踹到裡頭的糞槽附近去了。道明臣得意地坐在了上鋪,撣了撣自己身上的灰塵。所謂的上鋪就是號子裡離糞槽最遠,最靠近窗子通風,蚊子最少的寶地,也是剛剛海龍睡的地兒。
一個老成點的漢子轉了轉眼珠子爬了過來,遞上支煙,滿臉堆笑地問道:「兄弟是哪路大哥的麾下?」
道明臣撓撓頭,想了半天,還想不大明白自己屬於哪個的麾下,於是乾脆找個大的來嚇嚇他們;傻笑道:「咱是在*教導下成長起來的。」
「操,差點被*唬住了!」老成漢子閃電般收回香煙,道明臣的手在空中只接到了香煙的殘影,老成漢子一臉的不屑:「兄弟們,上來好好修理修理他!」
被踹到糞槽邊的海龍也爬起了身子,抹了抹臉上的鼻血,惡狠狠走了過來,「點子挺扎手的,大家一起來,今天非把b養的脾給踹裂了,明天就說他抗拒改造,自殘!」
眾饑荒賊紛紛從通鋪的蓆子下面抽出牙刷,牙刷的塑料柄在水泥地上磨的和狼牙一樣銳利,全部惡狠狠地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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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操,道明臣的號子就他一人出來,管教大怒,進門一看,一號子人全部是佐羅的造型,眼睛全是青紫一片,嘴裡都含著牙刷在蹲馬步呢,時間顯然已經很長了,所有人的腿都在發抖。「海龍你們是幹什麼呢?」管教怒吼。
「管教,他們是在抗拒改造!自殘!」道明臣在一旁擠了擠眼睛。
管教咧張可以參加吹簫奧運會的大嘴直不溜丟盯住了道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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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七拐八彎總算找到了他,這頓飯已經冷了。
大牛挺羨慕地看著道明臣一件新的西服,用手摸了摸,「嘿,是雞皮絨的呢!哪來的?」
道明臣嘴裡全是米飯,哪裡還有空回答,含含糊糊答道「扒的!」
「有一套啊!」大牛特羨慕地說,「趕明到了過年前我也進來,扒拉幾件新衣裳。」
「鳥毛!」道明臣嗤之以鼻。得意地把內褲翻了翻,裡頭的商標是赫然三把步槍交叉。
大牛眼睛一亮,「上海三槍!這你也搞的到?」不過大牛想想還是嘴一撇,「這個你也要?不怕得花柳楊梅大瘡啊?」
「狗屁,你懂個屁啊!我這是扒拉的人家家裡送來的,一個經濟犯,他媽還是他們夠錢多,一送送來一打。那王八蛋和我吹牛說,他去老毛子和蒙古那兒倒貨,一趟就是十幾萬的賺,給他老婆買的胸罩都是絲綢做的,日本貨,要50美圓,這得多少人民幣!」道明臣砸了砸嘴,「說來也奇怪,尺碼是對的,回來一穿,居然嫌大,你說日本妞這幾年怎麼變的這麼大啊?」
大牛捻了塊魚送進嘴裡,側著頭想了想說道:「大概是日本這幾年走向國際了吧!他們的妞都是陪美國兵困覺的!」
道明臣不屑地打了個響鼻,「任她長的有木瓜大又能如何?還不是給人操!任她上竄下跳,也還是齷齪身份。」
「對了,我們托了工商上的熟人了,人家挺仗義,答應幫忙。」大牛把香煙點著,塞到道明臣嘴裡。
「我的人緣不賴吧?」道明臣得意地把大拇指翹的高高的。「其實最壞的打算我也有了,如果不行,要判刑,我就把牙刷吞下去自殘,弄個保外就醫,一樣還是出來。」
大牛看了看他一眼,有句話想說又沒說,岔開話題問道:「你怎麼不用勞動?」
道明臣笑道:「我的份子給人家干去了,這裡面的人靈活喲,比外面那些個榆木疙瘩好多了!」道明臣指著管教幹部說道:「就這些人,你看看,就知道教唆一幫身強力壯的,以毒攻毒,以犯管犯!今天出操,幾個180公分的大塊頭過來找我麻煩、、、」
大牛聽了眉毛一皺,「你臉上的傷是不是他們弄的?要不要讓我揍他一頓?」
道明臣笑笑道:「哪要你來啊。我用密不透風的腿法告訴他們,就是在跆拳道的故鄉高麗,我也是高手!」
低頭抽了口煙,道明臣無奈地說道:「現在的管教都是畜生,你走的時候一人一條紫光閣發給他們,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些壞胚,也不能太小看他們。另外我的事你不要擔心了,今天過堂時碰到一個熟人,問題不大了,等出去要出點血就是了。對了,荷花怎麼沒來?她不是一直喜歡來湊熱鬧的嗎?」」有件事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講、、、」大牛囁嚅道。
「講!」
「事情其實沒什麼。大排擋自打你被抓了以後,生意還是很火,最近來了附近一個舞廳的老闆,經常帶人過來吃飯,一看就知道是做那種賣b的生意,跟著的也是那種俄羅斯大屁股妞和一臉無賴相的混混那種的,很難伺候,不是菜淡就是菜鹹,還喜歡抽冷子裝做不經意地摸摸小妹們的大腿屁股什麼的,趁小妹們倒酒時,老是盯住領口往裡瞧。」大牛咬牙切齒地說道;「本來做這我們一行總歸要碰到點這事,小妹們反映到小維那兒,小維勸勸她們也就算了。」
道明臣的臉拉的老長,「什麼?算了?後來怎麼了?」
大牛繼續說道:「這幫人都是簽單的,因為有固定單位,原來也不無不可,但是昨天小貝和荷花去收帳的時候卻出了事了,這幫傢伙仗著自己是地頭蛇,不知道哪個b養的嘴快,告訴他們大排擋老闆,也就是你被抓了起來,這幫混混無賴就打定主意想趁老闆不在不認帳,打秋風,小貝帶去的帳單也被當場給撕掉了,小貝性子烈,當場放翻了一個,被十幾個混混圍在中間用皮鞋把臉上踢開三道豁子,全部有一乍長。荷花喊救命,被一磚頭拍在臉上,鼻樑都打斷了,幾個登徒子還趁她昏迷,把手伸進裙子亂摳,送到醫院時下身全是血。警察說了要暫時等通知,要收集證據。因為發現他們時是躺在馬路邊上,不是在人家舞廳裡。所以沒辦法、、、、、、」
「所以你們也跟著什麼也沒做是不是?」道明臣冷冷問道,語調裡滿是揶揄。
「張楓說等你回去再說,你創的基業不容易!」大牛的聲音象蚊吶。
道明臣上去就是一腳,把接近2米的大牛踩在地上亂跺。大牛被踢的一聲接一聲的悶哼,硬是不說話。所有的人都恐怖地看著他們倆。發現很多人都在側目,道明臣才想起是看守所,憤憤停住腳。
「總共多少錢的帳?」道明臣問道。
「、、、、、、、、、、、」
「說!」道明臣鬚眉皆張地吼道。
「二百多塊。」大牛緊張兮兮地囁嚅。
「小貝怎麼樣了?荷花呢?」
「小貝是硬傷,沒什麼大事,就是以前的俊臉上添疤痕了。荷花的、、、精神狀態有點不好,醫生說過要好好療養,不能再吃苦了。」
「等我回去就等我回去吧,你回去先找幾把消防隊用的太平斧,把柄鋸短,還有幾天,我要親自來給他們討個公道,吩咐小貝好好養傷,拿五千塊錢給荷花。你和她說,不嫌棄,就嫁給他道哥吧!」道明臣仰頭看著藍天,淚珠滾滾而下。「告訴張楓,他做的不錯!但是有下次,直接拿刀把那些狗*剁了餵狗!」
大牛抹了把臉上的灰塵,站起身來,默默地收拾好攢盒,準備離開。道明臣在後面拍拍他的肩膀,大牛抿了抿嘴,悄聲哽咽道:「我們其實真的很想殺了那個***。真的!」
道明臣一把摟住大牛,一字一頓說道:「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全號房裡的病號飯裡的蘿蔔燒肉全放在道明臣面前的茶缸裡,一屋子饑荒賊全垂涎欲滴地看著肥嘟嘟的大肥肉。今天的「自殘事件」直接導致了伙食的變好。道明臣一邊吃一邊皺著眉頭,背後的海龍正在拿著道明臣的一支胳臂在用鋼筆刺青,尖銳的英雄筆的筆尖在水泥地上老早磨的針尖細粗。
一屋子的人大氣也不敢出,只有道明臣「噶蹦噶蹦」吃菜的聲音。今天道老大似乎吃了火藥一樣,看誰不榫眼,就是個大鞭腿,雖然不傷筋動骨,不過當時還是很疼很疼的,今天已經有幾個被踹飛到糞槽裡了,誰也不想每天都吃這樣的病號飯。
海龍也是滿頭大汗,雖然說以前和常州的老頭子學過刺青,在天都也算刺青的好手,卻著實有點擔心刺不好會挨揍。他真有點恨自己為什麼要誇口文身是楚道人的傳人。擔心歸擔心,卻不得不佩服道老大的nb,別人刺青要分步驟,劃分成幾個月慢慢來,他就是一趟,好像肉是長在別人身是似的,一點不怕疼。尤其恐怖的是,他刺的居然是關公,要知道,整個中國都沒人敢紋關公的啊。當年四川袍哥會首紋了個關公,沒幾天就被上海的杜月笙的殺手幹掉了。這個大忌諱,混黑道的都是很受講究的。海龍自己也有點怕,畢竟人家要知道是他紋的,也會找他麻煩的,天都最老的流氓,城南混的最好的老壩頭也不過是在肚皮上紋了個彌勒佛。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紋了再說。
刺了一夜,所有人看了一夜。
道明臣左臂上是刺的史可法,仗劍浩冠,旁邊是一行龍飛鳳舞的字「數點梅花亡國淚,二分明月故臣心」,右臂上是刺的關公,飛髯大刀,也是一行小字「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春秋」。背後一條黑龍,張牙舞爪,騰雲架舞,鐵鱗暴睛。
古人是刮骨療毒下象棋,如今是道明臣刺青紋身吃紅燒肉。
至於那個忌諱,道明臣從來就沒上心過。他心裡滿是荷花那曾經青純的,無憂無慮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