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徒 正文 第一章:流民
    烏有歷元年……quanben。

    周帝國在這一年的冬天度過地格外艱難,北伐的失敗使得三萬餘將士在呼蘭大草原上的雪夜裡喪失了生命,剩下的十五萬大軍只能在以每天損失三千人到五千人的代價緩緩往後撤退。夏秋季的大旱,使中原的糧產直接削減了六成以上,而各地的糧倉早已因北伐而大多顆粒無存,自大旱始,經常有每日數十萬計的流民湧向中京和江南。原本平靜的帝國腹地,在這一年徹底被四起的賊寇和義軍攪得混亂不堪,到了夏末,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瘟疫突如其來地席捲了整個帝國,死亡、疾病,使在道路上虛弱地等待著被瘦骨嶙峋的饑民分食的人隨處可見,無數個原本人口稠密的村鎮從這一年開始變得荒涼如同鬼域。

    十一月二日,在中原以南,大江以北的一座無名山上,劉興穿著有些破爛,肩部有一個滿是血污的圓形洞口的輕鎧,臉色青白,正出神地望著眼前這群衣衫襤褸,滿身疲憊的士卒。七千人,這裡的七千人就是被大周的不世名將周漁麾下的三千黑甲騎軍圍在了這座山上整整三天。

    而在一個月前,劉興尚且擁數萬之眾,自夏末起兵以來數戰皆勝,直至攻取了秦嶺重鎮西雲城,一時間中原震動,義軍應者雲集,周圍州郡的賊寇見有機可乘,亦是紛紛招兵買馬,揭竿而起。中原兵力空虛,所能用者不過是中京城衛軍的五萬人及各地府軍十萬餘人,周朝廷啟用在家丁憂的護國公周漁,命其三月內平定中原之亂。周漁親率城衛軍三萬,一路輕裝簡行,西進關中,以奇兵重奪府倉,安定民心,緊接著五敗義軍,平定關中後立刻揮師東進。又命其子周成領其親軍黑甲鐵騎八千開往中原南部以助府軍穩定局勢。黑甲騎軍一路疾馳來到衛城城下,誘出衛城義軍,又故意放走義軍斥候報信,在大敗衛城守兵後,圍衛城只半個時辰後便虛立旗幟,解兵往西雲城急行而去。在城門下,以衛城俘兵為前,偽裝成敗兵叫門,被城門守將馬雄識破。此時黑甲軍身後忽然響聲大作,衝殺聲不斷,無數綿延數里的火把出現在攻守雙方的視野裡,黑甲軍無奈以俘兵為前驅強行攻城,無果,遂往右突圍。守將待要出擊,被在城樓觀戰的軍師止住。等黑甲軍退去,城下出現了一支近萬人的隊伍,統軍者是衛城副將李毅。此人素來以有勇有謀見稱,方才想是虛張聲勢,以嚇退黑甲騎軍,劉興欲詢問幾句,卻有黑騎軍及府軍數萬殺到,便忙讓李毅軍進城以防黑甲騎軍反擊。李毅方進城,卻返身攻下城門,李毅持槍大呼:「我乃征北軍左統領李毅,降者不殺!降者不殺!」城中此時多處燃起大火,響應聲四起。西雲城主街道寬廣,可供九馬並排而行,黑甲騎軍頃刻而至,瞬時衝破了城門口微弱的阻礙,殺向另外三座城門。是夜,城中零星的抵抗一直持續到天亮,劉興就這樣被敗兵裹挾著退出城外,到十里坡時方稍稍整頓好士卒,此時兵力只剩下萬餘人。

    周成留下五千黑甲軍、李毅近萬人及俘兵,又讓兩萬府軍返身攻取衛城,率三千黑甲軍往追之。黑甲騎軍戰力較呼蘭騎兵猶勝一籌,使得敗軍一路無暇它顧,只欲逃往秦嶺山區,以避其鋒銳,最終卻在此山下被圍住。山三面皆是平原,一面道路極險,難以通行,劉興只得一面派出斥候求援,一面堅守此山。

    「只怕是要用火攻了……」一直跟隨在劉興身邊的軍師鄭言向有些出神的他說道。此戰在他剛看完衛城急報還未說上一句話時,李毅軍就已經來到了城下,一仗打下來,也只能緊緊跟著帥旗一路退出城了。

    劉興聽了鄭言的話,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喃喃自語道:「我劉興起兵至此,難道就是這個結果嗎?」

    鄭言輕輕咳嗽了兩聲,看了看正在休息,等著去輪換監視黑甲騎軍的三千餘人,道:「其實……我們尚有一線希望,主公可不要忘了交給雲氏兄弟的騎兵。」

    劉興搖了搖頭,說道:「我交給雲氏兄弟不過六千餘匹馬,士卒都是自行招募,距今也不過幾個月,如何敵得過黑騎軍?」

    鄭言苦笑道:「我觀此二人都是大將之才,這幾個月未必沒有什麼作為,而且此刻正值冬季,草木乾燥易燃,若早用火攻,我等皆屍骨無存矣,不過他們圍而不攻,固然有騎兵不善與行走山地,不願以弱攻強的原因外,想必是……」

    劉興皺了皺眉頭,道:「你的意思是……他們在打雲氏兄弟的主意?」

    鄭言道:「雲氏兄弟練兵著之所極為隱秘,我們也是只知如何聯絡而已。黑騎軍來此不過數千人,至於府軍數萬,主公也知道,戰力只怕還不及山賊土匪,用來嚇唬人尚可,真打起來,可能還是個累贅。故而他們未必是想平定南中原,不過是要藉著周漁的名聲使局勢不糜爛下去罷了。此地義軍除主公外,皆是短視之輩,雖有數十萬人,不過是烏合之眾,黑騎軍只要擊敗我軍,又重新奪回西雲城,再分化離間眾義軍便可站穩腳跟。雲氏兄弟素有才名,數月內或許不能有什麼作為,但久之當可成為一支威脅到他們的力量,我們一敗尚可,他們卻不能敗,甚至不能有千人以上的大損失,不然那些還在觀望的義軍必群起而攻之。他們應是在雲氏兄弟來援的路上不好伏兵了,若是不能勝,定會退去,我們就有重整旗鼓的希望。」

    劉興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此時已近黃昏,西方暗紅色的雲霞自天邊鋪陳開來,溫柔的餘光灑在地上,混合著廝殺後斑駁的血印子,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臃懶得想要睡去。風吹過樹林,嗚嗚地響,如同鬼哭。正在這時,一名兵卒急匆匆的跑到劉興跟前,單膝跪地,沙啞著聲音道:「將軍,山下來了一隊人馬與敵軍對峙。」

    鄭言看了劉興一眼,見他點了點頭,於是問道:「可看清楚了旗號?是何人統軍?」

    那名兵卒道:「當先大旗上是一個劉字,旁邊有兩面小旗,各書一個雲字。那隊人馬有三千多人,好像大多是嶺南的土人。」

    鄭言向劉興微微點了點頭,劉興驀地站起來,臉上表情變幻莫定,一時歡喜,一時擔憂,竟不知說什麼好這時見報信士兵亦是滿臉興奮地告退,忙大聲下令全軍集合,準備突圍。劉興和鄭言來到一塊高起十數丈的大石上,遠眺正對峙著個兩軍。只見黑騎軍皆是黑甲裹身,身下皆是深黑色河曲良馬,除一部防山上來襲外,兩千人組成了一個密集的錐形,軍中一馬上一人身後披著血色披風,正是讓劉興吃盡苦頭的周成。另一軍卻馬匹毛色雜亂,士卒多穿皮甲,有些甚至**上身,面色凶厲,不見一絲膽怯,軍前一馬一刀一人,正是來援的雲氏兄弟中的老二雲裕。兩軍相距兩箭之地,偌大一個戰場除馬嘶風嘯外竟無一絲聲響,沉悶的空氣也似乎要凝固起來。

    這裡地勢平坦,正是鐵騎馳騁之地,雲裕長刀一舉,麾下士兵幾乎同時抽出一根長箭,策馬開始加速。周成令旗一揮,黑騎軍向右劃一個弧形,避開射來的箭陣,狠狠鑿想雲裕軍。雲裕軍較黑騎軍更輕便,射箭速度亦是快了近三成,兩軍相碰得毫無花俏,穿插,分割,反分割,包圍,反包圍,在相對狹小的地域用最簡捷的戰術,最凶悍的鑿穿,最以命搏命的打法造成對方的流血、傷亡。

    「雲將軍有危險了,這樣下去他會全軍覆沒的,還有西雲城的軍隊還沒出現。」劉興對比著雙方的傷亡數,有些焦急地說道。

    「主公莫急,不要忘了雲氏兄弟都是同時出現的,我們還是盡快將山下的引火物搬開吧。」鄭言低聲勸說道。

    劉興點頭稱是,於是二人不再說話,追上下山的隊伍,與黑騎軍留在山腳下的斥候遙遙相對。在山下指揮將火線推開一個缺口的馬雄正不停得大聲喊叫,滿臉都是油光的汗,見到劉興等下山來了,忙上前行禮。劉興正要說話,卻聽見一聲炮響,黑騎軍斥候一面拋射火箭,一面快速後退。劉興等人還不知有出了什麼事,待要殺出去,有怕另有埋伏,只好待在山下等雲氏兄弟的消息。直到一個時辰後,雲氏兄弟中的兄長雲英才帶著數十騎飛奔至山下,見了劉興,這才知道了緣故。

    原來平原上兩軍正在游鬥時,雲英一路誘開了西雲城支援的大軍,一路抓住機會直直插向周成令旗下,死死纏住周成身邊的數百騎,而雲裕部想追向雲英會合,周成餘部又緊跟著雲氏兄弟在戰場上繞起了圈子,拚殺起來雙方都是死少傷多,都已沒有了硬拚下去的心思。

    戰爭暫時結束了,劉興也有了一個喘息的機會,雙方都如同舔著傷口的野獸,隨時準備給對方以致命一擊。經過此戰,原本的十萬大軍現在只剩下不到兩萬,劉興定定地望著雲英,不知是悲是喜,鄭言悄悄推了他一把,劉興驀然醒悟,扶住雲英大笑道:「君來幸甚,吾當與君並王!」

    雲英聽後,忙稱惶恐,不敢受。

    後世《漢高祖實錄》這樣寫道:烏有歷元年,周帝無道,屢興兵禍而親奸佞,高祖不忍兵禍之害於民也,乃欲興兵伐之……帝自元年夏起兵,凡三戰三勝,拔衛城,降府軍數萬,後二月,以奇兵下西雲城,中原震動。時周帝不能理事,左相長孫丑力舉護國公周漁,將十五萬之眾以安中原……漁子周成,少有胸襟,性豁達,知兵而多謀,承父命以弱冠之年親率黑甲騎軍八千入鄂、湖之地……西雲城既歸周,高祖以七千眾困於無名山,一時四戰之地莫敢與之爭。雲氏二子,偉姿儀,有大將之風,高祖傾府庫購西域良馬六千予之,知高祖兵敗,乃往救之。成於小道置伏兵,雲英以火攻克之,既勝,助其弟雲裕與周成戰於無名山之北。成不能勝,乃退。高祖見之,大喜不能言,鄭言目示之,乃曰:君至此,吾之幸也。英對曰:吾當為主公韓信也。高祖聞之色變,以韓信為周之開國名將,而後反之故也……如是,雲英、雲裕乃拜服,為高祖前驅十載而定天下也。天下既定,高祖乃賜雲英萬戶侯,雲裕八千戶侯,雲氏兄弟皆不受,唯願請骸骨歸,高祖乃賜其西雲山及田地十萬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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