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想必很寂寞吧?」
艾略特說這一句話的時候,心裡想的卻是自己在酒館樓上和那道精神力試探的情景,那其中的凶險自然不必說,只是那一道精神力卻彷彿喜歡上了這種刺激遊戲,時不時的來上一回,艾略特想來想去,大約也只有無聊到死的人,才願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找死。,quanben,石室並不大,在黑暗中卻十分空曠,艾略特的聲音竟有了迴響,聽著回聲漸漸消失,這才發覺蒼老的少年竟一直都未開口,他的喉管纏著厚厚的布,布已經成了黑色。蒼老少年一直用精神力說話,無孔不入的精神力波紋如星光灑下,聽著艾略特半是疑問半是感歎的話,他露出一顆慘白的大門牙,想必這就是笑了。
他的嘴巴依然沒有張開,說的話,也只有艾略特能聽見:「習慣了。」
艾略特說道:「一個人呆在這樣的地方,難免如此。」
「我沒有見過陽光,自然也就不知道什麼是黑暗,什麼是寂寞。」這位坐在地上的怪人不急著和艾略特生死相搏,反倒是平靜地說起了閒話,「我已經兩百歲了,也快要死了,你知道,人死之前,總有幾個迫切的願望,想要去完成它。」
「哦?你的願望是什麼?」艾略特問道。
「說起來或許可笑,我的願望不過是死後能常常照見陽光,屍骨安葬在一棵樹木旁邊,如果能在死之前碰觸一棵草,一朵鮮花,那便更好了……我從小在這裡長大,侍奉吾神,而這裡除了石頭,便是那些不會說話的地下生物,一天天這樣下去,原本也不覺得有什麼糟糕的,但總歸是人生少了些什麼。」
「你的眼睛已經瞎了。」艾略特不習慣用精神力交談,依舊開口說道,「就算能照見陽光,又有什麼用?」
「感覺一下也好。」
「兩年前我剛剛來到弗裡島,便感覺到了你的存在,只是當初不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一個瘋子,肆無忌憚地散佈你的精神力,又無緣無故的和我玩起精神力搏殺的遊戲,有三四次我們中有一個差點死掉,而今想起來,我竟然對你也沒什麼怨憤。」艾略特索性自己也坐了下來,接著說道,「不過你要出去的話,能攔住你的人不多,為什麼要呆在這裡做一條守門犬?」
這回對面的人沉默了,他搖了搖頭,說道:「侍奉吾神,這是我的榮耀。」
「你的榮耀,聽起來有點勉強。」艾略特笑道,「而且,你侍奉的神,剛剛陷入沉睡了吧?」
「你怎麼知道?」他的詰問不痛不癢。
「我還知道許多東西,包括你,和你的使命。」艾略特微笑道,「比如說,我知道你每在這裡跟我多說一句話,身體便要衰弱一些,如果你想一邊和我談心一邊老死,那麼我們之間的談話,可以進行到明天。」
像是在證明艾略特的話,地面上的蒼老少年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等咳嗽稍微緩和一些,他的手上已經多了一片紅色。
石室裡的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
「畢竟認識這麼久,我們也算半個朋友了,進來的幾個小傢伙,能不能先放他們出去?」艾略特開口說道。
「只是似乎他們並不願意離開。」
「那是他們的事情,想必你和我打架的時候,也顧不上他們,沒了你,你的那些地下生物又怎麼能攔住他們?」
「你可以試一試。」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倔強。」雖然這是第一次見面,說起話來,艾略特卻並沒有真的將面前的這個傢伙看做陌生人。
「咳咳!」蒼老的少年搖頭道,「動手吧!」
好好的偷襲,卻演變成了古騎士間的決鬥。
腦海中的話音剛落,艾略特立刻察覺到這間簡陋石室裡氣氛猛然凝重起來,眼前這個矮小瘦弱的身軀彷彿一瞬間擁有了難以想像的力量,還是那一隻隻剩下皮包裹著骨頭的手,還是那一個看來普通的皮鼓,艾略特苦笑了一聲,也伸出了兩隻手。這一次顯然比他當初弗裡島南部面對瑪法小姐和精靈帕蘭的圍攻時還要慎重,濃烈的藍色波紋將自己包裹起來,一根手指在空氣中劃過,這時候對面蒼老少年的手也已經接觸到那面皮鼓。
「彭!」
艾略特退後了半步,身上的藍色波紋也減弱了許多,但那一根劃過的手指卻沒有停下,一把藍色的光劍從這一根手指劃出的痕跡飛向對面的敵人。
然後,蒼老少年拍響了第二下。
「彭!」
光劍破碎,飛散開來,藍色波紋破碎,飛散開來,艾略特臉色蒼白地退後了一步。
蒼老少年拍響皮鼓的那一隻手已經斷了,骨頭粉碎,只剩下那一層薄薄的皮膚連接著,軟綿綿掛在肩膀下。
「如果僅僅這樣,今天死掉的人必定是你。」艾略特淡然說道。
「你來這裡,僅僅是為了殺我?」
「我需要你手上的那幾件東西,走進埃爾維斯迷宮的第二層。」艾略特眉眼間透出幾分果決,「你是不會肯送給我的。」
「原來是這樣。」
說完,那位相貌蒼老身形瘦削少年模樣的「守門犬」沒有一絲驚訝,隨手將皮鼓放在身旁,從身上拿出了一把短劍。
一把火紅色的短劍,而且……是一把木劍。
短劍漂浮起來,指著不遠處的艾略特。
艾略特地兩隻手輕輕一碰,一把藍色光劍出現在了他的身前,然後「嗖」得一聲急衝向對面,那把短木劍同時刺向了艾略特,兩把劍在半空中相遇,立刻擦出了五彩絢爛的火花,藍色光劍一點一點被那把平淡無奇的短木劍磨損,落下飛舞的光點如星辰,只是看著這美麗的一個是瞎子,一個閉上了眼睛。艾略特閉上了眼睛,當然不是故作輕鬆,那一把短劍雖然被自己的藍色光劍阻擋在身前,但四散飛舞的光芒卻直接刺破了自己的防護,此刻衣服下面已經是鮮血淋漓。短木劍還在一點一點向前,艾略特心頭輕歎一聲,又往後退了一步。
「何必呢?你會死的。」艾略特直視著面前的敵人,感覺心頭滿是苦澀。
那個人吐出一口鮮血,短木劍衝到了艾略特的面前。
「早知道來的人是你,我便不會出現了。」
艾略特的右手畫了一個圓圈,一個藍色的漩渦緊緊將那把劍吸附柱,另一隻手往前一揮,另一把光劍刺向了蒼老少年。
光劍直接刺進了蒼老少年的身體,然後消散,那一把木劍也飛快地衝破了束縛,刺進了艾略特的胸膛……手指深。
艾略特吐出一口鮮血,剛剛站起來的身體無力地坐倒在了地上,短木劍憑空消失了,他沉聲說道:「僅憑這麼一把短木劍,你還殺不死我。」
蒼老少年搖搖頭,將沒有碎掉骨頭的那一隻手伸了出來,拍了一下放在身旁的那一面皮鼓,與此同時,艾略特的身後出現一抹微光,那把短木劍猛然從身後刺向艾略特的後背!艾略特的身形消失,出現在了蒼老少年六步遠的左手邊,一聲脆響,短木劍跌落在地,艾略特的身上……多出了一個血洞!蒼老少年另一隻手,也完全碎裂,他似乎已經感覺不到**上的痛苦,抬頭微笑著面對艾略特。
「你很強,比十多年前來的那個人還要強。」艾略特的腦海裡,響起了蒼老少年的一句話,「你能夠殺了我,我很高興。」
「可我並不想殺你,你侍奉的沉睡的神也並不想你死掉,我只想要你手中的那幾件東西!」艾略特說道。
「呵,人,總會厭倦的。」艾略特的話讓蒼老少年覺得歡欣了許多,這個幾乎已經全身殘廢的老不死懶洋洋說道,「說起來,人總要堅持一些無所謂的東西,或許旁人看起來很可笑,很無聊,但當事者總自以為正確,並且願意將生命付諸於此。我就是這麼一個笨蛋,但我的心思多一點,虔誠又少了點,所以對於外面的世界,向來比起先輩多許多幻想和期望,但要堅持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變過。這幾件東西,是我需要守護的,你殺了我然後拿走,也是理所當然的,只要你能殺了我。」
「你既然這麼想死,為什麼不自殺?」
「吾神不允,我不能死。」
「真是無聊的想法。」艾略特輕笑道。
說完這句不知道是嘲笑對面老不死少年還是嘲笑自己的話,他重新伸出了一隻手……
……
……
一股黑色的火焰就這樣忽然憑空出現,然後撞在了剛剛伸出手的艾略特身上,艾略特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這一股火焰撞到了巖壁上,單膝跪倒在地。那座素來沉默的女神雕像再一次睜開了眼睛,一片黑暗的眼睛!
「自裁吧,瀆神者!」
聲音猶如一把大錘敲在艾略特的腦海中,這位一向處變不驚的藍魚首領哀號一聲,撲倒在地。
原本已經決定的形勢突然逆轉,女神雕像的強大氣勢籠罩住了整個石室,並且發散出去,地上的蒼老少年自嘲一聲抬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艾略特,做出了和艾略特差不多的姿勢,低頭拜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