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陳弘胤放出要找一個女子的消息,東都黑道上的人們,頓時發覺這是一個能夠拍上陳弘胤馬屁的機會。
消息散播開來之後,無數三教九流的人物,便匯聚到了溫柔鄉之外,嘶喊著自己才有那個女人的消息,紛紛指責別的來報信的人都是吹牛。為此,溫柔鄉外已經打了許多場大大小小的架,樓子裡的姑娘們笑盈盈的嗑著瓜子,倚著欄杆,坐看那些臭汗淋漓的漢子們,狂死吶喊,拚命互毆。
成信皺起眉頭看著樓外已經難以控制的黑道人物,悠悠的歎了口氣,索性坐了下來。
余成則靠著窗戶朝樓下看了看,不由得說道:「堂主,您還是要想個辦法,不然的話,讓他們這般鬧下去,晚上就不用做生意了。」
成信沒好氣的說道:「溫柔鄉的生意可以不做,別的錢好賺。去藥店弄一批傷藥回來,就在門口擺攤賣,再去兵器鋪進點貨,我看他們現在用拳頭,一會兒血性上來啦,就該動刀了。小飛哥兒從來就沒有好關照,幹嘛說找到那個女子的消息要來溫柔鄉報告啊?」
余成則輕笑兩聲,拎起茶壺,替成信倒了杯茶,安撫道:「秦鎮督總不能讓這些人都去察事廳吧?一世人兩兄弟,擔待些也是應該的。」
成信還真不是氣人都來了這裡,他是心裡隱約有些小小的不爽。自己的一言堂在東都現在大小也算個字號了,找人這種事,秦飛居然第一個不來找自己,而是去找了陳弘胤,當然有些不把自己當兄弟的意思。再說了,蕾蕾那個女子的身份,秦飛也沒瞞過他,既然是同門的事,又何必不讓自己第一個知道呢?
房門輕輕被推開,蕾蕾笑盈盈的走了進來,看著樓下亂哄哄的局面,笑道:「居然有這麼多人知道我的消息……喂,你愁眉苦臉的幹什麼呢?看到姐姐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成信冷冷的哼了一聲,把頭顱高高揚起。
蕾蕾何等機靈,略一思索就猜到成信為什麼不爽,當即說道:「你還是誤會秦飛了,這人有個習慣,總喜歡遇到危險的時候,就一個人扛。當時,我是和他開個玩笑,可他以為對頭實力強大,所以不敢讓你去涉險。你們是好兄弟,這點事還想不通麼?」
蕾蕾這麼一解釋,成信倒是緩過來勁了,伸出食指,指了指樓下:「若是你能把那群人都給弄走了,我就叫你姐姐。」
「這還不簡單。」蕾蕾啞然失笑:「我的乖弟弟,你是叫定了。」
說罷,蕾蕾取出一片面紗掛在臉上,從窗戶上探出半截身子,衝著樓下正在拳腳相加的男人們叫道:「住手,聽我說句話。」
她的聲音不算太大,卻能讓樓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打得激烈的人們,誰有功夫聽她說些什麼?有些人只是稍微愣神,就被人偷冷子一腳踹翻在地,隨即勃然大怒,叫囂兩句國罵,便再度撲上,飽以老拳。
蕾蕾微微一笑,提高了聲調,她清越的聲音清晰的傳遍全場:「剛剛九爺派人送來消息,那個女人,他已經不打算找了。」
場子裡陡然安靜了下來,正在打架的人們,正在看熱鬧的人,都把目光轉向高樓。可是樓層很高,看不清蕾蕾的面目,只知道是一個溫柔鄉的女人在喊話。許多人都半信半疑,盤算著這個女人言語的可信度。
「九爺還說,找到這個女子,他也不會欠你們的人情。」蕾蕾高聲叫道。
此話一出,樓下人至少散去八成,還有數十人迷茫的徘徊著,不知道是否該走。
成信擠到窗戶邊看了看,冷笑道:「那幾十個就不是人?」
蕾蕾輕聲斥道:「你知道什麼……」隨即又朝樓下叫道:「不過,九爺說了,他要找一個叫田志新的人,你們誰有他的消息,請舉手。」
數十人幾乎一瞬間都舉起手來,期待的看著樓上。
「好吧,舉手的都可以滾蛋了。根本沒有叫田志新的人……」蕾蕾笑盈盈的叫道。
饒是那些人都是痞子流氓,如今面子也有些掛不住了,紛紛搖頭離開。可門前居然還剩下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男人,依然堅定的站在門口。蕾蕾記得很清楚,當她故意提到一個壓根不存在的人的時候,這個年輕人,根本就沒有舉手,難道他真的有什麼事,想要轉告陳弘胤嗎?
想到這裡,蕾蕾輕聲對余成則吩咐道:「有勞余供奉去樓下將那個年輕小伙子帶上來。」
「姑娘客氣了。」余成則雖然不知道蕾蕾的真實身份,可她在成信面前和秦飛面前,都能端出一副大姐大的架子,這樣的女人,別說吩咐他去找個人,就算讓他出去殺人放火,余成則也不打算違背,聽蕾蕾的話,在秦飛和成信面前,自然是有好處的。
過不多時,余成則帶著那個年輕人走了上來。那個男子看起來二十歲左右,臉色蒼白,雙眉如劍,鼻樑高挺,嘴唇淺薄,論起容貌來,算得上是個頗為俊朗的男子。可惜,他就像是個久病纏身的人,精神有點萎靡。
「叫什麼?」成信淡淡的問道。
那男子輕聲答道:「鄧垚!」
「幹什麼的?」
鄧垚忽然抬起頭,微笑著看向成信:「堂主當年做什麼的,我就是做什麼的。」
同行啊……成信不覺心中多了兩份好感。他一向以賣盜版書為榮,最看不起的就是賣什麼假藥假酒的。那些玩意是能吃死人的,可一本翻版書能死人嗎?許多人從他的翻版書那裡得到了知識,甚至考上了科舉。許多人從他的翻版書那裡,瞭解了什麼才是男女之道,不至於新婚之夜手忙腳亂……
所以,成信總覺得,偷書的賊,是雅賊,而賣翻版的人,是充滿了文藝氣息的斯文商人。
就算秦飛給他普及過許多正版的意義,可成信依然昂起頭看著兄弟反駁道:「你看正版的錢,是我賣翻版賺的……」這句話,徹底轟殺了秦飛繼續普及下去的鬥志。
成信的語氣不覺緩和了幾分:「你是為了九爺的消息來的?」
「也是,也不是……」鄧垚嘴角牽動,微微一笑,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子笑起來的時候,頗為好看,一貫自負英俊的成信,也笑不出他的奇詭魅力。
蕾蕾厲聲斥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賣什麼關子?余供奉,要是這個娘娘腔再這麼說話,就把他從七樓給我扔下去,報官說他失足墮樓好了。」
余成則摩拳擦掌,默默的站在鄧垚的身後。
鄧垚幽幽的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九爺放出消息的時候,小人就在想,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被抓走,會請出九爺這尊大佛?眾所周知,九爺沒有成婚,也沒有情人,更沒有私生女。他在管家多年,和外界的聯繫越來越少,偏偏消息又要來溫柔鄉報告。那就是說,請動九爺的人,十有八九,不是堂主您,就是秦飛。畢竟,堂主一夜之間威震南城,秦鎮督橫空出世,你們的關係,半個東都都知道。」
蕾蕾挑了挑秀眉,眼前這個男子,頭腦清晰,估計賣翻版書的時候,讀過不少謀略兵法吧?
「接著說!」成信吩咐道。
鄧垚應了一聲:「之後我發現,最先開始出動找人的,是北城的幫會,而不是一言堂。沒理由,堂主的事,一言堂不上心。唯一的可能,就是秦鎮督怕給堂主找麻煩。連堂主都可能有麻煩,我區區一個賣翻版書的小混混,還敢真的去收風聲嗎?」
余成則斥道:「那你什麼消息都沒有,就敢跑來?」
「當然不是!」鄧垚辯解道:「鄧垚是個混不出來的小混混,空有頭腦,但是拳腳笨拙。從來都是被人追著打,一次也沒打贏過別人。就算有心投靠一言堂,一級級下來,鄧某不過是個最低等跑雜務的,說不定哪天一言堂要劈人,或者一場火拚,我就死了。鄧某當然不能做小混混,要做,就做大的。這次,就是我的機會!」
蕾蕾隔著面紗,看著他的眼睛。在鄧垚說這些話的時候,毫不掩飾他狂野的權欲,這是一個生活在東都最底層的男子,他有一切想要往上爬的衝動。這樣的人,雖然野心極大,可並不難控制,用好了,還真有用。
「秦鎮督在東都的麻煩,來源也不會很多。如果不是唐家的公子少爺,那就是燕王府的人。畢竟,二度閹了念公公之後,秦鎮督在年青一代威名大振,沒有幾個人傻到會胡亂招惹秦鎮督的。」
「我在唐府認識幾個雜役,請出來喝了點酒,胡言亂語下,有個嘴巴把不住門的,就漏了點口風。唐家這兩天,幾位少爺都有些不對勁,而唐黛兒小姐也有些失魂落魄,昨天看了封信之後,更是撕成碎片……」
鄧垚冷笑道:「天底下最怕的就是死鑽牛角尖的人,而我就是一個,唐家每天清早將垃圾分批送走。廚餘是一路,雜物是一路。我把全部身家砸上,把雜物給買下,撿了一個清早,找到成百上千碎紙屑,隨後把那封信給拼了出來。我想,你們一定非常感興趣!」
他從懷裡取出一封破爛不堪的信,笑而不語的望著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