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繁朵兒的口中說出『發射』的時候。秦飛的心裡還是沒來由的緊了一緊。或許,眼前這台弩機就是這個時代最早的熱火器的雛形。能夠親眼看到熱武器的誕生,無論是誰,都要激動一番。
顯得有些醜陋的弩機,沒有按照預想中的將三十支短弩盡數噴發出來。停放在最前方的箭矢,依然靜靜的卡在弩機上,黝黑的箭鏃在朝陽下掠過一道寒芒。繁朵兒舉起小手,詫異的扯了扯引線,低聲道:「怎麼回事?」
燃燒著的引線,似乎被她一扯才找到了最佳位置,迅速令第一個機括爆發。最前方的短弩,嗖的一聲離開弩機,奔雷般射向秦飛,目標直指他的胸口。只要引爆了第一個機括,後邊的,便是水到渠成,三十支短弩,一瞬間就盡數從弩機中打出。嗖嗖嗖,破風之聲不絕於耳。
秦飛嚇了一跳,還好他眼明手快,鋼刀橫在胸前一擋,『啪』的一聲,將短弩擊飛出去。強勁的衝擊力竟然令他的手腕也不禁一震。而之後的二十九支短弩,各自帶著淒厲的風聲,從他身邊掠過。
其實,這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秦飛驚魂稍定,仔細一看。那台弩機已經倒在地上,而繁朵兒更是狼狽不堪的摔倒在地,本來就已經不怎麼樣的形象,更加搞笑了。
「你怎麼摔倒了?」秦飛快步走了過去,伸手將繁朵兒拉起來。
繁朵兒連聲謝謝也沒有說,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忽然開口道:「我知道了。引線並不是越長越好,而是越短越好,反正不會爆炸,短弩也不會倒著射。如果引線長了,反而不容易控制,畢竟長引線因為做工、是否受潮等因素,減緩了燃燒的速度。短引線就不同,一瞬間就已經引爆了機括……」
「喂,好像你剛才都給打飛了……」秦飛愕然問道。
繁朵兒點了點頭:「我忽略了,短弩既然朝前疾飛,就必然給弩機一個朝後的力量。這股力量,我在設計中沒有考慮到。剛才試驗的時候,一頓亂震,就把我給震倒了。後邊的短弩自然失去了準頭,我也不知道飛哪裡去了……」
那些短弩果然被打得到處都是,一面牆上二十多支短弩橫七豎八的紮在上邊,看起來狼藉不堪。
「我還得繼續改良,你自己走吧。不送了……」繁朵兒若有所思的拖著弩機朝屋裡走去,隨口就下了逐客令,壓根沒有考慮到秦飛的感受。
秦飛頓覺自己的運氣實在不怎麼樣,一大清早就發覺被蕾蕾給坑了,到了察事廳,連刑獄司都還沒走到,就被繁朵兒拉過來當靶子一陣亂打。打完之後,人家連正眼也沒看,就已經送客了。這是什麼世道?
秦飛歎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逕直朝刑獄司走去。
走在路上,一人悄無聲息的來到秦飛身後,低聲道:「秦飛,到我房間喝杯茶吧。」
秦飛回頭一看,身後的正是教習司提督君山水,他一貫對君山水很有好感,便笑道:「君提督請喝茶,我又怎會不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君山水的房間。他有個習慣,每天早上起來洗漱完畢,都要煮上一壺茶,喝著茶,吃早點。推開房門,一股茶的清香就撲鼻而來。君山水熟練而認真的將茶壺茶碗擺好,倒上兩杯,示意秦飛坐下。
秦飛端起茶碗,輕聲問道:「君提督找我來,應該不是喝茶這麼簡單吧?」
「對!」君山水淡淡的說道:「是要說說你去北疆的事。」
「君提督請講。」秦飛客客氣氣的說道。
君山水細細的品了口茶,這才開口道:「去北疆找蠻子來試驗我們的武器,是察事廳一貫的傳統。一個武器到底是不是好用,只有在實戰中才能體驗出來,不過,通常不會有危險。按照慣例,首先,要找到一個蠻子的小股部隊,確定了他們的人數,裝備等資料以後。這才讓我們的人,帶著新武器上去作戰。同時,外圍也要佈置一定數量的軍隊前來接應。一旦新武器出了紕漏,外圍軍隊可以保證將人救走。」
君山水微微一笑,略顯自得的說道:「事實上,最近一百年來,武器試驗就從來沒有出過簍子。不過,因為是你去,情況又不相同。北疆等於是燕王的地盤,他手下的北疆軍已經快不認識陛下了。而且,你和楚陽鬧得那麼僵,劉任重又被陳弘胤迫退,上次手弩的事,幾乎也可以說是毀在你的手中。燕王必然當你是眼中釘肉中刺!」
秦飛聳了聳肩膀:「那我也沒辦法,在我還是個巡檢的時候,楚陽就已經想要我的命了。這仇,結下就結下了,大不了,不是他死,就是我生!」
君山水笑呵呵的看著秦飛,心道這個年輕人還真是一點也不肯吃虧。不過,年輕人若是沒有這種拼勁,一副老成樣,那也無趣的很了。君山水接著說道:「燕王雖然不會公然對付你,可在北疆整治你卻很容易。外圍軍隊的保護,由他提供。一旦燕王悄悄命令他的嫡系部隊,在你們遇到危險的時候,不要去救援。那你們就很可能面臨著全軍覆沒的危險。」
秦飛眨了眨眼睛,漸漸品出了君山水話中的意思:「你是說,蠻子雖然粗鄙無文,可他們也不好對付。」
君山水點了點頭:「蠻子們是天生的戰士,他們的可汗都很少認得字,可這並不影響他們帶兵打仗。事實上,蠻子的可汗,幾乎都是草原名將出身……我們不能太小看了他們!」
「從戰略上藐視蠻子,從戰術上重視蠻子!」秦飛輕聲道。
「對,你這麼說,就很精闢了。」君山水撫掌道:「在北疆,燕王不敢直接動你,就很可能借蠻子的手除掉你。這一點,你不得不防……」
秦飛看著君山水微笑若春風的臉,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剛剛進入察事廳不久,為什麼試驗武器這件事,非要找到自己。
從易總督的角度來說,這肯定不是一件壞事,簡簡單單去北疆一次公費旅遊,回來就可以陞官發財,未來的晉陞,這也是光輝的一筆。更重要的是,察事廳因為負責軍隊軍官的陞遷調任審核,本來就容易得罪人,去和軍方一起並肩作戰,對於察事廳的高層,是一次難得的經歷。甚至可以藉此和軍方打下良好的關係,為將來的合作奠定基礎。
但秦飛的心理很清楚,這也可能是一個魚餌。自己就是那一枚魚餌,把秦飛放到北疆去,不斷挑逗燕王的神經,讓楚陽、劉任重乃至燕王看著這個無比厭惡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走來走去。而且,北疆還是燕王的地方,出什麼事,他都可能給遮掩下來。如果燕王心一黑,或者劉任重、楚陽腦子一熱,秦飛就危險的很了。
易老頭故意提前和對方打招呼,更是一巴掌抽在燕王臉上。雖然秦飛沒有見過燕王,但是在他的想像中,燕王應該是個驕傲的王爺。堂堂北疆王,被易老頭這麼威脅——你動秦飛,我就動你。很有可能就沉不住氣了!
那麼朝廷對北疆到底是個什麼態度?是讓自己去把火頭撩撥的更高,從而讓朝廷有借口對北疆燕王翻臉嗎?
秦飛才不會藏著掖著,索性直接問了出來:「君提督,我年紀不大,對朝政知道的不多。也不瞭解,這次去北疆到底還有沒有其他的意義。不如,您直接告訴我,去了北疆我要做什麼?」
君山水愕然而笑:「秦鎮督,你要知道。北疆關係重大,目前保持穩定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朝廷想要對北疆動手,有千百個理由可以用。你去,試驗武器是一個方面,核心的任務是要在北疆,把燕王已經拆得七零八落的情報網,給重新拉扯起來。」
「燕王是個人物,他在北疆經營那麼多年,漸漸的把我們察事廳的力量從北疆排擠出來。他並沒有狂風暴雨般的舉措,只是一點點的蠶食,甚至剛開始的時候,敵情司壓根就沒有發覺。等到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拆的差不多了……」
「就這麼簡單?」秦飛反問道:「你們讓我去他們眼皮子底下晃悠,我左思右想都沒有那麼簡單。」
君山水微微點頭,輕聲說道:「在去北疆之前,你還要做幾件事,到時候,你去了北疆,身份地位可就完全不同了。燕王就算想要動你,也要多考慮考慮,一個不小心,他在朝廷裡苦心經營多年的關係網,就被我們連根拔起了。」
「做什麼?」秦飛皺了皺眉頭:「身份地位不同,難道又要陞官發財?」
「陞官發財你就不用指望了,那是你從北疆回來之後的事。不過,你去北疆之前,可能陛下要親自召見你。」
秦飛這次真的詫異了:「為什麼召見我?」
「難道你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婚約嗎?」君山水笑得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