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非凡的街上,掛著一面旗幟,白色鑲著黑邊的旗上,寫著斗大一個『賑』字。這面旗幟,幾乎把整個南城的窮困人家都給吸引了過來。
兩口大鍋,被支在鐵架子上,下邊是熊熊爐火。一口鍋上,堆著高高的饅頭,另一口鍋,似乎熬了米粥。
一個清秀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大鍋旁邊,吃力的攪動著碩大的飯勺。
「真是善人啊……」站在秦飛身邊的老者,瞇縫著眼睛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歎道:「今年河東洪災,很多人流離失所,一路乞討到東都。只求能尋個活路,這善堂說是要連開一個月,只要是窮人,人人都可以來排隊,領一碗粥,兩個饅頭,還有鹹菜。」
老者身邊的書生看起來眉清目秀,眉宇間隱有不屑之意,驕傲的模樣溢於言表。
他聽了老頭的話,只是冷冷一笑:「這不過是富貴人家沽名釣譽的把戲,若是真的有心做善事,何不把身家都捐了,散給窮人?」
老者張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秦飛轉過身,對那書生說道:「無論他們是不是沽名釣譽,能夠買來這麼多米面,供給窮人,讓他們不至於挨餓,讓乞丐不用去翻垃圾堆裡的東西果腹,就已經是了不起的舉動。勿以善小而不為!你的書都念到狗身上去了嗎?這點道理都不懂?」
書生嘴唇一動,想要反駁,但是看到秦飛一身巡檢官服,便冷哼一聲,轉身離開。走得老遠,才憤憤喝道:「不過是個為虎作倀的狗腿子而已!」
老者怕秦飛生氣,忙勸解道:「那些後生憤世嫉俗,你莫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秦飛連忙抱拳道:「老人家,我怎會如此小氣?只是看他們莫名其妙的大放厥詞,心中不忿罷了!」
話音剛落,一人從老者身邊擠過,大咧咧的差點把老頭撞倒在地上,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幾人。這幾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上髒兮兮的,一看就是乞丐。可他們年紀都不算大,四十歲左右,四肢健全。偏偏身上背著褡褳,手裡拿著破碗,理直氣壯的出來討飯。
秦飛扶住老人,低聲問道:「沒事吧?」
「不要緊!」老者笑了笑:「真是老了,以後看熱鬧都要站在路邊看了。」
秦飛扭頭朝那幾名乞丐看去,為首一個黑乎乎的乞丐,大搖大擺的走到整齊的隊伍中,昂著頭,朝隊伍最前邊插去,口中還招呼著:「來啊,哥幾個,排什麼隊。那麼長的隊,輪到咱們,饅頭米粥都冷了。」
被他擠了位置的,是個穿著青色補丁小短衫,懷抱一個兩歲小孩的中年女子,她弱弱的看了看幾個髒兮兮卻囂張的乞丐,下意識的退了兩步。
黑乞丐得意洋洋的站在最前,身後頓時傳來一陣牢騷。那群乞丐回頭罵道:「都不想活了嗎?哪個不服的,出來!」
牢騷.聲漸漸平息下去,偶爾還有一兩聲,卻已經不成氣候。在這裡等候賑濟的都是窮人,貿然出頭,被那幾個乞丐打了,也是白挨打。尋常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氣吞聲算了,看那饅頭堆得老高,應該夠分了。
幾個乞丐笑嘻嘻的說笑,黑乞丐咧著一嘴大黃牙,笑道:「這年頭,人善被人欺。你們看,老子一凶,那些傢伙就怕了。等老子尋到門路,建個叫花子幫,咱們也能吃香喝辣……」
話還沒說完,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們身邊響起:「滾到最後排隊。」
「你他媽……」黑乞丐轉過臉來,陡然看到一個黑衣巡檢,冷冰冰的看著自己,下半截話立刻吞了回去,支吾著說道:「官爺……小人餓得快要昏了,求官爺行行好,高抬貴手,就讓小人在這裡等吧……」
秦飛漠然瞥了他一眼,手握成拳,骨節處清脆的「啪啪」連響。
「小的這就滾……」黑乞丐知道再不走,那個巡檢隨時會把自己打成豬頭三,立刻抱頭鼠竄,帶著幾名同夥,滾到隊伍最後,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正在奮力攪動飯勺的少女,扭過頭來,朝這邊看來。秦飛目光輕揚,兩人四目交錯,彼此報以微笑。
那少女青衣白裙,衣著十分樸素,長髮編成許多小辮垂在腦後,顯得非常俏皮。一雙大大的眼睛,雖然只是單眼皮,卻讓她看起來似乎帶著幾分慵懶的睡意。一笑之際,兩個梨渦深深浮現,嬌俏不已。
秦飛衝她點了點頭,雙手一背,傲然站在隊伍之側。果然是有巡檢就不同,抱著孩子的婦女感激的朝秦飛道了聲謝,重新踏前一步。本來還有些亂糟糟的隊伍,在秦飛冷峻的目光注視下,漸漸整齊安靜起來。
一鍋米粥終於熬好,四個家丁模樣的男子端過大鍋,和兩個少女一起開始分發饅頭、米粥、鹹菜!
那少女提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吃力的抬起水桶,將一桶清水,倒入新放上的空鍋之中,看樣子,她還要繼續熬粥。
隊伍排的很長很長,幾乎已經看不到盡頭,越來越多聞風前來的窮人,拿著碗盆,朝街上湧來。秦飛大聲吆喝,指揮著秩序,努力讓他們能排好隊伍,不至於一擁而上,搞得亂七八糟。
分發饅頭米粥鹹菜,只靠那六人,決計不夠。就算他們像千手觀音一般奮力分發,也忙得不亦樂乎。
時不時有人叫道:「善人,我這兒還沒拿到饅頭呢……」「善人,我沒鹹菜啊……」「啊丫,誰把我的米粥擠翻了,好心人,能再給我一勺嗎?就一勺……」
少女低聲說了幾句,正在忙著生火鼓風的家丁,遲疑著站了起來,把手中的蒲扇遞給那少女,也加入了分發饅頭的隊伍。
少女忙的不亦樂乎,不住拿著蒲扇鼓風生火,時而掀開大鍋蓋,看看水是不是已經滾了。一會兒,又蹲下來添草添柴,蒲扇一扇,一股黑灰飛出,落在她的身上,將她的身上蒙上一層灰燼,熱得滿頭大汗的少女,舉起袖子一擦臉,臉上也黑了一片。
她似乎感覺到不妥,急忙轉眼朝四周望去,卻看到秦飛正在對著自己的臉微笑。少女頓時俏臉一紅,放下蒲扇,從懷裡取出一塊手帕,用力的擦了擦臉。一股霧氣從鍋蓋下冒了出來,少女手忙腳亂的收起手帕,掀開鍋蓋,準備添米。
秦飛搖頭笑了笑,看看隊伍已經有了秩序,便大步走了過去,拿起鍋台上的蒲扇,蹲了下來,朝火中遞過幾根木柴,用蒲扇扇了起來,火苗頓時竄起老高。
少女訝然看著不請自來的秦飛,看他低頭生火的模樣,淺淺一笑,繼續吃力的攪動飯勺。
火苗順著簡易的灶口溜出來,捲起一股黑煙,燒盡的柴灰,如黑色的蝴蝶般從灶口飛出,順著路上的微風,翩翩起舞。
幾隻黑蝴蝶落在秦飛的頭髮上、臉龐上。秦飛也懶得去擦它,忽然間,一隻雪白嬌小的手,捏著一塊還帶著淡淡清香的手帕,遞到秦飛面前。
秦飛抬頭一看,那少女指了指另一塊還卷在袖口的手帕,示意這塊並不是自己剛才用過的。秦飛哪裡是拘泥小節的人?便伸手接過手帕,胡亂往臉上一擦,潔白清香的手帕,頓時污濁不堪。
對街的樓上,兩人坐在窗前,一壺清茶,一碟糕點,目光所向,卻是秦飛和少女所在!
「莫名其妙怎會有個巡檢跑了過來?是不是故意過來討好小姐的?」左首邊一人皺著眉頭說道。
右首那人笑道:「你就是這多疑的性子。這位巡檢不過古道熱腸而已,哪裡有那麼多心思?平民百姓,又幾個認識小姐的?你看那巡檢,生火半晌了,也沒和小姐說過一言半語啊!」
忽然間,他笑容盡斂,凝神看著秦飛的舉動,脫口而出:「老七,這巡檢不簡單,他生火之時,蒲扇已經連續扇了數千下,可是你仔細看看?每次扇動蒲扇,左右距離都是一模一樣的。保證能夠剛剛好把風吹進灶口,卻絕不多浪費一分力氣。此人,就算生火這種小事,都算得這般精細。好生可怕!」
被他喚作老七的那人仔細看了看,沉聲道:「五哥,這個年輕巡檢,腰背雖然朝著大街,但是有意無意的,左肘微屈,保持著隨時朝後攻擊的姿態。每次添柴,都側腰躬身,讓整個後背無懈可擊。這個年紀就有這般修為……」
「九品!」
整個東都的年輕巡檢,九品只有一位。兩人駭然對視一眼,沒想到竟然在街上看到這位已經被譽為大楚二百年來第一天才的人物。
「他應該不是故意接近小姐吧?」老七皺了皺眉頭:「他有什麼目的?」
五哥輕聲笑道:「我倒覺得他不是有意的。如果是,就不會連話都不說一句了。再說了,就算他是天才,現在局限於九品修為,如果有什麼異舉,你我在這樓上就已能要了他的命!放心好了!」
一鍋粥又已經煮好,剛剛趕上前一鍋粥分完,秦飛端起大鍋,換了上去,將空鍋拿回,又添滿水。
少女輕輕一笑,轉身從地上拿起一個茶壺,倒了一碗茶遞給秦飛。
那雙柔夷捧著清茶,秦飛雙手接過,低聲道:「多謝姑娘!」
「應該是我們多謝你才對呀,繼續啊!」少女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了兩口,繼續握住飯勺,攪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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