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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六月六日下午mday+66自由軍戰線
從龍的高度看,自由軍的戰線已經變成了「w」字形,只有盧瑟的指揮旗附近還有不超過一個團的兵力維持在初始位置上。
兩個巨大的缺口衝進了自由軍的陣線當中,任何軍事家看到這一幕都會搖頭--除了那些身處戰場正中的人。
「盧瑟上校派來了傳令兵,中央又告急了,請上將閣下後移指揮旗!」
「不移。讓兩翼向中間旋轉,用炮車作掩護,頂住對方擴大缺口的企圖。盧瑟還是沒經驗啊。這麼大好的開局,硬是給對方打成了中央突破。」聽著參謀的報告,克拉德搖了搖頭,「已經是第二次後移指揮了,再移部隊就要垮了。不能光填盧瑟的預備隊,我們的總預備隊也要填進去。」
那名參謀慌忙勸說道:「那可是在雪線和大荒原迎擊怪獸練出來的近衛軍啊。裝備和共和國師一樣好,五個人裡就有一個能用魔法,在那種火力覆蓋下都還有八成突進了我們的陣地。上將閣下還是後移一點吧,這樣就算盧瑟的部隊垮了我們也能重整旗鼓……」
「不就是兩千近衛軍麼?不就是一萬帝**麼?我們兩萬人頂不住他們?現在兩翼正在展開反擊,只要我們這裡頂住,整場戰爭就結束了!告訴盧瑟准將!」
克拉德的拳頭狠狠打在一旁的炮車上,打出了一個凹坑。鐵鑄的炮車其實並沒有多結實,尤其是在高段法師的面前。
「頂住了我給他升少將軍司令,斯蒂爾堡軍變成正式編製!他能通過魔法認證拿到上校軍銜,應該還是有些能力的。告訴他,填完他自己還頂不住,我就填我自己!」
「遵命!」
打發走了傳令兵,克拉德抬起頭來眺望著已經轉移到了正北方的龍,歎著氣舉起了望遠鏡:「果然只派那麼點人去還是攔不住皇帝……嗯?」
他放下望遠鏡,揉了揉眼睛,重新舉起,又放下,又揉了揉眼睛。
「那是……」
同時刻帝**戰線
「擴大缺口!擴大缺口!」
貴族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喊叫著,騎士勳位的下級指揮官們帶領著一隊又一隊的黑衣士兵湧過兩軍之間的空地,撲向敵人的指揮旗。
這些帝**不像他們的近衛軍同僚那樣擁有充足的魔法掩護,自然也就沒有能力組成小分隊快速躍過這片死亡之地。他們仍然列著嚴整的軍陣,聽著軍號和軍鼓有節奏的吹奏聲,以穩定的步速越過戰場。兩側敵軍野戰炮和自行炮車的炮火就在他們之中爆開,每一發炮彈都會讓三五個人暫時或是永遠離開戰場。肯格勒守軍不多的火炮也開火了,竭力支持著進攻矛頭的推進。
「為了帝國!為了陛下!」
越高級的指揮單位,指揮旗的旗桿就越高。現在,每個帝**士兵都能看到盧瑟的斯蒂爾堡軍軍旗和第一師師旗了,這兩面高高的旗幟已經陷在了黑色和銀色的包圍中,附近有超過十面帝國營旗在飄揚。
當然,每個人也都能看到遠處的皇帝和他的龍。那面無形的旗幟高懸在西北方向的天空中,導致整條戰線都微微向北傾斜著。誰也不想讓最高指揮官看到自己指揮的部隊崩潰。只要那條銀龍還在,帝**就能承受更多的傷亡,做出他們本來無法做出的決死突擊。
「攻擊再加速!」
「用盧瑟的腦袋來迎接陛下!」
龍在雲層和地面間上下翻飛,快速地來回飛行、盤旋甚至在空中轉體,變換著不同的姿態。絕大多數人都為此歡呼雀躍,只有一小部分指揮官隱隱感到不安。
「明明沒有任何敵人在截擊,為什麼陛下會……?」
近衛旅的指揮官也舉起了望遠鏡。
「那是?」
同時刻萬眾矚目的空中
銀龍距離戰場越飛越近,已經隱約能聽到帝**人的歡呼聲--
當他們能看清空中時,那歡呼聲就被這突然的打擊砍斷了。
在這個距離上,每個人都能看到龍的背後還拖著一根不相稱的尾巴。
一條繩索拖在龍的後面,能勉強看到上面還綴著兩個小點。能勉強看清這兩個人穿著藍色的服裝,很明顯不是帝**人--而且他們還正在不慌不忙地往龍背上爬!
這一幕實在是太奇幻了,奇幻到讓哪怕還有一絲理性的人都揉了揉眼睛。
銀龍當然早就發現了這一點。但她看不到自己的背後,也沒有能力給予那裡的敵人足夠重的打擊,只能用一些不需要集中精神也不需要瞄準的小威力魔法騷擾一下。很可惜,那裡的對手不是這些盲射魔法能對付的。下面的兩個人都在自己身上張開了過濾盾,可以無視所有小威力的魔法。
銀龍努力做著各種飛行特技,試圖將他們甩下去,但這些努力收效不彰。做完一個向地俯衝的高難動作後,銀龍沮喪地發現之前後面的「尾巴〞還是沒有被甩下去,忍不住開口問後面那兩個人:「這樣你們都不鬆手,當真不怕死嗎?」
「怕啊。只是,有些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鬆手。順便說一句,我很贊同你那力量勝過一切計謀的觀點。」
安妮的聲音聽上去很愉快,笑聲中還帶著一絲瘋狂,似乎是被激起了本性。少尉雙手各鉤住一條半透明的綠色膠線,膠線的盡頭纏繞在銀龍的雙翼根部。她在兩根繩子之間左右騰挪著,銀龍的魔法全都貼著她的防盾飛過。
這種魔法膠線有一種特點:它的黏性會隨著壓力增大而增大,不受力時黏性又很弱,十分適於攀爬,中世紀時曾是攀附攻城的首選手段。她的腰間還纏著一根活化的安全繩,這條安全繩的材料是鋼絲雙絞線,以復合結構來避免龍騎士們的斬擊--當然這是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東西。
「別刺激她了,安妮!剛才我的腳尖已經擦到地了!」
耐門同樣掛在這兩條膠線上,位置比她稍低一點,姿勢也沒那麼瀟灑。如果說安妮看起來像在這兩條繩子之間飛躍的精靈,耐門看起來就像吊死在其中一條繩子上的鹹魚。
這條混著活化鋼絲的膠索不是那麼好抓,雖然有黏性,但也頗有個性。每次他試圖抓住另外一條膠索的時候,那條膠索就會開始自發地上下抖動,就是不願意讓他好好的抓在手裡。但當他準備靠著一條膠索攀上去的時候,另外一條膠索又會蕩過來干擾……那可是有黏性的,打在身上不會自動脫落。
「怕什麼!她那麼長的尾巴都沒擦到地,怎麼能把我們甩到地上?」安妮的手在兩條膠索上一敲,鋼纜的頂端在龍翼上加纏了兩圈,「索萊頓,抓緊,馬上就到頂了!這條龍對下面戰鬥的威脅太大了,不能退縮啊!」
「我在努力啊。」耐門狠狠地瞥了另外一條膠索一眼,「文獻記載說活化過的物品會帶有主人的個性……那是真的啊。」
在他們努力向上爬的時候,龍背上那兩名相貌相同的公主已經亂作一團了。
「你認識他們的吧,能不能勸說一下?」奧莉亞揉著手腕,「繩子晃來晃去,很難打啊。要是飛行或者漂浮目標就好追蹤多了,現在只能用弱小的自動追蹤魔法打,根本沒效果。」
「你跟我這麼說也沒用啊。如果我能控制她們,早就讓她們下去了!」火焰從黛妮卡右手食指上冒出,反覆灼燒著鋼索,「這些玩意還是鐵的,燒不掉、砍不斷……只有再來一次特技動作了。用俯衝吧。」
「剛才不是用過了嗎?我覺得那兩個人不是能被嚇下去的。」
「你也發現了?」黛妮卡揚了揚眉毛,「沒錯,他們兩個共同的特點是都很難纏。我們之前決心不夠,當然甩不掉他們……如果他們到最後一刻都不放手,我們就強行著陸!這樣他們一定會鬆手的。」
奧莉亞驕傲的面具終於又抖動了一下。「你是認真的?」
「當然。我還怕這樣都甩不掉她們呢。」黛妮卡想到下面是安妮和耐門在一起就感到一陣心煩,下定了決心。「瑪拉,用飛行魔法加速,我們要垂直拉升,拉升到超越雲端!」
「好吧。」銀龍深吸了口氣,猛地垂直向上飛去。這個動作在她巨大的身軀下方造成了一陣急促的切變風,就連活化過的鋼索也被瞬間拉直。
安妮的手腕一抖,讓身體在鋼索上自由下滑了一段,消解了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她緊張地思考著對方的用意。
「用過的招打算再用一次嗎?這可不像黛妮卡的作風……難道?」
「安妮,黛妮卡決心要撞地了!怎麼辦,跳嗎?」像死魚般吊在鋼索上的耐門大聲喊著。他聽到自己的肩關節和肘關節發出了恐怖的摩擦聲,感到有些不妙。
「不能跳!抓緊,耐門,往上爬,抓緊!我們必須爬上去,要在俯衝之前分出勝負!」
耐門目測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發覺自己距離龍背至少還有三十個身位,而安妮只有十個身位。如果不是他沒準備高空下落用的緩衝魔法,他已經要放棄戰鬥跳下去了。他能用來救命的魔法只有一發「造物術」,這個魔法可以造出一套降落傘來保住小命。無論如何,在俯衝之前也不可能爬上三十個身位,在關節拉傷的情況下更不可能……
「俯衝之前?」
他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銀龍和龍背上的女騎士們,突然有了主意。
「安妮,接下來能聽我的指揮嗎?別質疑,滑到我身邊來!」
女少尉愣了一下,不折不扣地執行了這道命令。
銀龍越拉越高,速度越來越快。五千尺,一萬尺,一萬五千尺。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如利箭般直衝雲霄的銀龍身上。為了一股意氣。為了一場勝負。為了一種命運。為了一次勝利。
在肯格勒的空中和地上,誰都沒有退路。
淡淡地薄雲已經圍繞在了身體的四周,耐門閉上眼睛,專心傾聽著耳旁風的呼嘯。在這呼嘯之中,夾雜著銀龍震耳的呼吸聲。
「俯衝!」黛妮卡低聲下令。當然,這命令耐門是聽不到的,但他能聽到銀龍急促的喘息突然放鬆了下來。
他睜開了眼睛。「安妮,鬆開鋼索,現在!」
在銀龍試圖強行剎住動力,調頭向下俯衝的時候,他們有一個機會。
有一個雙方沒有速度差的機會,有一個暫時鬆開繩子卻又不會讓龍離開視野的機會,一個讓自己的高度和龍背平齊的機會。
唯一的機會。耐門忍耐著本能的恐懼,在這廣闊的藍天中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龍。龍在向下,而他們在向上--
雙方一樣高了。不,他和安妮要更高一些。方向逆轉,幾乎垂直。
「安妮,用操風術!」
「明白。靠緊了,彆扭扭捏捏的!」
安妮抓住他的小臂,乾淨利落地一拉,讓兩人的身體背靠背連在一起。她用另一隻手向斜上方揚出一陣計算過的疾風,調整著兩人的速度和方向。
接近同樣比預想的更快。耐門忙碌地準備著魔法,他選擇了那些接觸式的。他知道接下來的戰鬥會在狹窄的龍背上發生。他甚至都能看清那兩個「奧莉亞」臉上的愕然了……
不對,有一個臉上的表情不是愕然?那表情很難形容……大概可以描述為「我早就預料到你們會幹些什麼預料之外的事情」。
「瑪拉,化身人形!」
見情況有變,黛妮卡果斷地取消了俯衝的命令。她一點也不想和那兩個人近身搏鬥。與其要進行無勝算的貼身戰,還不如選擇勝負未知的空中戰。
戰線停滯下來,所有人都縮在簡陋的掩體後面抬眼望著天空,忘記了眼前的戰鬥。龍就從他們的面前消失了,只餘下看不清楚的幾個黑點和兩條鋼索。
隨著銀龍的消失,預定的登陸地也跟著消失了,耐門眼前只剩下薄雲、藍天和大地。接著他就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同樣開始自由落體的對手反擊了。
無論是在帝**還是在自由軍的魔法作戰手冊裡,都反覆強調「自由落體空中戰」和「漂浮空中戰」一樣要竭力避免的情況。在自由下落的時候,誰也不敢首先啟動減速魔法或者開啟目標顯眼的降落傘,讓自己變為對方的活靶。相對來說,高速下落的時候絕大多數魔法都難以瞄準。
不過這第一次反擊的手段還是完全出乎了耐門的預料:一隻馬靴底準確地砸在了他頭上,帶著某位公主的全部動能,讓他下意識抽回了被夾在安妮臂彎中的手。
還好,雙方的下落速度差並不大,否則這一擊就足夠他腦漿崩裂了。那人低頭看了看,見踩到的是他,毫不猶豫地又額外蹬了一腳。當然,在空中這一腳也是軟綿綿地毫無力度,僅能勉強將兩人分開而已。
「讓這身軀變得如羽毛一般輕盈吧……featherfall(羽落術)!」
從這句咒語中,耐門斷定了對方的身份。以黛妮卡的性格,她應該曾認真讀過魔法作戰手冊。他拍了拍頭髮上的土,嘴角微微上翹,不屑地開始準備對付頭頂上那活靶的魔法。
「安妮,我定身,你捕獲……」
「羽落術!」「羽落術!」
他扭過頭想對背後的人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判斷出了偏差。除他以外的人都不在乎什麼作戰守則,她們也不怕浪費魔力。這些人用羽落術將自己的重量減少到最小,空氣阻力增加到了最大。現在,哪怕是最小威力的魔法也足以用來改變她們的速度和方向了。
安妮抓著鋼索的一段,瑪拉左臂上纏著另一段,右臂彎裡面則摟著另一位公主的腰。雙方隔著鋼索展開了激烈的貼身戰,擁有強大後坐力的接觸法術、投射法術和龍焰糾纏在一起,打在彼此的魔法護盾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在藍天白雲的背景上,雙方的魔法炫光構成了一張美麗的光影圖,安妮的魔法視覺上要樸素不少,但效果上似乎並不落下風。
後坐力帶來了極高的動能,兩個身影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在鋼索的兩端交叉,躲避著對手的攻擊。無論怎麼看,交戰的雙方都不會有空來管其餘的事情。
「這麼說,龍沒保護的這個是黛妮卡?那樣的話……」
耐門也留意到了另一條鋼索正在他右手觸手可及的地方墜落著。中尉伸手一抓,指尖在上面快速繪出安妮告訴他的控制圖形。他記得全長足有二十米。還夠。
「纏住!延伸!」
那條鋼索拉得筆直,勉強鉤到了假公主殿下尊貴的腳踝。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這條鋼索已經迅速向上延伸,將她的雙手綁在了背後,防止她使用魔法抵抗。鋼索按命令自動纏繞在他的左臂上,很快就將「奧莉亞」拉到了他身邊。
「這很不禮貌,中尉。」對方掙扎了幾下,沒能掙扎開,「這樣我們兩個都會摔死的。」
耐門收緊了繩子,毫無顧忌地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向上一揚,用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造物魔法。巨大的降落傘從他五指間彈出,打開,阻止了兩人的快速墜落。
風變得慢了下來,吹拂在他和她的臉上。耐門溫柔地笑了笑,鬆開了一點鋼索,讓兩人在這浪漫的輕風中一同緩緩下降。
「奧莉亞」的相貌確實相當美麗,有一種混合著妖艷和高雅的感覺,耐門相信那是歷代柯曼王妃們的必須素質積累的結果。不過,他還是更喜歡看到自己青梅竹馬女孩的相貌。
「抱歉,先忍耐一下吧。等到了地面你可以自由離開,黛妮卡,換回原貌也可以。」
他懷裡的女人僵了一下,扭開了頭。「抱歉,中尉,你認錯人了。上面那個才是你的黛妮卡。」
「喂喂,那可是龍沒放手的,不可能是假的。」耐門望著近在咫尺的美女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捏了捏對方的臉頰。
「你的化妝可是越來越精湛了,看上去真美……黛妮卡。」
因為慌張和恐懼,那小巧的嘴唇泛著略顯缺血的櫻桃紅色。突如其來的衝動控制著耐門的理智,他忍不住吻了上去。對方掙扎了幾下,但沒能掙扎開繩索的束縛--
戰鬥停了下來,四周的一切彷彿都消失了。在天地間,只餘下正在接吻的男女。就連上空的戰鬥都停了下來,格鬥的雙方都愕然地盯著下面的降落傘。
那一吻給人的感覺很久很久。
「你真的搞錯了,中尉。」
耐門抬起手來看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硬了。指尖沒有沾到粉餅,唇上也沒有感到唇膏的存在……
「你是說真的?龍在保護的那個才是她?」
「當然。」對方的臉色已經因為充血變成了緋紅色,「還從來沒有人……這種無禮的……」
耐門迅速想起了某個知識。皇家血脈。他……他……他吻了偉大的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
在矜持優雅的黑髮美人外表下,其實是個兩足步行殺戮兵器。現在他不想檢驗對方話語的真實性了。
中尉左臂一抖,像放風箏一樣飛速地把懷中的女性給放了出去。幾乎是同時,如潮水般的銀色純能焰從公主身上噴發出來,砸在他的降落傘上。
空氣重新流動,阻力化成了風,風在促進燃燒,傘翼化作飛灰,墜落再次開始。
不久之後,艾薩克;牛頓才會開始寫那篇著名的論文以解釋重力加速度的計算方法,但這不影響耐門憑常識就知道自己會下墜得越來越快。
他沒完全放開繩子,而是拖住陷入癲狂中的公主殿下一同墜落--她是他最後的救命法寶。降落傘已經破了,經過一天的作戰後,並非天才的他也已經沒有魔力再造一發降落傘了。
「用魔法,奧莉亞!用魔法!」
鋼索的另一端沒有反應。他瞥了一眼地面,現在他們的高度已經低到能看清兩軍的陣線了。戰局似乎陷入了完全的停滯,士氣只取決於他們的表現。
「算了。我把真的公主截留下來,多少也能幫到她一點吧?」
耐門若有所思地苦笑著,一邊收著鋼索,一邊放任自己在空中自由下落。安妮正和龍鬥得如火如荼,大概不會有空下來搭救他。
他仰起頭,望著已經越來越遙遠的雲層和……
一身近在眼前的自由軍制服?
「黛妮卡?」他失聲驚呼。這次不會認錯了,把龍留下對付安妮的黛妮卡正盯著他。她的速度快得令人難以置信。
「你想錯了,我並不想留下她。當然,也不是為了來救你。」
少女的眼神分明是這麼說著,順住繩索飛了一小段,擋住公主殿下溢出的魔法,將逐漸平靜下來的她從耐門身邊搶走。黛妮卡還藉著下衝之力做了個漂亮的迴旋踢,靴尖漂亮地砸在耐門的下巴上。
望著那有些輕蔑的眼神,中尉下意識地辯解道:「別誤會,我只是誤認她是你,絕不是想……」
「是嗎?那你剛才把她捆成那樣想幹嗎?」黛妮卡撇了撇嘴,「你沒魔力了吧?就再救你一次吧,讓這身軀變得如羽毛……」
咒語突然變成了驚叫,因為另一隻女靴的後跟在黛妮卡的腦後重重踢了一腳。除了她之外的另兩個人都抬起頭來,正巧看到用鋼索拽著一條正在變形的龍的美少女軍官急速降落。
安妮的速度更快,手段更暴力。那條銀龍被快速下墜的力量翻過了身,正徒勞地試圖用前爪掙脫脖子上掛住的鋼索。
安妮同樣用某種難以解釋的眼神盯著他--和剛才黛妮卡看他的眼神很像。緊接著是一記同樣乾脆利落的膝撞--她和黛妮卡都對自己的身手頗有自信。不過,這次真的離著陸沒有多少時間了。
「在這種地方你都要亂來嗎?」「你們誤會了!」「那你本來想幹些什麼?」
「瑪拉,再變回來!」「要撞地了!」「誰在控制著繩子呢?!」「開降落傘,降落傘啊!」「反衝擊!」
再也沒有什麼「和你在一起漂浮在天空中,緩緩地浪漫降落」之類的事情了。
所有人的叫喊聲混在一起,超過兩把降落傘同時打開來,和帶有膠體的鋼索粘成一團,還有一條正在收束翅膀的龍在降落傘裡面掙扎著……
然後,這一大團男人、女人和龍強行著陸了。
「掉下來了!龍掉下來了!」
望著那一大團糾纏在一起,如流星一樣砸在地上的男人、女人和龍,克拉德;洛佩斯將軍終於揚起了手。敵方的士氣已經不再那麼高揚,戰機稍縱即逝。
「……就是現在了。兩翼預備隊突擊!以墜落點為軸心合圍!不能讓他們後撤!」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前方不遠處的斯蒂爾堡軍軍旗也作出了相近的指示。盧瑟上校對戰機的把握也日漸成熟起來了。
自由軍士兵們高喊著「皇帝死了!」展開了反衝鋒,戰線繼續擾動。
被三個降落傘以及兩條混膠鋼絲索捆綁在一起的人們手忙腳亂地探出頭來,發覺自己已經置身於火熱戰場的中間。這裡已經不是帝**的戰線後方了,帝**人沒能收復這裡,一隊從左翼逼近過來的紅衫自由軍正在冒著炮火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們。
渾身疼痛的年輕中尉掙扎著從灰塵中爬起身來,望著不斷接近的友軍,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趁著安妮還正在和手腕上拖著的美女龍打鬧,他轉向了黛妮卡,欲言又止。
黛妮卡明顯知道他想問什麼,捋著頭髮回答:「我不能在這裡停留的,不用說了。」
「那你們走吧。你已經作出了選擇。」耐門轉向安妮,「你怎麼看?」
「我沒意見,反正這裡的戰爭也結束了。」安妮甩了甩手臂,她的袖子已經被撕爛了好幾個口子,「還有,這位瑪拉小姐,不要在人類形態的時候試圖用撕咬!」
「謝謝你們的理解,安妮和索萊頓。」黛妮卡摀住嘴吃吃地笑了出來,「我為你胳膊上的牙印道歉。」
安妮伸手攔住了她,「我有最後一個問題。皇帝到底在哪裡?」
「總之,他不在肯格勒。抱歉我只能說這麼多。」
黛妮卡揉著腰站起身來。她知道現在再不起飛,恐怕就起飛不了了。銀龍感應到她的念頭,重新展開了雙翼,做好了起飛準備。
「後會有期了,自由軍的英雄們。」
那是非常燦爛的笑容,在真正的公主臉上從來沒出現過的笑容。真正的奧莉亞看到這笑容,愣住了,苦澀地笑了笑。
耐門和安妮都沒試圖再攔截她。在「皇帝逃走了!近衛軍投降了!」的吶喊聲中,銀龍孤獨的身影展翅翱翔。
黛妮卡用只有奧莉亞能聽到的聲音補充道:「那答案,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望著開始崩潰的戰線,公主終於從爆發後的混亂狀態中回過神來,開口了。「你為什麼要救我?你是真的要站在我們這一邊嗎?我們很可能是失敗的一方。」
「第一,我只是發覺自己還是不適合做壞事。」
銀鎧的少女用手在臉上抹了幾下,恢復了本來面目。她的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第二,我只能說我僥倖完成了我被分派的任務,一切有如預料。第三,我現在還沒興趣回到那傢伙那邊去。讓他們暫時先慶祝吧,他們猜不到結局的。」
「好吧,雖然我還是不能理解你的動機,或者說野心--但我相信你。我相信一個可以笑得如此燦爛的……」奧莉亞的表情有點困窘,「朋友。」
「謝謝,殿下……」黛妮卡忙改口道,「不,我的朋友。」
黛妮卡終於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已經過了最難的一關。有了奧莉亞的保證,她至少可以確保這一段時間的功勞和自身的安全。依照她的印象,帝國政權好像並不像自由國家那樣排斥女性……起碼在那裡女性不用為了選舉權而鬥爭,甚至還出現過女性的首相和皇家安全部長。不過,現在還不是暢想未來的好時機。
「抓緊點。我們還有機會在肯格勒降落一下,然後就得趕緊逃命了。」
她們的逃跑給了絕望中的帝**人們最後一擊。在皇帝放棄了他們之後,這些人頑抗了不到一小時便丟下了他們的武器,以及他們的勇氣和榮譽。
這也意味著肯格勒的第三次易手。據守肯格勒的帝國第三軍和皇家近衛第二旅傷亡、失蹤四千餘人,被俘六千餘人,只有不到四千人突圍成功。這支殘兵三天後才同南方接應的帝國近衛軍匯合,已經幾乎喪失了戰鬥力。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帝國近衛軍也馬上就要開始為了他們的生存而戰鬥了。六月的南儒洛克尚未收穫,貧瘠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