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六年六月六日午後mday+66肯格勒城西;斯蒂爾堡軍營地
皇帝和他的龍落入了斯蒂爾堡軍的後方營地。帝**的指揮官當機立斷--或者說利慾熏心地--發動了反擊。這次攻擊凌厲而有效,正面的自由軍魔法力消耗過半,士兵也都是剛從突擊前線退下來的敗兵。
此時,除一千多名戰死、受傷或失蹤的士兵和三千多名失去指揮或後撤休整的士兵以外,自由軍在正面戰線大約還有兩萬名有組織的人員,對面的帝**則有肯格勒軍團的一萬一千人外加皇家近衛軍一個旅共計一萬四千人。
斯蒂爾堡軍是個臨時編製,目前由盧瑟上校統率。它管轄著第一師的全部加上第六師和第十二師的一部、整個「戰戟」民兵師及若干地方守備隊約三萬八千名戰鬥人員,總兵力佔整個自由軍的四分之一。這次派往肯格勒的南支隊佔用了其中的一半,也就是一萬九千名。從南線趕來的西方軍總預備隊人數要少得多,戰鬥人員不過區區七千人。通過簡單的減法可以推算出斯蒂爾堡軍的營地中最多也只有三千名士兵,不到編製的十分之一……
當然,營地不是個空營。要滿足一隻近代軍隊的後勤,光靠正規軍是不夠的。
在保存輜重的營地中,斯蒂爾堡軍留下的不僅僅是兩千名正規軍,還有八千名負責後勤的民兵和一萬名以上的非戰鬥人員--他們中包括官兵家屬、勞工、苦力、商人、小販、僱傭兵、雜耍藝人、奴隸甚至妓女。
整個營地仍然熙熙攘攘,甚至比平時更為熱鬧,因為每個人都很關心戰役的勝負。一旦自由軍慘敗,這個營地就會變成帝國貴族們的戰利品。投資給自由軍的商人們會血本無歸,苦力們領不到工錢還要被搶掠一空,女性們則會淪入敵手。膽小的已經開始籌劃逃走,膽大妄為的則考慮著到時混進帝**發筆財。士兵們竭力維持著秩序,但他們也不再像前幾天主力駐紮時那麼賣力--一旦大軍潰敗,靠這裡的區區兩千正規軍是不可能攔住帝**追擊的。他們將按照條令燒掉大部分物資,沿兵站後撤到能組織防禦的地方收攏敗兵重建防線。
這樣的營地裡當然不會有誰作好迎擊銀龍的準備。
稍有點能力的魔法師都被調去了前線,剩下的人在皇帝面前只是待宰羔羊。遠處的激烈空戰摧毀了人們的最後一點抵抗心理,當銀色的巨獸衝進營地時,所有人全都尖叫著奔逃一空,原本應該嚴密的口令系統變得形同虛設。很明顯,缺乏帶兵經驗的盧瑟把他最差的部隊留在了這裡。
只有一名女軍士逆著人群奔向墜落地點。在一片混亂中,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同,更沒有人會知道她就是召喚那條龍降落的人。
奧莉亞;休;柯曼快步越過在前幾天的炮戰中被砸得千瘡百孔的營地。所有人都只顧著四散逃竄,沒人注意她這樣身著制服的戰友。當然,那些自由軍軍官的保密主義在此也居功甚偉: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帝國的公主被俘的這件事情。
「墜落地點在哪裡?」她尋找著銀龍留下的痕跡,「瑪拉曼納薩維婭……告訴我。」
回應傳來,她露出微笑,走進一座正在燃燒著的軍服倉庫。奧莉亞念誦了幾句禱文,一揮手喚來真空暫時隔絕了面前的火焰。
在她面前出現的並不是龍,而是一名身材高挑、渾身上下散發著閃銀色光芒的女子。這絲毫不令奧莉亞感到驚訝:如果是她,也同樣會選擇安全的人類形態。
「哥哥,你為什麼帶了我的龍來?我之前一直想召喚你的那條,總是不成功……」
接下來的句子卡在奧莉亞的喉嚨裡,因為她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瑪拉,沒事吧?你的手臂好像受傷很重……」
她聽到的是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聲音。另一個奧莉亞也穿著皇家的銀緊身甲,身邊伴隨著本應屬於皇后所有的銀龍之女;雖然看不到臉,但她相信就連長相也是一模一樣的……
「是誰?!」對方也聽到了她的聲音,但好像沒聽出來是同樣的聲音。
「你問我是誰?」奧莉亞越過火焰,語氣越來越冷,「我是神聖柯曼帝國第二順位繼承人,第一公主奧莉亞;休;柯曼……」
說出最後的人稱時,她的臉色已然凍結,「也就是你,黛妮卡;薇倫小姐。」
對面的另一個公主明顯沒什麼心理準備,一邊警戒著四週一邊結結巴巴地問道:「你是……奧莉亞?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自己逃出來了?」
「沒錯。現在時間緊迫,把我的身份和龍還給我。瑪拉,我們立刻起飛,離開這裡。」
奧莉亞;休;柯曼隨口命令著,向銀龍身邊走去。
「請等一下。」另一個奧莉亞突然抬起手,攔在她面前。「她為什麼會突然降落?是你把她呼喚到這裡來的嗎,奧莉亞?」
聽到這語氣不善的質問,奧莉亞很不適應地愣了一下,但被稱作「高傲」的無形鎧甲迅速恢復過來。她左手按在腰間,似乎拿著一柄無形的武器般道:「你是在質問我麼,黛妮卡?我呼叫自己的龍下來救我,有必要向你解釋麼?」
「我是在問你,沒錯。你在想些什麼?你知道你做了些什麼嗎?你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嗎?」黛妮卡拉著銀龍之女的手謹慎地退後兩步。她並沒有像真正的帝國第一公主那樣按住短劍,而是按住了腰間的銀色連發手槍,左手還是緊握著自己的權杖。
奧莉亞端詳著那熟悉的權杖。它散發著金色的光芒,鑲嵌著華麗卻不俗艷的珠寶,鋼鐵、白金和黃金在這權杖上和諧地形成了一體。毫無疑問,那就是「武力、榮耀和富裕」共存的象徵,帝國皇權的象徵……
「強權」。就連她自己也未曾使用過。一股莫名的憤怒衝上她的腦海,讓她喪失了平日的風度。
「我做了什麼?我是被俘虜了,但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這裡是敵人的腹地,你應該直接攻擊這裡。你怎能和那些人正面對抗?龍不是這麼戰鬥的。」
黛妮卡沒想到對方居然用一套想當然的理論理直氣壯的反駁她,也吼了起來:「這裡?這裡有什麼?除了一些破輜重,什麼也沒有。這裡是他們的國家,他們隨時都能補充上這些輜重!至於參謀部,那些傢伙恐怕都加入剛才對我的攻擊中了!愚蠢!」
她剛才看到了她父親的招牌魔法,也知道這種規模的截擊需要的投入。以自由軍的魔法戰編製來看,營地裡還有沒有魔法師都是件很可疑的事情。
「是不是愚蠢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樣士氣會更高。」奧莉亞悄悄告誡自己要冷靜。再怎麼說對方還只是個女孩,心計不可能太深……
「倒是你要注意一下你的語氣和動作。真正的公主殿下不會帶火槍這種嗆鼻又低賤的武器,誰聽說過滿身硝煙味的公主?」
「因為火槍讓一個平民也能擊斃一名貴族嗎?你們的想法還真是狹隘。」黛妮卡冷笑一聲,「你知道你毀掉了這場戰爭最後的希望嗎?你好好思考一下,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你哥哥,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一下問住了奧莉亞。「他在幹什麼?」
「他本來是想帶著近衛軍本隊增援的,可我們用了整整五天時間,也只傳送過來一個旅……在整個肯格勒前線就只有這三千近衛軍!其他的近衛軍距這裡至少有五十公里,整整三天路程!」想到這個她參與制定的計劃變成這個樣子,黛妮卡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們需要的根本不是士氣,而是韌性!我之所以代替你哥哥出現是為了虛張聲勢,在主力北上前把敵軍拖在這裡……這下可好,近衛軍那些忠誠比膽子還大的傢伙肯定要發動總突擊!毀了,全毀了!沒了那三千近衛軍,剩下的雜牌軍和貴族私兵怎麼可能守住這裡!」
「那又會怎樣呢?本來戰爭就不可能一切順利,解決麻煩是軍隊而不是皇室的責任。」奧莉亞聽著這些事實,反而微笑起來,「皇室只需要讓士兵和人民知道皇室一直和他們在一起就夠了。我唯一的責任就是盡早逃離這裡,回到自己的軍隊身邊去。」
「你認為你配得上這責任嗎,奧莉亞?你所做的只是讓你哥哥的大軍離覆滅越來越近而已!你所做的事情是逃避,一直以來都是逃避!」
「或許我是在逃避沒錯。」公主伸出食指,指著另外一個自己的鼻尖,「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在這裡擔負我本應擔負的責任呢?你有責任嗎?你沒有在逃避嗎?」
「我是為了……」黛妮卡的話梗住了。
她是為了什麼在擔負其他人的責任?她是為了什麼在扮演不屬於自己的角色?一開始好像只是因為一股對父親的怒氣……現在呢?
就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樣,真正的公主悠然道:「現在你完全可以回到你的國家,而我以我自己的身份回去。這對我們兩個都好,不是嗎?」
「你不明白。那絕對不行,我必須回去。我拒絕。」
這不經大腦的回答一出口,黛妮卡就後悔了。她已經發現了某個困局,和對方可選的某個解決方法。在這裡,一切責任都有機會推卸到自由軍頭上……話說回來,就算對方承認了也不會怎麼樣吧?畢竟一個是公主,另一個只是……
黛妮卡下意識退後了一步。她略顯慌亂地搖了搖手:「不,讓我再考慮一下。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
但外面的自由軍沒給她再考慮的時間。響亮的命令聲迴盪在營地上空,證明他們已經從混亂中回過神來了。發佈命令的聲音似乎有點耳熟。
「總預備隊已經包圍了營地!營地內所有人就地待命,擅自離開營地者射殺!守軍準備拋射炮和防空弩!」
「不會吧?他們撤了多少人回來?」黛妮卡驚訝地自言自語著,「總預備隊都撤了回來,他們就不怕正面被突破?」
奧莉亞咬了咬牙,語氣中帶著不滿:「聽上去我們丟掉了起飛的最佳時機。」
「夠了。你們兩個適可而止,現在可不是辯論的最佳時機。」一直沉默的瑪拉抖了抖披風,冷冷地做出了裁決:「殿下,請您決斷吧,該怎麼辦?」
她面對的是黛妮卡而不是真正的奧莉亞。
銀龍不帶任何感情地解釋道:「根據我們和柯曼家族的盟約,我應當效忠於人類皇帝的妻子。在皇帝未婚或喪偶的情況下,我應當遵循皇帝的指示效忠於某位特定的女子。我現在收到的命令是忠於這位女士,這和她的身份無關。很抱歉,奧莉亞殿下,我現在要聽這位殿下的,她不願留下我就一定要護衛她離開。」
聽到這句話,剛才還很輕鬆的奧莉亞下意識退後了一步。真正的公主殿下愕然地盯著銀龍,嘴唇顫抖著,柯曼家族的歷史在腦海中不停滑過。
龍在帝國史上以中立而著稱。在精靈帝國時代,皇室成員、各省總督、最高議院甚至有力家族都自行與龍訂立契約,結果在蒲公英戰爭中這些巨獸幾乎毀掉了精靈手中所有的武力,四十七個軍團戰後只餘九個,已無力鎮壓人類起義。初代皇帝亞瑟;柯曼吸取精靈的教訓,出於穩固皇權的考慮,將龍的權限嚴格限制在皇帝手中,一切與龍交涉的權力都出自皇帝,就連皇后使用龍的權力都出自皇帝。
這造成了另外一個結果--龍完全不干涉宮廷內部的陰謀。在龍的威懾下,帝國史上很少有皇帝與諸侯間的正式戰爭,卻有著無數的暗殺和刑獄。親王、貴戚和私生子們的頭顱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宮廷中的女性雕像很多乾脆就是曾經的公主們。奧莉亞知道,只要黛妮卡下令,銀龍絕對會附和她的任何說法。
並不知道這些的黛妮卡斟酌著說:「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三個人……好吧,大家一起逃出去。塔拉有信心對付那些拋射炮和魔法師嗎?」
「如果帶著兩個人,有風險。我的魔力大概還有三分之一強。」言下之意是她的魔力不夠再次應付之前那種陣仗了。
「那就……」黛妮卡在化妝和地面強攻突破之間舉棋不定時,自由軍發佈了詳細的命令。這次仍然是響徹營地的魔法通訊,可見對方調集的魔法師是又多又強。
「皇帝和他的龍的戰鬥力非常危險,所有人員都要謹慎行動,重建防線!沒有正規法師或牧師資格的人戒備周邊!銅徽以下法師和沒有教長資格的教士每十人一組成組推進!中高級施法者四到五人一組搜索,逐漸縮小包圍圈!所有落單的人都要驗證身份!非戰鬥人員……」
男聲在這裡猶豫了一下,一個聽起來也很耳熟的女聲補充道:「非戰鬥人員集中到四號營地,未經審察之前全部不得離開。我們有權力攻擊不遵循命令的人,請各位注意!不用畏懼,皇帝應該消耗了過半的魔力,很多一次性的效果也都用掉了。只要步步為營消耗他們的魔力就好!」
這次的命令這麼長,黛妮卡和奧莉亞都聽出發佈者是誰了。
「一、二、三。」
沉默。
「一、二、三。」
黛妮卡伸出手來,數了兩遍人頭,最後苦笑著攤了攤手:「四到五人一組……這兩個傢伙,是特意針對我們麼?」
「三個人倒也不算太少,我們完全可以裝扮成自由軍人。塔拉自己就有辦法,我們兩個的裝扮就拜託你了,黛妮卡。」奧莉亞又補充了一句,「塔拉,順便偵測一下那擴音魔法的音源位置。」
黛妮卡在心裡讚了一下奧莉亞的冷靜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工作上來。
「沒時間化妝了,改變髮色吧。不要太顯眼,深黃色和黑色比較好。你們去各自挑個頭盔吧,不帶覆面的,那會引起懷疑。換完衣服出發。」
能容納四萬人的營地還是頗有些大小的。「能夠在自由軍合圍前衝出去」,公主們最早也確實是這麼計劃的。
不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前線戰況怎樣了?」
「好像還能穩住。西方軍的上將旗一直在指揮戰鬥,只是向後移了些。上頭傳了嚴令,就算死在這裡,也不能讓龍重新飛起來。」
「不過,擊斃皇帝可是直升三級,授一等自由勳章啊。」
紅衣和藍衣的軍官們閒聊著,封鎖了通向營地外的所有道路。他們手中大多抱著不知從哪個庫房搜出來的老式追擊手弩,這些手弩的設計可以追溯到南方還有公爵的時代。各步兵小隊架設著新型的對空拋射炮,這些炮的發射仰角高至七十五度,足以截擊低空盤旋的龍。在這個時代還沒有空爆引信,不過法師們可以手動引爆空中的炮彈。
「那邊的小隊,歸還建制,封鎖那邊的路口!」
「遵命!」穿著士官制服、將胸鎧銀光染得灰暗的黛妮卡高聲回答,敬了個軍禮。她熟練地指揮著身邊的小隊封鎖了路口,沒有引起任何懷疑。等那幾名軍官離開後,她們找了個借口,穿過一座倉庫,繼續向著下個小隊前進。
「動作太快了。他們到底調回來多少人手啊?」奧莉亞搓了搓手,趁著周圍沒人的時候說。她和黛妮卡之間一直保持著默契的兩米距離,把銀龍夾在中間--這樣可以保證誰也沒機會起殺心。
「不管有多少人,他們大概想不到我們能用這種辦法混過去吧。」
她們確實只有三個人,但在路上她們總是能找到普通士兵來指揮。遍佈各個路口的封鎖部隊,正是她們最好的保護色。這一招屢試不爽,絕大多數的糙大兵對異性的謊言都沒什麼抵抗力--再說,他們搜尋的是皇帝,誰也不會想到幾個女人和皇帝有什麼關係。
遠處耐門的命令聲仍然指揮著部隊漸漸推進,卻收不到任何效果。瑪拉一路都監測著他發出擴音魔法的位置,挑選著距離對手軍官團最遠的行動路線。
被服倉庫。指揮兩個小隊,通過一條封鎖線。糧食倉庫。無人的道路。乾草倉庫。指揮一個小隊,通過一條封鎖線。馬廄。和馬廄衛兵寒暄,混過一支搜索隊。無人營房。無人營房。無人營房……
一大片空地突然出現在她們的眼前。是練兵場。
「這個練兵場是個交通樞紐。從這裡向北就可以直接突出營地,路上的截擊火力不會很強,是個好起飛地點。」瑪拉聳了聳肩,「敵人稍多了點,不過配置並不強,沒幾個施法者,本事還都很弱。」
「那我們還等什麼?起飛。」奧利亞催促道。
黛妮卡猶豫了一下。銀龍「多了點」的標準看起來有點兒低。
這片場地上至少有十三四個排的兵力,還有堆積如山的追擊弩和拋射炮。一隊軍官正在給一隊又一隊歸建的散兵發放這些防空武器,並安排他們去防禦--如果論武器密度,這裡肯定是最高的。如果論施法者密度……
她搖了搖頭,指著遠處的一個軍官問:「瑪拉,你確定那人身上魔力反應很弱?」
「很弱,很弱……」銀龍小姐努力尋找著足夠合適的比喻,「大概和雛龍,不,和龍蛋差不多吧。」
黛妮卡知道龍和柯曼皇族一樣,都是將某些魔力凝注在血脈中的種族,但她還是沒弄懂這個比喻:「那我呢,大概相當於什麼龍?」
「殿下大概有十到十二歲龍的水準吧。」
「而那個人只相當於龍蛋?」黛妮卡的眉頭皺了起來,「你不像在開玩笑。她到底是為什麼在隱藏自己的魔力啊……」
奧莉亞瞇起了眼睛,也辨認出了那個人。「那不就是後勤部的安妮嗎?」
黛妮卡在地上轉動著自己的鞋尖,挖出了一個小小的土坑:「據我判斷,她的魔力應當不弱於我。而且,她為什麼會在這個位置?剛才她還在用擴音魔法呢。」
「她確實大大咧咧的,但那不代表她不聰明。可能有埋伏啊。」奧莉亞也明白了另一個自己的意思,「先指揮上一支部隊,通過這裡再做決定吧。」
這附近大多數部隊一看就是有軍官指揮的,她們沒敢去打攪,便退回到之前的路口找到一隊沒有士官、人數也不足的散兵去歸建。她們混在緩緩前進的散兵隊伍中,低調地重新向練兵場移動。
「士官三名,士兵十一名。追擊弩三架,拋射炮一門,魔法偵測權杖一柄。你們力量太弱,去北面搜索和戒備吧。」
安妮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也有些心不在焉。天生麗質被掩蓋在蓬鬆的頭髮和有些乾裂的嘴唇下面,可以間接看出準備一次大型攻勢所需的辛苦。她呆滯的眼神祇是在幾人的肩章上轉了一圈,就機械地讓一旁的士官給公主們發了裝備。
「不出所料,我們這樣的軍階果然被放在了外圍。」黛妮卡鬆了一口氣,知道一行人已經越過了最危險的關卡……
「稍等一下,幾位士官小姐,能問你們一個關於肩章的問題碼?」安妮突然從背後叫住了她們.「請原諒我的粗心,但我確實忘了哪個連隊或部門有三名女性士官。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聽到這個問題,黛妮卡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咳嗽了一聲,扭頭回答道:「我們三個並不是一個部隊的,只是為了遵循集合命令才組成了一個小隊。」
「這樣啊……這種臨時隊伍會很辛苦的。」安妮點了點頭,「那快點去搜索吧,盡力而為。」
這次黛妮卡不敢再松勁了,繃著臉指揮小隊快步離開了練兵場。一到了沒人的地方,她立刻停下腳步,表情嚴肅地轉過身。
「搜索!搜索!你們看到那少尉的表情了嗎?」她厲聲道,「我們雖然是個臨時的團隊,但也要爭口氣!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搜索那該死的皇帝!你們在這裡監視,我們去搜索這裡的糧庫!為了自由!」
「放心,長官!我們會死死盯住天空的!」那群士兵大聲喊道,「為了自由!」
「我們走!」黛妮卡兩手各揪住一個同伴,闖進無人的糧庫,直到確認沒有人跟上來才靠著一垛糧食坐了下來。
奧莉亞用複雜的眼神盯著她,輕輕地鼓起了掌:「幹得真漂亮,怪不得你能瞞過我們那邊所有的人。」
黛妮卡一揮手,撤銷了之前的魔法,兩人又恢復了一樣的容貌。「你說著輕鬆,我每次可都緊張得要死呢。」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笑了起來,之前的敵意似乎已無影無蹤了。回到帝**中以後怎樣,那是另外一個問題。瑪拉也脫下了軍服,伸展著雙臂,做著起飛的準備……
而後從所有的方向都傳來了爆炸聲。
周圍的亮度突然提高了,陽光從爆破造成的缺口中漫反射了進來。高高的糧垛被爆風衝倒,有些麻袋被劃破了,裡面的玉米粒和麥粒傾瀉出來,飛舞在空中。
「驅散裡面的所有魔法!所有追擊弩滿弦!」
六名法師同時揮動了手中的驅散法杖,超過十門火槍和二十挺追擊弩從四面八方瞄準著她們。被粗暴剝去了化妝的兩位女士從干玉米粒中灰頭土臉地爬起身來,望著聲音的方向。那個熟悉的男聲突然變得近在咫尺。
「陛下居然屈尊化妝成女人,但我們也不能就這麼放走您呢。停止抵抗吧,皇帝!」
耐門;索萊頓中尉意氣風發的身影伴隨著午後的陽光,出現在原本是牆的地方,手裡抓著一根散發著綠光的魔法杖。
不過,在他眼前並沒有預想中那個「穿著女裝、慌張失措」的帝國皇帝陛下,只有……他認識的兩個人和他不認識的一個人。
「先別抵抗。」黛妮卡對身邊兩人低聲道後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裝。「好久不見,索萊頓。」
耐門的笑容凝結住了。他苦著臉讓包圍部隊退開兩步,自己上前低聲問道:「怎麼又是你,黛妮卡?從一開始就是你吧?」
黛妮卡將雙手背在腦後,嘴唇一撇:「真聰明啊,索萊頓。細節不多說了,你也能猜出來。如果你是指揮官,那帶回來的兵力不會超過五百人吧?」
「嗯,三百人。剩下的人都是就地整理的散兵。」
黛妮卡繼續追問:「所有的擴音魔法都是誘餌吧?你怎麼知道我們的起始位置的?」
「其實用不著計算,你們著陸的時候起火了。起火點都在同一區域,部署只要以此為中心就行。」耐門聳了聳肩,「誇大我們的力量逼你們花時間在對策上,用擴音魔法麻痺你們的時間感和方向感,我們才有機會在這裡堵住你們。」
奧莉亞苦笑了起來:「真麻煩。看來是我多此一舉,完全中計了……」
「我估計就算我們沒偵測他們的魔法位置,他們也有其他預案的。」黛妮卡安慰著奧莉亞,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那人不會也在這兒吧?」
耐門揣測著她的口氣,沒說出克拉德的名字來:「那個人並不知道是你,他沒過來。可是,你真的不考慮回來嗎?」
「這是今天第二次了。」黛妮卡嘀咕著意義不明的抱怨,堅定地搖了搖頭,「不。」
「可是,修女她們……」
耐門還想勸說幾句,但黛妮卡輕輕搖了搖頭,阻止了他。她的心中劃過許多理由,每一條聽起來都有那麼一點點道理。
她不想做一名將軍衣食無憂的女兒,不想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不想依靠他人的力量,不想輕信從小受到的教育和宣傳,想要看到戰爭的真相和理由,想要尋找自己生存的意義和目的,想要去贏得地位、財富和榮光,想要屬於自己的事業、愛情和夥伴……但歸根究底這一切理由並不是很有說服力。
除此以外還有生活水準問題。大貴族的日常生活水準不是民主國家的官僚可以相比的,將軍的薪水雖不微薄但用來購買東方進口的奢侈品後也就沒剩多少了……當然這個也不是很有說服力。
最關鍵的是……她回去能得到什麼?她留下又有機會得到什麼?
黛妮卡堅定地搖了搖頭,回答道:「謝謝,不必了。你已經找到了你的目標,我卻還沒找到我的目標。」
耐門瞥了一旁的奧莉亞一眼,若有所思地問道:「你確定你的目標在那邊麼?」
「我盡力而為。」黛妮卡同樣瞥了奧莉亞一眼,歎了口氣。她心知是攤牌的時候了,便追問了一句:「那麼,你這次打算怎麼處理?」
「如果你願意留下,我還能說服那些目擊者。現在你已經下了決定,那我還有選擇嗎?龍絕對不能再次起飛。等戰鬥結束,可以嗎?」
「不可以。」黛妮卡和奧莉亞異口同聲地回答。
耐門遺憾地撓了撓頭,下達了命令,「塞菲爾少尉,盡力而為吧。」
「明白。」聲音從公主們的背後傳來,伴隨著更多的幾聲爆炸。
安妮的外表還是那麼憔悴,但神情已經完全不同。她帶著的隊伍才是真正的攻擊分隊,不多的幾名尉官法師和牧師都集中在她的小隊裡。
「雖說皇帝不在這裡,但我也實在沒辦法放你們走。」耐門也掏出了手槍,「前線戰況很緊急,我不能容許龍再次起飛。抱歉。」
「稍等一下,」銀龍之女突然昂起頭來,「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們。」
「請講。」
「你們總共就只有五名尉官吧。」熟知自由軍階級的銀龍很有耐心地問道。
「目前是……」耐門下意識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
瑪拉兩手分別抱住黛妮卡和奧莉亞的腰,向後一躍,身體在空中轉了九十度,用正面面對著耐門和安妮。
她的左腳輕輕著地,右腳卻在地面上用力一跺--全力外加全部體重的一腳。一般而言,龍在化成人形的時候會將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體重送到某個異次元去,否則絕大多數房屋和傢俱將無法承受她們的存在。
在龍的真實體重打擊下,整座倉庫都顫抖起來。四面的磚牆之前已經被突擊部隊炸開了很多口子,現在隨著這震動波徹底倒塌了。屋頂上那層薄薄的木板直接被震碎成了齏粉。這些阻礙一去,塔拉尖嘯一聲!
「龍威!」
耐門和安妮異口同聲地喊出了這個詞。兩人同樣退後了幾步,下意識背靠背站在一起抵禦這威勢。其餘官兵忍不住紛紛扣動了弩機和槍機,這些遠程武器漫無目的的打在空中,偶爾有幾發命中也是毫無效果。
她的雙肩開始變形,軍服破裂了,現出的是散發著奪目銀光的雙翼。由於身體仍然是人形,她的這個造型看起來十分不協調,卻有一種奇異的美感。女子的目光變得深邃而血紅,似乎能在她眼中看到無盡的地獄。
人的力量在龍的面前似乎不值一提,每個人都感到了一陣絕望:這和遙遠的空中戰不同,地面戰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了。不知是誰第一個拋下已經發射過的追擊弩後退了,緊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第二十個……
軍隊的崩潰一向具有傳染性,恐懼的情緒擊潰了包括軍官在內的大多數人。轉眼間,只剩下寥寥幾人還站在原本是倉庫的地方。
「意志力不錯。可惜,任何意志和計謀都無法勝過絕對的力量。」銀龍冷冰冰的聲音隆隆作響,現在她連身體的變形也完成了,「你們盡力而為吧!」
一道銀焰從銀龍口中噴出,覆蓋了耐門和安妮所站的地方。
「停!」黛妮卡短促地驚呼了一聲,瑪拉聞聲停止了噴射,只留下地上還在憑空燃燒的銀色火焰。
龍焰最可怕之處不是燃燒的高溫,而是它自身含有燃燒劑--不需要目標可燃,表現上有點像凝固汽油彈。傳統的火球術由於不能一直燃燒,被嘲笑為「連衣服都無法燒盡、只能灼傷皮膚」的魔法,龍焰卻不然。對燃燒類魔法的詳細解釋,要等到一百多年後大煉金術士、大化學家安東尼;拉瓦錫的時代了。
「應該不會死人的。起飛了,抓緊!」
她們拋下了燃燒中的營地,毫無留戀地向北起飛了。她們飛翔在西方的天空中,異常醒目。
銀龍的復出一下子改變了戰場中的士氣對比。在近衛軍打開的兩個缺口後面,二線的帝**也受其鼓舞湧入了自由軍的陣地中央。
「您的胸懷將把臣民,永遠團結在一起!在您威名保護之下,一切人類成兄弟!」
帝國國歌再次響徹天際,洛佩斯的西方軍上將旗第二次後退了,共和國師的四色旗也搖搖欲墜。天平似乎開始向反方向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