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雪的禮服下擺雖然看起來繁瑣又華麗,其實裙子的兩邊採用多層開叉式設計,騎在馬上一點也不會覺得不方便。曉雪跨坐在馬鞍上,繁複美麗的裙擺似一朵艷麗的紅花,搭在赤驥腹部的兩邊,和它的毛色相映襯,顯得格外耀眼,再加上曉雪笑顏如花,很難不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很多未婚少女和家裡有未娶親的女兒的,都悄悄地打聽迎親新娘禮服在哪做的,蘇家的織錦坊京城店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壟斷了新娘禮服的銷售,無論是曉雪身上穿的款式,還是其他樣式新穎別緻,吸引人眼球的禮服,銷量都不錯,曉雪的分成又創新高。
新娘曉雪遵從母命,帶領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啟程迎親,彩車起步前,以淨茶、四色糕點供「彩車神」。一陣辟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大紅燈籠開路,沿途吹吹打打,來到了丞相府的大門外。丞相府外張燈結綵,紅色的大喜字帖於門的兩旁,就連那兩隻威武的石獅子,脖子上也用紅色錦緞繫上了大紅繡球。
「來了,來了迎親隊伍來了」隨著一聲洪亮的聲音,鞭炮聲也隨之響起,一群年輕女子嘻嘻哈哈地攔住了彩車,是為「攔車門」,迎親隊伍中的主事僕公,忙讓陪同迎娶的丫頭們,一人奉上紅包一份,才得以脫身。這時任君軼的四位姐姐被下人們眾星拱月般地環繞著,見盛裝的曉雪來到自家門前下了馬,便笑著迎上來。
曉雪從馬上下來後,整了整裙擺,十分恭敬地拱手彎腰拜下去:「四位姐姐們親自迎接,曉雪不勝惶恐。」
任君軼的大姐——任雪娥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笑道:「弟妹不必多禮」
任君軼在家中不僅是父母的寶貝,幾個姐姐也把他寵得無法無天。雖然他小的時候,分走了母親大部分的注意力,姐姐們心中也有些怨言。不過這種情形不到五年,她們玉一般的弟弟便被他師父帶到山上,等任君軼再下山的時候,姐姐們都結婚生子,不好意思跟唯一的弟弟爭寵,反而對他無微不至有求必應,以彌補這些年來的缺失。尤其是比他大十歲的大姐,疼他甚過於自己的孩子。
本來姐姐們是計劃好了,好好刁難刁難新娘的,誰讓她搶走了她們寶貝了這麼多年的弟弟呢。可是,當任雪娥看到眼前這個不比自己女兒大幾歲,長著一副惹人疼模樣的曉雪時,竟從心中產生一股母愛的光輝,對她熱情而又照顧。
經過一番揖讓,曉雪在姐姐們的簇擁下,抱著大雁來到堂上。到底任丞相在京為官多年,人脈關係比曉雪這個新進人員可多了去了,正廳上賀喜的客人不說人山人海,也頗為壯觀。客人大多是丞相大人的同僚,還有一部分是她的學生。這所謂的學生,並不是說丞相大人開私塾教學生,而是每三年一屆的秋闈大考,一些有才的學子拜在她門下,這些學子大多通過院試,有所成就,有的甚至是三甲進士呢。
曉雪看到她們,腦子一轉,心裡想著改日要帶虛淼姐姐來岳母大人府上,她雖說有些酸儒之氣,才學和人品都屬上乘,不知能不能對了岳母大人的眼。曉雪覺得自己第一次大婚(你還想大婚幾次?),應該十分緊張,她也沒料到自己不但從容鎮定,居然還有時間想這些個有的沒的。
或許是曉雪衣裝後的模樣,也或許是曉雪在眾人的品評下面不改色,賓客中不時傳來對她的稱讚聲。不但曉雪心中暗喜,曉雪坐於正中的岳母——丞相大人,聽到耳中,神態間也不由得露出得意之態。
新娘曉雪來到廳中,向岳父岳母行過稽禮(古代跪拜禮中最重的一種,需磕頭至地多時)的大禮之後,穿著吉服的新浪任君軼由兩個陪嫁小廝扶著,從房內走出。這是大師兄第一次穿月白以外的顏色,熱情的紅色將他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消散的差不多了,只餘下無盡的喜氣。任君軼垂著眼眸,濃黑長密的睫毛彎成好看的弧形,也不知是羞怯還是無措,嘴角卻含著一抹淡淡的幾不可見的笑意。賓客們又誇讚了一番,都說丞相大人好福氣,一個俊逸漂亮的兒子,嫁了個不凡出眾的媳婦……
任君軼由喜公扶著走至他**的跟前,任丞相的眼中出現了不捨的神色,她狠狠地瞪了眼即將搶走兒子的曉雪,才用輕柔的聲音告誡兒子道:「今後我兒嫁入妻家,要時刻小心、恭敬、謹慎,不要違背你公公婆婆的意願……想家了就回來看看,咱兩家又離得不遠;她要欺負你了,回來告訴娘,娘給你做主;千萬可別委屈了自己……」
「妻主」在一旁微笑不語的施瀟墨,見自己妻主前邊兩句還有模有樣,後來越說越不像話,便出言提醒她注意影響。任丞相見賓客裡已經有低低的笑聲傳出,顧及到自家的面子,不好說太多,又像看待仇人一般惡狠狠地瞪了曉雪一眼,歎了口氣道:「媳婦呀,我可是把我最寶貝的兒子交給你了,你要一輩子對他好,不許惹他不開心」
「岳母大人請放心,兒媳一定像愛護眼珠子一樣愛師兄的。」曉雪語氣堅定,目光裡的決心讓丞相大人心中好受那麼一點點,也僅是一點點而已。
再捨不得,兒子還是要嫁人的,任丞相強忍住內心的情緒,親自將兒子送出大門。出嫁,這邊也有哭嫁的習俗。自始至終嘴角上揚心情不錯的爹爹施瀟墨,在別人的提醒下,才想起這茬,他倉促地掏出一方帕子,捂著眼睛,嗚嗚嗚地假哭了幾聲,那哭聲假得任君軼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施瀟墨應景似的嗚嗚幾聲,用帕子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聲音裡的愉悅是掩飾不住的:「好了,哭嫁完畢,兒子你不哭兩聲?」
任君軼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在曉雪充滿笑意的目光下,將手帕放在自己鼻子下,立刻他的眼淚像打開了水龍頭似的,順著腮邊低落下來。曉雪好奇的看著他手中的帕子,心中不屑地道:借助輔助哭嫁,你比你老爹的假哭好不了多少。
心情無比低落的任丞相,見兒子的眼淚刷刷地流個不停,又心疼又難過,結果她夫郎沒哭出來,她的眼裡倒是蘊滿了淚花。施瀟墨還真怕她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面淚水決堤,惹人笑話,忙掐了妻主一把,道:「時候不早了,曉雪快啟程吧」
拜別了父母,任君軼披上了御塵的斗篷,在曉雪的扶持下登上了彩車。登車前,丞相府要派出一人,拿了紅燭持著逕自在車廂內照上一照,謂驅逐匿藏車內的冤鬼,稱「搜車」。新郎座下放一隻焚著炭火、香料的火熜,花轎的後轎槓上擱系一條蓆子,俗稱「車內火熜,車後蓆子」。接下來曉雪按照事先被叮囑過無數次的程序,駕著彩車往前走,在車輪轉了三周後,才將車子交給駕車的。而她自己又騎上了赤驥先走,因為她要先回到自己家門前迎候新郎……們。
起車時,丞相府門前又放了一通炮仗,並用茶葉、米粒撒轎頂。新郎的姐姐們在新娘走後,隨車而行,這叫「送嫁」。彩車緩緩而行,並不直接往邵府而去,還要繞至千歲坊或三法卿等處,是為了討「千歲」、「三發」綵頭。姐姐們送至中途就必須回來了,雖然很不捨很想將弟弟送至妻家。她們還要包點火熜灰回來,並從火種中點燃香,回到家置於火缸,俗稱「倒火熜灰」,亦稱「接火種」。
任丞相還真是疼她這個唯一的兒子疼到心坎兒裡,任君軼的嫁妝金銀珠寶玉器古董字畫綾羅,滿滿當當超過一百六十台,比起女皇陛下的大皇子出嫁時,數量上雖不敢超過,但是嫁妝的內容上卻並無不及。即便這樣,也可以說是十里紅妝,少有人能及。毫不誇張的說,如果不繞路的話,第一台嫁妝到邵府了,最後一台還不一定能出丞相府,這讓京城的百姓又津津樂道了很長一段時間呢。
彩車緩緩地向前駛去,漸漸地丞相府的大門消失在視線裡,任君軼另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抹了抹剛剛流個不停的淚水,並往鼻子下邊放了塊不知是什麼藥的東東,立刻,他的眼淚不流了。眼淚雖然止住了,卻止不住心中那抹淡淡的輕愁。從今往後,他便是別人家的人了,居住了近二十年的丞相府,只能在回娘家時住上幾天。溺愛自己的娘親、玩心重的爹爹、疼愛自己的姐姐姐夫們、活潑可愛向他撒嬌的侄子侄女們……丞相府的一切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往。邵府,對他來說雖不陌生,卻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心中,竟空落落的……
悄悄掀開車簾,在一片喜樂聲中,邵府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大門在視線裡,越來越近,門前那抹艷麗的紅,在他的眼中越來越清晰。看著那張甜美的笑靨,他的心,有漸漸被填滿。從此而後,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邵府將是他的家……。